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闻腥》风吹雷同

40、林星

　　一日匆匆，万象的案件终于被正式立案调查，几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何芊收到不少消息。

　　许久没联系的杨馨如发来视频，她已经回到加拿大，正跟小姨还有朋友为此事祝贺，先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起码是一个好的开始，杨馨如的乐观让何芊觉得很欣慰，也让何芊很挣扎，但最后她还是决定暂且搁置万子意还活着这件事。

　　何芝兰并不清楚万象跟何文华的事情有何缘由，但毕竟何芊也被牵扯进来，所以这自然也算是积极的案件进展，万象早一点落网，何芊就少一份牵连。

　　自从何芊做了博主，她也时常提心吊胆，尽管何芊再三强调，不用管恶评，可说起来容易，做母亲的，怎么能无事一身轻？于是何芝兰给何芊打了电话，又是翻来覆去那几句话。

　　嘉嘉自然不必多说，她与何芊联系非常频繁，几乎天天都有话说，她知道何文华的事情，对于万象，她巴不得他快点被逮捕。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要好的博主来联系她，何芊一一谢过大家当时的转发援助。

　　按理说，除了这些人，何芊也不会再收到什么消息。听说了江为的计划后，两人的心思便全都放在了李存身上。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事情却突然出现了新的转机。

　　就在万象被立案调查的这天晚上，何芊收到一条邮箱通知。

　　此时她正在大厅剪辑中甸的视频，收到通知后，草草瞄一眼邮件内容，便端着电脑上了楼。

　　五分钟后，她在江为的卧室打开了邮件的附件。

　　是一些录音、文件、还有几张模糊照片。可这些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何文华被陷害的证据。

　　何芊看着照片里冷脸的何文华，手指在键盘上当即抖起来。

　　江为关上照片，紧紧握住她的手，手心传来温凉且僵硬的触感，他揽住何芊的肩膀，低头问她：“你知道发件人是谁吗？”

　　被咬住的嘴唇再无血色，本就白净的脸上更显苍白，何芊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带着轻微鼻音告诉江为：“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我导师的小号。”

　　江为若有所思，他捋着何芊的肩膀，一言不发。

　　万象在今天才刚刚被立案调查，徐老师这番举动，虽不知目的何在，但也算是谨慎又不失仁义。只是匿名发来证据，用的却是学生知道的小号，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何芊平复下心情，缓缓开口：“万象空降来做院长的时候，他就有些意见，徐老师一直很上进，现在想想，如果不是万象，院长的位子可能就是他的了。”

　　如果他只是想扳倒万象，万象贪污证据确凿，那他完全没有出手的必要。如果他只是想一石二鸟，让何芊记他一个好，似乎也不太可能，毕竟何芊并不是什么值得巴结的大佬。

　　是他尚存气节和善念，还是对昔日同僚或是门生有那么一丝同情关怀和不甘，无人得知，何芊也不会点名去问。但当下来说，不管他是为了私利还是大义，这无疑极大地帮助了他们。

　　何芊在脑海中回想有关导师的一切记忆，她在以往的细枝末节里搜刮，最终得出一条很确定的信息：“自从我爸出事后，他一直挺关照我的。”

　　忐忑之余，最终两人还是把附件内容上报，作为补充材料，至于结果如何，没人知道。

　　*

　　自从回到合寨村，江为便一直想找村里的老人打听戏楼的事情，看看能否得到一些朔风镖头的信息以及藏宝图的线索。

　　提起老人，何芊不免又想到那个叫林星的孩子，她有个奶奶，一直跟她生活在合寨村，两人是旧相识，问些什么自然要更方便，于是翌日上午，何芊凭着记忆，带江为重新走向林星的家。

　　等再次看到紧闭的大门，何芊也不由疑惑，但转念又想到，已经过了三年，她们搬走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正打算离开时，恰好碰到一位邻居。大姐见二人站在林星家门前，便看过来。何芊抓住时机上前打探：“您好，这家的小姑娘跟她奶奶搬走了吗？”

