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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玉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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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对着阳光,半躬着身子,衣袖中散发着淡淡的梨花清香,鹅黄色的衣衫绣满银色的竹叶暗花,身姿修长,清逸出尘,发丝半束半披,由于他的姿势倾泻在了一侧,映衬着他分外莹白的面庞,他的五官每一部分都不是精致无暇,但是拼凑到了这张脸上,却是无论怎样看都觉得恰如其分,鬼斧神工。阿摇感叹这个少年如此年纪就有这翩如惊鸿,宛如游龙的气质,数年之后说不准要出落成何等风仪。只是从那幽深的双眼中竟然看不出一点情绪,透着于年龄绝对不相称的内敛压抑。
阿摇搭上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手中的温热宽厚也瞬间消失了,拍打掉身上的杂草泥土,见少年还在看着她,原来是等她说自己到底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没事的,你快去看看你爹吧!”
少年感激的一笑,便回身去把一个四十岁左右,与他有7分相似面容枯槁,虚弱不堪的男子扶好。
车夫已经把受惊的马儿牵了起来,开始修理起破碎的马车,又把地上的包裹拾起放回了马车内。
少年从贴身的口袋中取出一个黑色的药瓶,倒出了一粒褐色的丸药,小心的喂到他父亲口中,病者就着水袋喝了两口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所幸咱们都无大碍,这个畜生刚刚被一条野狼惊吓到了,才发了癫。姑娘受惊了。”车夫歉意的对一旁的阿摇解释道。
“我不碍事,只是这位大叔好像伤的很严重。不对……更像是中了……中了毒。”阿摇脑中闪过越开阳的嘱咐,不能随意暴露身份,她仔细观察了下这个中年人的病态还有掌中红褐色的血印,正是俪宫独制秘毒一片丹心,中毒的深浅就体现在手掌中血印的大小,这个毒不会顷刻要人命,只会每天蚕食人的精血,让人尝尽心痛欲裂的感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有俪宫宫主手中的汗青散可解。此人掌心血印已经快要覆盖整个手掌,可见已中此毒至少十年,难以相信他是如何挺过来的。
少年略有防备的问道:“姑娘怎么知道我爹是中毒?”
阿摇走过去蹲到了少年身边,指着中年人的掌心:“正是从这血印看出来的啊!从未听说过有一种病是这样的。”
少年听罢才放下心,看着自己的父亲,无奈叹道:“家父正是中了剧毒,可怜他被这毒折磨了十八年,日日万蚁蚀心,剧痛难当!我们前些日子听说有人可以解这个毒,这才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前去求医。”
阿摇心中一凛,难怪都说人人怕魔教,魔教俪宫独为尊,不说那些诡异精妙的武功暗器,单单是这毒药也可害人如此之深。
阿摇虽长在魔教,却从小生活在玄女峰,与世隔绝,秉性纯良,从未害过一人,眼见这中年人被一片丹心这么的如此痛苦,实在于心不忍,思虑片刻还是掏出两粒俪宫的止痛圣药天心丹,放到了少年手中,:“你把这药给大叔服下,保准一个月内都不会复发,到时你找到了那个大夫,就可以为你父亲解毒。”
少年诧异的看了看阿摇又看了下手中两粒黑色的圆药丸,颇有疑虑问道:“这是什么?我给家父寻过无数的止痛方子,全不灵验,姑娘的药看似平常大概不能缓我爹之痛,不过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阿摇不以为然,笑着推回他的手,坚定的回答他:“此药乃我们家乡的圣药!从未不灵验过,你何不让大叔试一下,绝对百利而无一害,难道你忍心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么痛苦吗?若有闪失我在这里随你发落!”
少年凝视着对面少女灵动的双眸,她真心诚意的神情终于打动了自己,总之父亲已经这般了,不如试上一试,万一能减免父亲的痛苦岂不是大好。
少年给他父亲服下天心丹,又顺了两口水,两人坐在地上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只见中年人双眉间深深的皱纹轻轻舒展开来,面色竟然出奇的红润了许多。
少年见到连忙上前扶着中年人的肩膀轻声问道:“爹,你是觉得不那么痛了吗?”
中年人缓缓点了点头,少年这才舒了口气,俊秀的面容展露出一丝笑意,这拨云见日后的笑容好似最美的虹霞,不觉牵住了阿摇的心神。
“姑娘,多谢!真是失礼,帮了我家如此大忙,还不知姑娘芳名?”少年的肌肤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
“你,你叫我阿摇就行,大家都这么叫我,那公子如何称呼?”阿摇不知为何,与这少年说话时心中竟充盈着满满的喜悦之情。
“我姓林,名易暄,不必叫我公子,你就叫我阿暄吧!”
