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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外一章 黄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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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章黄歇
楚国初秋的清晨,风凉如水。
我并不习惯早起,但今日却起得很早。步出寝宫雕刻精美的石阶,我发现楚宫的清晨看来竟是如此地陌生。
广阔的庭院中没有一个人,那些昔日忙忙碌碌的侍女和宫监都不知了去向,清冷的气流从楚宫空旷的宫殿中拂过,穿过我的身体,我并不觉得冷,在这一瞬间,我仿佛也成了这气流的一部分或远或近地飘满了这座几百年的宫殿。
漫步在宫院中的闲散的鸟类,忽然惊起,它们飞落的羽毛若白若灰地弥漫我的眼帘,我凝神去看,在四散飞逃的鸟群中似乎有我江南幅员辽阔的楚国的悲哀。
我说:“那些人呢?他们去哪了?”跟随在我身后的小宫监如意儿说:“有一些遣散了,还有一些正在整理行装。”我默然不语,知道这必是母后的意思。在我生命的十四年中,她操纵了楚国的一切,我的生命和王位仿佛都是为她的意志而存在。
飞逃的鸟群有些已经没有踪影了,有些却在盘旋了两圈后又落回了宫院,那是我的表姐,李凤养的宠物,我说:“这些鸟为什么还不走?难道它们还留恋这里吗?”如意儿若有所思地说:“大王,这些鸟儿在宫中养熟了,就算把它们放回天空,它们也会飞回来的,因为离开了宫中它们根本就没法活。”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我并非不懂,但我却喜欢如意儿在说这句话时意有所指的语气,这会使我联想踅我自己。
于是我说:“鸟是如此,人又如何?”如意儿凝视着我的脸,他的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怜悯和悲哀,他说:“大王,人和鸟不同,人离开了这里还是能活下去的,就算活得不好,也还是能活下去的。”我默然不语,但心里却想,真得能活吗?我对如意儿说:“你呢?你想走吗?要是你想走,我可以特准你离开。”如意儿垂下头,他说:“大王,我不走,我四岁就进宫侍候大王,根本就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现在就算叫我离开大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我就是大王养的鸟。”我轻轻叹息,中人是不敢离开宫廷的,但对于这种回答我也松了口气,若是没有如意儿在我的身边,我必会觉得茫然无助。
我说:“我不想去秦国,我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想的,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秦国?要是秦王杀了我怎么办?”如意儿轻声说:“大王,您怎么又说这种话,我们一定要去秦国,这是太后说的。”我冷淡地说:“你就知道太后,你好像忘了我才是这个国家的大王,楚国的臣民应该听命于我才对,为什么现在每个人总是在说太后说怎样,太后说怎样呢?我看我这个大王让给太后做算了!”鸟羽慢慢飘落,铺满在楚宫的地面,就像一场早下的雪,我踏足在这片鸟类羽翼的雪地上,环顾这一带青砖青墙,心里有难言的悲哀。
早朝的钟声划过凄冷的天宇,我漠然得注视着楚宫深赭色的宫院,还会再有人来上朝吗?
我对如意儿说:“走吧!我们到市集上去吧!”如意儿有些迟疑地说:“太后是不允许大王到市集上去的,若是太后知道奴才带大王到市集去,奴才怕太后会生气。”我淡然一笑,觉到心中的悲哀,我说:“你难道就不怕我生气吗?!”如意儿默然不语,我喟然长叹,转身向后宫走去,这个时候是我应该向太后请安的时候了。
我忍不住大声说:“我恨透了这个该死的宫殿,我宁可去作俘虏!”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宫宇中传开,引来了一声声的回声,于是四周便充满了“俘虏……俘虏……”的声音。
我感到一阵快意,于是我又大声说:“你的儿子,楚国的大王终于要作俘虏了。”
在凤仪宫的门外,我见到了我的表姐李凤。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到这里来,难道她也是来向母后请安的吗?这有点不太可能。在整个楚宫中,她是唯一一个不怕我母后的人。她从不向我的母后请安,也从不遵从母后的命令,不仅如此,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违抗,我知道她的生活就是以怎么让母后难过为乐。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的母后会一直忍耐她,根据我的经验,不服从母后的人,早就被她杀光了。
我的表姐李凤看见了我,立刻不怀好意地说:“乖儿子又来请安了?”我在心里叹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永远是这样讨厌,虽然楚宫中的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讨厌她,却没有人敢得罪她,若是有人敢使她不好受,她便有办法让那个人不好受十倍。但我却不怕她,我是楚王,我应该是这个宫中最大的人。我说:“你干什么来了?难道你也是来请安的吗?我记得你从来不向母后请安的,是不是你怕了?”李凤哧之以鼻,在她的脸上有着明显地与她的身份不相符合的轻佻的神情,她说:“我怕什么?”我淡淡地说:“你怕我们到秦国去,你怕到的秦国后会被秦人卖去当人家的姬妾。你知道秦人都是怎么对待投降的女人吗?”李凤鄙夷地看着我,说:“把她们当婊子。”我愣了愣,我想不到在她的嘴里竟会说出这样粗俗的语言,我说:“你还真有自知之明。”李凤说:“你懂什么是婊子吗?你和婊子睡过觉吗?”我知道在李凤的宫中豢养了许多男人,但我想不到她竟会这样厚颜无耻,我感觉到面红耳赤的窘迫,我从未有过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经验。
