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临象》善哉善哉

1、众师徒粗论庙堂事

　　飞来峰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缚仙山下，宗谷村,烟雾缭绕。
　　贺嫂托着一篮野菜移到五行梅花架旁，取出腰间的麻布，将架子上沉浸的露水轻轻拂去。抬起头，适意的阳光懒懒射来，贺嫂微微迷了眼，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人披着金色的阳光顺着河道慢慢向村子走来，地面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直落到旁边的美人溪，衬起点点金光。
　　贺嫂放下手中的活，穿过葡萄藤，快步迎到村口，对着远处的人挥手喊道：“老五，这就是丁老头家的丫头么？”眼光直直落在老五旁的小女孩身上。小姑娘约莫五、六岁，头上总了两个角儿，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可爱。
　　老五笑嘻嘻对贺嫂一拜：“师嫂近来可好？”
　　“还死不了”，说着从老五手中抢过小姑娘问道：“丫头，叫嘛名啊？”
　　“爷爷喊我叮叮，”小姑娘并不怕生，说着眼眶却红了。
　　老五见状，怜爱地抚着叮叮的头：“叮叮，这是你贺姨，今后贺姨会好好照顾你的。”
　　“贺姨好。”“唉，好孩子，想爷爷了吧，叮叮很乖，爷爷在天上也会很高兴。”贺嫂叹口气，对老五道，“老爷子身体可好？听说费叔寻到了公子，可有消息？”
　　“费叔寻到江陵，四路都着人守住了，却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将公子住处烧成灰烬，线索也断了。费叔回来单独见了老爷子，我出发前都没见老爷子出门，怕是，，，，”老五摇头不语。
　　“各有缘法，强求不得，”贺嫂看着村北的一片竹林道：“苟夫子在竹林呢，你去看看吧，我带叮叮去收拾一下。”
　　老五点点头，对叮叮吩咐几句，便向竹林走去。
　　拐进竹林，到了尽头，老五掐指算了算，拔出左手边第三支竹，在前面点了几处，眼前缓缓出现一条模糊弯曲的小路，老五踏步前去，隐隐听到来声。
　　“夫子，若昭太子在世，申朝定可凭中兴之势延绵繁荣，不会有戌光之屠，也不会有这几十年的战火不绝了。”稚嫩的声音带着深深地惋惜。
　　老五心里微微一叹，当年师兄弟们也曾在这里说过同样的话，转瞬已过了十五年。老五看向林中和7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围坐在一起的苟夫子，只见苟夫子轻捋花白的胡子没有言语，手一顿，抬头向自己看来，微微一笑。老五赶紧上前，双膝一跪，对苟夫子拜道：“岑五拜见老师。”苟夫子笑着点点头，左手托起岑五，“可是送丁家的丫头过来？”
　　“正是，师嫂先带去梳洗了，午时拜见老师。”
　　“好，”苟夫子起身，“小五，这次你就留两个月，九月带他们几个一起回总院吧。唉，不认老不行了，这两个月你就代我给他们讲说申亡后的朝史吧。”
　　“是，”岑五恭一恭身，心理明白苟夫子定然又泛起心结，不再多言，只目送苟夫子顺着自己来时的小路离去。
　　苟夫子一消失在竹林尽头，一旁的孩子们早已按捺不住，纷纷拥住岑五，抓胳膊扯衣角。
　　“五叔五叔，可有带什么好玩意来？”
　　“我的桃木剑被小六顺走了，五叔再帮我打一把。。。”
　　“五叔，我们真的可以回总院了吗？”
　　“有女孩子来宗谷了吗?”
　　.。。。。
　　孩子们叽叽喳喳不停，岑五宠溺一笑，“再吵，我可要请夫子回来啦！”孩子们果然静声不语，真如苟夫子在此一般。见大家安静下来，岑五问道：“《刍元杂记》可读过？”《刍元杂记》是申朝最后一任太史令刍元先生晚年回忆录。申朝亡时，刍元先生年40年，其后辗转各地30载，古稀之年整理生平五十年的记录而成《刍元杂记》。