“阿摇!阿暄?嘿嘿,咱们还真是有缘!”阿摇心直口快不禁脱口而出。说出来才顿觉这话甚是暧昧,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
车夫这时已把马车彻底修好,又过来背起林易暄的父亲先上了车,林易暄也起身向马车走去,刚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阿摇,我们耽误了你不少时间,看起来你也要去前面的小镇,若不嫌弃,不如搭我们的马车一同前往。”
阿摇迟疑了片刻,便笑着点了点头。
马蹄轻扬,溅起微尘,马车迎着落日的余晖驶向了前方。
窄小的马车,林大叔倚在一边小憩,阿摇则紧挨着林易暄坐在另一边,他沉静的面容如睡莲般娴静,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阿摇身边,青丝搭在两肩与并肩而作阿摇的发丝混在了一起,命运就是从这时起将两个本是陌生的灵魂纠缠到了一起,从此恩怨难分,爱恨交织。
“阿摇,你的家乡在哪里?”为了不打扰父亲,他对着她的耳畔轻声问道。
阿摇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浸入到了自己耳边的皮肤,定了下心神,也轻声回道:“在一个世外桃源,那里只有我们的族人,没有纷争,没有杀戮,家家户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着平静但很幸福的日子。”
他垂下了眼帘,遮住了所有的情绪:“真的有那样的地方吗?一定很美是不是?”
阿摇回想着家乡那皑皑的雪山,郁郁的稻田,缤纷的落英,和纯朴的乡民,不禁勾起了思乡之情。“真的是很美很美的地方,如果有机会也请你去我的家乡看看。那么阿暄,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林易暄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睡去的父亲,半晌,才缓缓道:“我的家在岳州,那里有千里洞庭,还有岳阳楼,我爹是荆襄第一门岳阳门的门主,当年我爹未中毒时,少年意气,英姿勃发,岳阳门统领荆襄各大门派,维护武林正道,可以说的上享誉四海,八面威风,一时无两。”他的音调异常的平静,仿若在说他人的故事。顿了顿,接道:“可是十八年前胭脂山一役,我爹同其它几大派的掌门被魔教妖女任瑶施计困在了紫蝶谷,又骗他们吃下了一片丹心,谁知她和沧浪剑荀烨一同被俪宫的人斩杀,抛尸于万丈深渊,俪宫从此隐匿江湖,我爹他们虽然被救出但也形同废人。”
魔教任瑶岂不就是那个俪宫中从来不允任何人提起的青龙宫宫主,也算得上是阿摇的师叔,总之她被俪宫以叛宫之罪除名,却又没有人说得清她到底做过些什么,只是偶然的一次璇玑曾这样嘲讽过她:“阿摇!阿瑶!叫阿瑶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我娘见了你就不高兴!”
阿摇心知林门主从他小时就久卧病榻,那他的童年也不会过的有多快乐,再联系自己孤独寂寞的童年,一股同病相怜的感情油然而生。可叹汗青散不同于普通的解药,只能有宫主掌管,因而自己不能帮他彻底解其父之痛。
“那你有无兄弟?”阿摇觉得如果他还有兄弟姊妹或许还会活的轻松些。
可林易暄摇了下头,无奈的笑道:“我母亲早逝,父亲又如此,家中除了我再无他人,所以……”
“所以你从小就接管你们门中的事务,成为了如今这个英气贤明的岳阳门少主!”阿摇本是想夸赞他,让他心境开阔些。
谁知他又摇了摇头,眼中一片黯然:“江湖中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谁会顾你他日威名,如今的岳阳门已非昨日可比,在我年纪尚幼时,就被他们夺去了荆襄联盟盟主之位,门下弟子也纷纷另攀高枝,虽然这几年我尽全力去重兴本门,可是有心无力,收效甚微!如今我只想早日将我爹的毒解了,再从长计议。”
阿摇不忍再触动他的伤心之处,唯有鼓励道:“成大事者何惧一朝一夕,风水循环,天道酬勤。再有荆襄盟主本就是该我们林公子这样玉树临风、气度不凡的翩翩少年,而不是那些满脸胡须、虚伪丑陋的臭老头们!我娘说我的话最是金口玉言,以后没准你还能成为统领整个江湖的武林盟主!”
饶是林易暄这个沉稳内敛的人也被阿摇稚气讨喜的言语说的心情愉悦起来。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彼此相见恨晚。
暮色将至,阿摇、林易暄四人在镇里一家较大的客栈落了脚,一起用过晚饭后,便各自回到了房中休息。
第二日一早阿摇简单吃了些干粮就打算启程前往平源镇,本想同林易暄道生别,不想林家也早早起来备好了马车,正要出发,林易暄问阿摇去往何处,阿摇只说要去平源镇寻她出门久日未归的表姐,林易暄虽有疑惑却也未作它问,而是再次邀她一同赶路,原来林家要找的人在江陵城,平源离江陵较近,所以与她几乎同路。阿摇本就一个人甚为无聊,如今有这么个佳公子相伴,自然万分乐意,因而假意推辞了一下便欣然同意。
一路上林大叔病痛减轻却身体虚弱,所以总是在昏昏沉沉的睡着觉,阿摇和林易暄生长在完全不同的环境,因而对彼此的见闻都十分新鲜,阿摇虽然未出入过江湖。却从小爱进出俪宫的藏经阁,那里有许多宫人记载的江湖轶事,本相当于俪宫的史记,却被阿摇看成了引人入胜的江湖故事,再加上别人修炼内功时她躲去偷看的那些俪宫较为偏怪的武学,如今都作为了谈资说与林易暄。林易暄算是个老江湖自然亲身经历的也不少,他的声音清脆悦耳,话语条理清晰,字字珠玑,说起故事来格外引人入胜,因而两人常常不知不觉的忘记了时辰,直到五府庙闹个不停,才下车休息吃些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