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醉红颜》熙春暖

2、毒

　　看着红衣少女委委屈屈的样子，似是不想再胡闹，少年拍拍灵狐的脑袋，将它递过去。谁知灵狐一得自由，扭头便在少年的手腕上狠狠咬下一口，两三下蹿到树丛里没了踪影。
　　呀！少女惊叫起来，跑去捧起他的手腕查看伤口，却被少年抽手躲过。顾不得前一刻还万分哀怨的在心里咒骂眼前的这位无赖兄，少女只得伸直脑袋凑近看，伤口很小，比针孔略大些，微白凹陷下去的咬痕中，沁出几颗小血珠。许是不曾习惯与人接触，少年转身便想离开，却发现一口真气竟然提不上来，身后少女惊叫道：别动！小白的牙齿是有毒的！强自运气只会让毒蔓延的更快！。
　　少年只觉得浑身无力，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终于不支倒地。

　　黑暗，无边的黑暗，似是将他的灵与肉都吞没，时间似乎静止在一瞬，光与影渐渐化开：满是积雪的大街上，空无一人，一个衣不蔽体的小男孩瑟缩在墙角，严寒和饥饿已经让他奄奄一息；一群孩子围着他追打，领头的孩子神气的叉腰道：打死你这倒死霉的野孩子；洛阳最繁华的大街上，只因他稀有的瞳色，他被贩卖人口的牙婆关在笼子里，被那些衣冠楚楚的贵族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下巴，用肮脏的目光上下审视……有谁来救救他？谁？
　　不，孩子。一个声音道，平和却又颇具威严，当神都无法拯救你的时候，人，必须自救。瞬间，满目的红色汹涌而来，淹没了少年小小的、倔强的身影。第一次拿剑，在“那个人”的教导下习武，十年如一日的度过，领命，执行，杀人，剑下亡魂无数，却从来未觉有任何不妥，不过是杀尽天下该杀之人，凡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皆杀之。这些年，手上沾上多少鲜血，剑上缠绕多少亡魂，从未想过。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那个茫然无依的孩子，站在血海里，周围是渐渐围上来的亡魂，一步步逼近，叫嚣着，仿佛想将这小小的孩子生生撕裂。谁？谁来救救我……

　　歌声，清灵宛转的歌声，如同一道柔白的光，驱走黑暗。血海不见了，叫嚣逼近的亡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伸出的温柔的手，牢牢的牵住他，带他一步一步，走出黑暗。谁？是谁？少年想睁开眼，却终是无力，在药力的催合下，沉沉睡去。
　　模糊的视野，伴随着晨光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精巧的竹舍。自己正躺在一张软榻上，厅里置着一整面墙大的柜子，分成无数小格，每格里都是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塞着红红绿绿的木塞子。想是主人精于药理，整日钻研与药为伴。屋里各处种植着一株株叫不出名的奇花异草，姹紫嫣红，芳香馥郁。少年想起身，却发现身子似是被压住了，低头看到胸腹上蜷卧着一团白色的物什，正是那咬他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枕着尾巴睡得香甜。屋里弥漫着清淡温暖药香。
　　你醒啦！粉衫少女欢喜的放下手中的药碗，奔到软榻前仔细审视少年，气色好多了，毕竟年少气壮，又有很好的武功根基，服过解药调养一阵就立马好了很多。将放凉的药端过去，道：喏，喝了它，你身体里的毒就全部拔干净了。
　　少年冷如秋水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透出淡淡的戒备和敌意，被她胡搅蛮缠一通，又被她放出的灵狐咬伤，这会又不知身在何处，眼前的这碗药，和这个粉衫少女让他有些抗拒。
　　少女被盯得有些窘迫，腾一下子红了脸，低头赧然道：这……小白是我不小心放出来的，咬伤了你，真、真对不住，你若是看到我生气，那、那药我放在这里，你自己喝吧……少女低着头放下药碗，捏着衣角便扭身跑掉。
　　望着案几上冒着几缕热气的药，少年伸手捧起，温温的热度，刚刚好。想是少女不忍叫醒他，一直把药温着。不知为何，眼前竟浮现这个莽撞少女蹲在炉火前，悉心为他煎药的画面，说不定还被笨笨的柴火腾起的烟呛到。少年深蓝色的眼底忽的腾起一抹异样的光芒，多少年了，从有记忆开始，只是麻木的杀戮或者被追杀，从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任何渴望，所谓的情痴爱欲，他不懂。然而，在这碗温热的药的熨帖下，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依稀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