李凤的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她说:“你一定还是个童男子,我们楚国的大王到了十四岁竟然还是一个童男子,真可笑。你知不知道秦王在十四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其它哪个国家的大王在十四岁时也象你一样没出息吗?”我说:“我不知道,你又知道吗?你只是个婊子罢了?你以为你是谁?”李凤不屑得说:“我也不知道,但我告诉你,我到了秦国以后,秦王一定会封我作皇后的,到时候我要看着你跪在我面前求我,不仅是你,还有那个妖妇。”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李凤的声音明显提高,我看见她怨毒地看着凤仪宫,我觉得真有趣,看着她这样咒骂我的母亲,我竟也会有一种快感。
我说:“你干嘛那样恨她?我看你是嫉妒她。”李凤立刻转过身,她说:“我为什么要嫉妒她?我为什么要嫉妒一个老太婆?”我淡淡地说:“你明明知道她不老,你明明知道她甚至比你还漂亮,你却故意叫她老太婆,你一定是嫉妒她,我看你要当心一点,也许到了秦国以后,秦王看上的不是你而是她也说不定。说不定秦王会封她作皇后,那时我又是皇太子了,说不定我还能成为下一任的秦王呢!到时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跪在我的面前。”我的语气里多少有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李凤忿怒地看着我,我故意装作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能使她和母后难过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事。李凤凝视着我,她的脸上忽然慢慢地露出了一丝恶毒的笑意,我心里一沉,我已经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果然她一字一字地说:“你真喜欢作别人的儿子啊!你这个不要脸的杂种,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爹是谁?!”我觉得全身的血液忽然冲上到了我的头部,每当我听见别人说这句话时,我总是无法压制自己,我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我紧紧地盯着李凤,双手不由地握起了拳头。
也许是我的脸色变得太厉害了,李凤难免有些惊慌失措,她悄悄地向后退了两步,说:“我可不是胡说。你知道你爹是谁吗?”我的眼前开始发黑,我不能仰制自己,我冲着李凤一拳打去,却打在了如意儿的身上,如意儿一把抱住了我,他回头大声喊道:“公主,快走。”我忿怒地拍打着如意儿:“死奴才,快放开我,我要杀死这个臭婊子。”我看见李凤转身逃走,我一脚踢开如意儿,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向李凤逃去的方向扔去,我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和李凤不屑的讥笑声,我转过身向正在挣扎爬起来的如意儿屁股上踢了一脚,我看见如意儿又摔倒在地,我说:“死奴才,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我忍不住又大声咒骂了两句,说了一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语言,那是我从市井里学来的,我看见那些肮脏的妇女们就是这样骂人的,我非常欣赏她们骂人时脸上所特有的苛毒神情。
我看见我的母后站在凤仪宫的门前,她默默地注视着我,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观看我和表姐之间的战斗的,但我想她一定看到了很多。我忽然觉得恼恨,我觉得我的一切的悲哀都是她给我的,于是我说;“为什么她说我是杂种?我的父亲到底是谁?”我的母亲平静地看着我,她的脸如一池平静的湖水,她说:“你的父亲是谁?这还用问吗?虽然你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但你也应该知道他是谁。”我恨她的平静,我说:“我本来是知道的,但现在却有些不知道了,你是不是和别人私通,生下了我?”我知道我是故意在激怒母后,但我也知道她一定不会生气的,她仿佛从不会被激怒,永远是那么冷静,冷静地像一块冰。
她转身走进凤仪宫,我听见她说;“我不舒服,你也回寝宫去吧!”我看着她的背影,从背后来看,她的身材仍然窈窕,有如二八少女,我可以想象在她年青时必是倾国倾城的尤物。我大声说:“你是不是和别人私通?为什么有人说上代的楚王根本就不能生育。”我的母亲漠然地走入,我虽然早知道她不会回答,但我仍觉得忿怒。我转身对如意儿说:“走,我们到市集去。”
楚国的都城繁华依然,那些穿着传统服饰的平民们在市集上经营着各自的生意,空气中充斥着争吵及笑闹声。我厌恶这种楚国与中原诸国完全不同的服饰,这种服饰一向是中原诸国嘲笑的对象,它们看起来粗鄙而简陋。我曾经见过来自魏赵的服饰,它们与楚国的服饰是如此得不同,我明白楚国为何会被中原诸国所弃,缺乏文化传统的国度,难怪会被以蛮来称呼。我看着平民们淡漠的脸,在他们的脸上我无法看见国破的一丝悲伤,这真是一些薄情寡义的人民!其实这种夷蛮不仅是在外表上的,而且是在内心里。
很多人从我身边走过,他们不知道我是他们的王,其实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分别呢?在他们的心里真得会有我存在吗?
