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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太和起火,皇后离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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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塔腊桀年请辞的上书创了康熙朝两个记录,第一个:他是康熙朝请求辞官归田的最年轻的一个官员,这个记录直到康熙病死也没能被别人破了。第二个:他的请辞要求很是离谱,他对皇上说自己不适合宫闱官场,他想走,还要带走紫禁城里他最喜欢的一样东西。
那日他陪同皇上来坤宁宫看我,皇上说坤宁宫总是有着味道鲜美的吃食,非要桀年也跟着坐下吃点。皇上频频为桀年布菜,在我看来,康熙对于桀年的照顾和欣赏绝不仅仅出于对一个救命恩人或是兄长那么简单,他对桀年更多的是惺惺相惜,更多的是对一个不属于朝廷的闲云野鹤般的男子的羡慕,以及对他的依赖。
而桀年,颇有一些恃宠而骄的意思,在我和玄烨还在争论究竟是杏仁茶好喝,还是茯苓霜好吃的一瞬间,他潇洒跪地,意欲辞官归田,此举一出,不要说我和玄烨,即便是容若跟白缨也都是一惊。
“皇上,桀年乃是闲散惯了的人,并不习惯宫廷拘束,更何况桀年一直惦念一个女子,桀年必须要出宫去找她。”
玄烨脸上是一副莫测的表情,让我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对桀年脱口挽留,可他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眼熟,那难以捉摸地如过云雨般诡异神色曾经在包裹着玄烨灵魂的桀年脸上也出现过,比如除掉鳌拜之前,比如决意撤三藩之时。
“桀年若决心想走,朕是绝对拦不住的,可是朕只想问,是何种绝色女子,让桀年这样心动?”
桀年起身,面上是一脸轻松:“回万岁爷的话,并不是什么绝色女子,不过桀年曾跟她有结发之约。”
玄烨大笑,还鼓掌作好,道:“好一个结发之约,爱卿该知道朕有多看重你,如今是朝中用人之际,若桀年你能为朕留在宫中,什么女子你喜塔腊桀年寻不到。依我看你昏迷这么许多年,那女子恐怕早就嫁做人妻,兴许孩子都生了几个。桀年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留在宫中,自古不爱江山爱美人朕也听闻了不少,但那不是大丈夫所为。所为男儿志在四方……”
“皇上……”桀年大胆打断了康熙的话,嚣张如当年鳌拜,也从未见他这样大胆在皇上慷慨激昂之时泼一盆冷水。“皇上没懂桀年的话,那女子跟桀年是结发之约,更兼有长相厮守之盟约,微臣相信,即便就是她嫁做人妇,亦是逼不得已。不论是何结果,臣都要去问个清楚明白,否则即便真是大好河山,亦留不住桀年的心。”
这话堪称是大逆不道,若被有心人弹劾,可以算是谋反之论,怎奈玄烨是深解桀年的,自然不会怪罪于桀年。只是他突然侧过头来问我:“朕是留不住了,皇后怎么说。”
我闻得桀年欲走去寻我,料定心里该是一片轻松,奈何此刻心上一片愁云惨雾,却要强装笑颜:“皇上,桀年大人说得这样坦白真切,臣妾也颇为感动。皇上也有七情六欲,难道不解世间情爱,并不是官爵利禄可以留得住的。”
康熙放声大笑,一手搂住我肩膀,并不避讳地握紧我的手:“皇后说得是,朕也是红尘中人,亦有深爱的女子。”他眼神温柔扫过我脸颊,然后紧紧盯住桀年:“那么朕即便是痛心失去了一个臂膀,却也要为那女子欣喜,能得喜塔腊桀年这样翩翩少年,也算是种福气。只是桀年啊,你可一定要在茫茫人海中寻到她,不然朕会十分失望的。”
桀年跪下领旨谢恩,皇上又道:“那么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依你。”
桀年起身,双目炯炯望向我,然后缓步前来至我身边。我能感觉到我脸上的紧张在他目光之下无所遁形,甚至连我身边的玄烨,表情也在逐渐僵硬。桀年一步一步逼近我,直至我俩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他伸出手,玄烨大怒:
“喜塔腊桀年……”