　　孩子们纷纷说读过。岑五便着七个孩子各讲一段，抬手示意左边最靠近自己的鸿儿开始。
　　鸿儿道：“延祒五年，监国昭太子病，群医无策，十一月薨，朝纲陷乱。次岁立次子绪为太子。延祒八年，绪太子即位，是为绪丰帝，次年为丰筳元年。初，绪丰帝秉承昭太子国策，整肃纲纪，励精图治，复有中兴之像。丰筳六年，改元戌光。是年，太子太傅敬亭中以谋反诛九族，戌光二年查明实为镇北将军査於举诬陷，遂平反，诛査於举九族。査於举妻子乃淮南王柴云之女，柴云以喊冤为名起兵淮南。同年，绪丰帝病而退政，皇后阳氏把持朝政，莫须有诛兵部尚书薛怀。”
　　淇儿续道：“薛怀独子逃脱，藏于定州；阳氏围定州三日，屠城十万，天怒人怨。镇南将军王祉起兵云州，号清君侧。戌光三年，丞相魏桐合顺北王迟方废帝后，立先帝十岁幼子，改元初呈，次年幼帝禅位于迟方，申灭。迟方改国号为覃，称覃帝，改元呈锦。同年，柴云建宋国，称宋帝，改元绵禧；王祉建雍国，称雍帝，改元符章。另有赵氏据兖州、丁氏占滁州、慕容氏拥青州、常氏留楚州。”
　　“此后混战数年，申灭后十五年，即初呈十六年，覃国据中原、东北，宋国占东南，雍国分西北、西南，楚州常氏中立。覃宋雍三国于楚州订盟，国君结为兄弟，誓安抚百姓、休养生息、互为姻亲。楚州常氏中立奉申幼帝初呈年号至今。”
　　“初呈十八年，柴云殁，三子柴旭继位，年二十一，娶王祉女为后；王祉为独子歆太子娉迟方女为妃；迟方娶柴云幼妹柴宁为后。初呈二十一年，王祉殁，歆太子继位，迟氏为后；初呈二十八年，迟方殁，长子迟玦继位，尊柴氏为皇太后。”
　　“《刍元杂记》便至于此。”
　　岑五点点头，心神仿佛还未从遥远的战火中回复。眼神望着苟夫子身影消失之处，貌似自言自语道：“我璧日山庄便是丰筳元年起建于楚州，初时为书塾，朝老庄主苦心经营数载，于初呈元年建庄，此后得常老将军及众位前辈义助，至初呈十五年才略略成型。扶弱济贫、安抚四方，得江湖朝堂共誉。”
　　“初呈四十九年，王歆殁，长子王肃继位，初呈五十三年，王肃为迟皇后子王绚所杀，王绚登位至今十七年。初呈五十年，迟玦殁，长子迟垣继位，尊柴氏为太皇太后；初呈五十四年，迟垣病殁，弟迟域继位；五十六年，迟域伤殁，弟迟桓继位至今十三年。初呈六十五年，柴旭殁，九子柴镗继位至今五年。”
　　“自初呈四十年开始，三国便常有踟蹰，边界常有交战。王氏和迟氏互不相让、吞并他国之心不绝，柴氏偏安东南只图自保。五十年至五十六年，王氏和迟氏举国之兵三次，殃及黎民…”岑五突然顿住，想起年幼时，母亲紧紧将自己护于怀中，用身体挡住四周的利刃。岑五无意识地握紧拳头。
　　“五叔，五叔，，，，”岑五突然听到鸿儿的叫唤，将自己的意识从千里之外扯了回来。看着七个孩子，展眉笑道，“这王绚立的第一任皇后乃是覃国的元贞公主，王绚在覃国当质子时两人相识，算得青梅竹马；元贞公主为帮助王绚回国夺位，与家中兄长反目。日后，你们各自回国行事，此中厉害不得不晓。”
　　“五叔，那为何雍国如今的皇后是阳氏？元贞公主后来如何了？” 淇儿问道。
　　岑五脑中现出一副绝世清雅容颜，“王绚为了稳固王位，娶了当朝大将阳奈的女儿为妃，此后元贞公主为人所忌被废，囚于冷宫，迟域暗中迎回，行到赤水，却遇王绚举国之兵追击。元贞公主被王绚带回，迟域受重伤不治，回国三月即亡。元贞公主被带回雍国，过了半年也病故了。其时，迟桓年幼，若非柴太后在世，覃国恐怕已为雍国所灭。”
　　“元贞公主好可怜….”孩子们都露出伤心的神情。
　　岑五心底一笑，想起当年自己的心情，想到不知何年才会重遇故人，不觉也伤感起来。
　　远处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岑五收拾心情：“不早了，贺姨召唤吃饭啦。”招呼孩儿们一起往村里走去，“这两个月，此中详情、各国优劣，我会慢慢细说于你们。”
　　看着奔跑在前面雀跃的孩子们，岑五更加坚定，这一切是该结束了。

　　此刻，徐州城外，两骑快马正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