　　大姐却感到不解：“这家就一个小姑娘跟她妈妈，你们找错门了吧。”

　　何芊问：“小姑娘是叫林星？”

　　“是叫这名没错，我们都叫她星星。”大姐更加疑惑，“搬走有些时间了，算起来也得......三年了吧。”

　　“她不是跟奶奶一起住？”何芊继续问，却觉得事情越发不对劲起来。

　　大姐回答：“你记错了，她只跟她妈妈住，没听说有奶奶啊。”

　　江为又问：“她们为什么搬走，您知道吗？”

　　大姐狐疑地看一眼江为，警惕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她家有人犯事了？”

　　“不是，您误会了，小姑娘跟我早就认识，几年没见了，这次来合寨旅游，想再找她玩玩。”何芊笑着回答。

　　大概是何芊比江为面善数倍，人又漂亮，语气柔和，总能让人不自觉放松警惕。

　　大姐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压低音量，跟何芊透露：“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星星身体不好，但平时真看不出有什么病，她们娘俩也是搬来不久就搬走了，具体的咱们外人就不知道了。”

　　何芊跟江为对视一眼，跟大姐道了谢，便往回走。

　　“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何芊问江为。

　　“小孩子应该不会跟你说谎，我再问问小常。”江为斟酌着说，向前拉住何芊的手。

　　何芊点头，随后边说边笑起来：“刚才大姐看你那眼神，把你当成不良分子了。”

　　江为捏捏她的手指以示警告。

　　今日天阴，两人没有撑伞遮阳，何芊穿一件单薄的防晒罩衫，这会儿把帽子戴上。江为头顶青天跟她一块走在石板路上，不知不觉二人走到上次何芊失踪的地方。

　　抬眼一瞧，电线杆上已经装好监控，拐了弯，四下无人，何芊偷偷摸摸开口：“咱们离开这些天，他知道吗？”

　　江为秒懂这里的“他”是谁，便答：“该知道的他都能知道。”

　　何芊压着音量忿忿不平：“手眼通天？他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番本事，为什么还要纠结一张图？坏事做尽还敢留在这里？”

　　听见这话，江为扭头看看周围，整条巷子只有他们两个，这才微微颔首，靠着何芊说：“你想知道？”

　　何芊登时机警起来，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查到了？回去说，回去说。”于是便拽着江为的胳膊快步往沧澜走去。

　　江为心里暗自发笑，任由何芊不痛不痒地拉着他，步伐愈发懒散。何芊拽得吃力，往后一看，瞥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回到沧澜，何芊等不及要知道李存的身份，可江为却在何芊的催问下稳如泰山地坐下了，这才说起来：“其实我也拿不准。”

　　何芊被这句话憋住内伤，一口气不上不下：“那你还说。”

　　“我没说过我知道。”江为无辜地解释。

　　何芊皱起眉头，一屁股坐下，身子松懈下来，把脑袋歪到了椅子靠背上。

　　江为：“但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

　　何芊抬起头看向他。

　　江为话锋又是一转：“不过得先看看小常那边的消息。”

　　何芊张了张嘴，脑子里猛然浮现一个猜测，她又把嘴边的问题咽了回去，一时间既震惊又无措，脑袋重新落到靠背上。

　　安静良久，何芊开口问他：“你计划怎么办？”

　　江为把心中所想一一陈述，何芊觉得太过冒险，但江为似乎心意已决。“芊芊。”江为喊她，眼睛却一直盯着地面，他不去回应她的注视，只是如同解脱般慢慢抬起了头，轻声说，“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何芊不解。

　　江为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起身走过来，在她的面前蹲下，他把脑袋放在何芊的腿上，语音平平却温柔至极，他说：“等不及过上在檀城的日子。”

　　何芊正反应着这句话，下一秒就被人扛上肩膀，进了密道。

　　何芊惊呼：“啊——你干嘛！”
　　江为把人往上颠了颠，说：“给你看个东西。”