桀年笑笑,脸上是一片云淡风轻,抬起手,又投给玄烨一个莫测的眼风。就在玄烨起身要出手之际,桀年的手落到脸侧,然后迅速抬起,我只觉发间一动,桀年的手中多了一朵茶花。
那朵他在雨中亭里亲自戴在我头上的山茶花,鲜艳欲滴,娇弱可人。
“皇上无须动怒,臣只想要娘娘头上这朵茶花,臣怕找到了那位姑娘,他问臣这么许多年去哪儿了,为什么迟迟不在她身边。臣好有一个借口,就说臣混进皇宫,为她摘一朵茶花去了。”
我的心一动,皇上脸上的表情放软,然后一笑,道:“朕竟想不到,桀年尚有这样油嘴滑舌的时候。皇后,朕是不是也该学一下桀年,偶尔添些情调。”
玄烨握我的手紧了紧,我因怀孕而肿胀的手指让他握得有些疼,却还是莞尔一笑:“皇上对臣妾的宠爱已经是天下第一了,臣妾虽羡慕桀年大人的专情,但对皇上,却是没有任何要求了。”
玄烨再一次用爽朗的笑声来回应我让他满意的答复,而桀年瞳孔中闪过一丝不耐,随即跪安。临行至门廊被容若拉住,我不知他俩说了什么,因为玄烨已经不顾侍卫在场,强拉我要往内殿去,还在我耳边道了一句:“不知是不是被桀年感染,朕也是有些动情了呢,皇后,朕许久没有和你亲昵过了……”
我心中大骇,想要推开玄烨,而他竟然蛮横中带着强硬,仿佛忘记了我此刻身怀有孕,就在我和他推搡之间,容若骇然来报:
“皇上,太和殿走水了。”
太和殿,便是老百姓口中的“金銮殿”,自建成后曾屡遭焚毁,奈何太和殿是紫禁城最高档的建筑物,皇帝登极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都是在此。于此三藩作乱之际,太和殿走水无论从意头上还是现实中都是件不可忽视的大事。
玄烨闻听此言,五官都要移位了几个角度,自然是顾不得我,带着容若等疾步往太和殿方向去了,边走边嘱咐众人不要惊动慈宁宫。我目送玄烨离开,心中也是万分焦急,耳侧只听一阵风声,颈后便是一麻,之后的许多事,我便不清楚了。
似乎是淅沥沥的水声,然后是马匹之上的颠簸,再之后又有男人的喃喃自语。像是经历了一个冗长的梦境,梦里是一片黑暗中的断壁残垣,口腔和鼻孔里还有泥土的颗粒和味道,身上每一寸骨肉都带着撕裂的疼痛,后脑是麻木的震荡感,身边有一个人,一个一直呼唤我名字的男人,他说斯年斯年,亿万斯年,他说即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我,即便是两处茫茫,我也绝不可以躲着他不见。
昏昏沉沉睡了许久,在梦境中强行挣扎着睁开眼,置身于一个密闭的空间中,脚下有木轮缓缓行走在泥土道上的声音,偶尔会有些石头硌着颠簸动荡的感觉。意识逐渐恢复,我才发现自己正在马车之中,再看手上,那鲜红精致的蔻丹已经因几日没有保养而即将脱落,头上沉甸甸的旗头和复杂的发髻换成了最简单的式样,手上护指和珠光宝气的戒指早已经不见,衣着是最普通的布料,甚至有些粗糙。
我将马车前侧的帘子掀起,桀年一手持马鞭赶着车,一面回头望我偷笑:“你醒了?”
对于描述细节我一向不太擅长,我也是掀起帘子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马车,桀年赶得是一头瘦弱的小驴。当然此情此景我不该去计较是骡子是马而我也没兴趣让桀年拉着我出宫遛遛,我只是愤然告诉他:
“喜塔腊桀年,你这是要干什么?”
桀年嘿嘿笑了,回头道:“作为我亲爱的老婆,你是不是该娇嗔一句,桀年哥哥,你这是闹来闹去是要怎样了啦?”
我没时间听他装成志玲姐姐,更唯恐他给我一个幸福的拥抱,我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太和殿是你放的火?”
桀年将鞭子往那小笨驴屁股上抽了一下,那小驴才缓缓走开几步,多少加快了些速度,但我还是轻易看到一个行人轻松地靠步行超过了我们。桀年望着那个得意的行人表情有些复杂:“带女人出来就是麻烦,若你是个男的又没有怀孕,此刻我们就一人一匹快马一路向北,头也不回了。”
我最恨他这样轻松顾左右而言他,于是上手去拽他耳朵:“你给我说清楚,太和殿是不是你一把火烧了的?”
他哎呀哎呀地招了实话:“准确地说我只是放了一个超大的凸透镜在太和殿的屋顶上。”
我当场崩溃:“你知不知道防火烧太和殿是要砍头的。”
桀年又是嬉皮笑脸,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偷运皇后出宫,并且占为己有,也是要砍头的。我亲爱的小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