　　“那你放我下来。”江为已经踏上台阶，何芊不敢多动，老实呆在他身上。
　　江为一本正经：“不行。一会儿的路很窄，但是我又想挨着你走，没办法。”

　　又走了会儿，江为加重的呼吸在密道里格外清晰，何芊颓败地说：“我胖了。”
　　江为笑笑：“没觉得。”

　　何芊：“你都喘了。”
　　江为：“我抗一袋大米爬楼也喘。”说完轻轻拍了下她的屁股。

　　何芊得寸进尺：“虚成这样？”
　　江为：“怕我不行？”

　　何芊小声嘀咕：“我可没说 。”顺势揽上他的脖子，又摸上他的耳朵，轻轻一拧，就听见江为的笑声。

　　很快，他们从密道出来，江为把人放下，一块走了几个弯弯绕绕，来到了一个夹道，这边是镖局的后院围墙，对面是一个小树林。

　　江为：“还记得吗？”
　　何芊：“不记得了。”

　　江为：“我还没说是什么。”
　　何芊：“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为把人带到一个排水口，蹲下从排水口旁边的墙上慢慢扣下来一块砖。

　　拿开砖，他从墙里拿出一个薄薄的东西，这东西被油纸仔细包着。

　　何芊记得，当初只是随便放了进去，连塑料袋都没有，更别提油纸。

　　她把这东西从江为手里拿过来，慢慢拆开，拆了三层，一块瓦片露了出来。

　　三年前收工后的某个傍晚，他们在三畏酒馆吃完饭后，江为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于是她一脸震惊地跟着他偷偷走进酒馆后院的暗红小门，跟着他在一棵树边转了弯，跟着他穿过一洞月亮门，跟着他走过弯曲的小巷和走廊，最后跟着他来到了另一个静谧空间。

　　何芊踏进镖局的院子，睁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他答：“我小时候来过啊。”话还没说完他便笑起来，语气里深藏着得意，又继续说，“我还知道，这地方以前是镖局，平时只有酒馆那边偶尔会有人进来打扫维修，别人都进不来。”

　　她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又答：“我小时候来过啊。”

　　何芊知道寰州是他老家，心想或许他小时候来合寨村玩过，也不再多问。

　　那个夏天，他们在镖局里度过了数不清的时光。

　　后来某一天，江为带他开发镖局的新路线，走到此处，何芊一个没注意，脚尖踢到排水口，痛得斯哈咧嘴，江为这才想起来他小时候也踢到过这个排水口。

　　爷爷说脚踢到路边石头，就要在此处留下点东西，以后就再也不会踢到脚了。

　　小时候他留下的是一颗桃核做的小篮子挂坠，民间说法是可以壮胆，一直在他手腕上挂着，那天他莫名其妙觉得可以丢掉了，因为他已经学了散打，长得更高，再也不怕被同学堵到厕所，所以便摘下桃核随手扔掉。

　　后来那天，何芊翻包找了半天，没有什么能留下的，最后江为提议，把砸在他后颈上的那块瓦片留下吧。

　　何芊舍不得，这瓦片是江为拿自己安危换来的，她一直带在包里，图个心安，总觉得这片瓦能让他俩化险为夷。

　　于是江为便在附近找到一块松动的砖头，说把瓦片放在墙里，用砖头堵上，丢了但是没完全丢，想这片瓦了就能再来看看。

　　何芊笑着骂他有病，乖乖把瓦片放进去。

　　后来他回到沧澜，这片瓦又被他翻出来，本想装进自己口袋带走，但思来想去还是把它留在这儿，里里外外缠好油纸，每逢大雨就要跑来看看，砖头是不是松了，瓦片是不是还在。

　　何芊盯着瓦片又要红眼，带着埋怨说：“骗人的，我后来还是踢到脚了。”

　　江为看着她笑笑，说：“那带走吧。”

　　何芊双瞳剪水，眼里异常湿润，她一声不吭扭头就走，手里牢牢攥着这枚瓦片。

　　江为放下砖头三两步追上，把人拉进怀里。两人从大路上回镖局，咬着耳朵不知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