我穿过市集喧闹的人群,然后我便看见了一个奇怪的房屋。我看见有人在兜售来自异国的布匹,这种深紫的宫廷布料,正是我所欣赏的魏国式的风格,我走过去仔细翻看了半晌,然后在我抬头间便看见了小贩身后的这间房屋。
楚国难得的清宇下,这间房屋与周围的房屋仿然一体,便如千千万万的楚国民居一般,是一成不变的深青屋檐,黑色的墙,我曾以为这种黯淡的颜色是促成楚国覆灭的原因之一,它使居于其中的人不由自主的意志消沉。
我看见这间平凡的民居,便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我清晰的感觉到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透过墙壁死死地盯住我。我仔细地审视着这间民居,不知道为何一间普通的民房会给我这种感觉,但在这层深黑墙壁的掩饰下,我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对如意儿说:“这房里面有人在看我。”如意儿疑惑地打量着这间房屋,他说:“主人,我怎么没有看见?”我说:“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我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如意儿说:“主人,一定是您的错觉。”我不置可否,转身走了两步,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越发的强烈。我说,“如意儿,我觉得那房里的主人一直在看我。”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推门走进了那座普通的民房。
也许世上的万物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从不会料到,在我即将离开楚国的时候,还会见到这样的一个人,若是那一天,我并没有与我的表姐争执,也许我就不会到市集上去,若是那个贩买布匹的小贩并没有出现在这幢房屋前,我也许就根本不会注意它,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发生了,而我也终于站在这间房屋里。于是我便看见了那个鹤发鸡皮的老者。
在我见到这个老者以前,我从未见过这样老的人,老到已经让我无法分辨是男或是女,我看见了那老者,也看见了那老者的双眼,于是我知道一直看我的人果然是他。
他说:“你终于来了。”
在我年幼的时候便和师傅住在深山里了。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师傅也从来不对我说起。但我却有一个怀疑,我怀疑我的师傅其实就是我的母亲。
后来,在我离开她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她曾是一个著名的巫师,不仅是因为她预言的准确,而且也是因为她的美丽。其实在我幼年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样才是美丽,一直到我离开了她,离开了那个寂寞荒凉的深山,我才从人们不同一般的目光中知道了我的美丽。我想也许师傅真的是我的母亲吧!
天下真的很乱,一直乱了这么多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平静,我从没有想过作这方面的预言,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我。其实对我来说预言未来只不过是我的谋生手段,在我预言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的依据是什么,我只是按照师傅传授的一套方法进行,但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的预言竟是如此地准确。
在离开深山后,我在我到的第一个大城邑开始了巫师生涯,那时我并不知道这里是楚国的都城,我也并没有想在这里了此残生,我本来一直有一个愿望是周游天下,但在我遇到一个小孩后,我却改变了我的决定。
几十年的时光转瞬就过去了,经过这几十年的时间,我已不再替别人预测命运,因为我已太明白就算是预测得准确又有什么用呢?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就算已经知道也是不可改变的,只会徒增无奈罢了。这个道理虽然简单,我却花了生命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才终于明白。几十年后,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在楚国春光明朗的天气里,于碌碌众生中的那一个不同寻常的小孩,他的灵动的双眸,在目光呆滞的人流中,便如一对灿灿生辉的明星。在我所预言过的人群中,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与众不同的小孩。
我说:“这孩子必会成为人中之龙。”我抬头看着他的母亲说:“你的儿子必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者,一个伟大的国度会因他而灭亡。”他的母亲半信半疑地说:“可是我们是这样的贫穷,我们甚至连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吃得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是不敢奢求的。”我淡淡地笑了笑,说:“我只是一个预言者,并不是至高远上的神,我只能预言,却不能改变什么!但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等你的儿子长大后,你必会锦衣玉食,”我拉过那个孩子的手,想仔细地看一看他的命运,但那个孩子却只是冷漠地看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说:“不要摸我。”我笑了笑,放开那孩子的手,在一触间,我已胸中雪亮,我说:“你的儿子会飞黄腾达,但是他却会夭折于妇人之手。他是无法寿终正寝的,而且他会死无全尸。”我看见母亲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她拉过儿子的手说:“你怎么这样咒我的儿子?”我淡然一笑,不以为意,世人本来就是如此,好的相信,坏的就不信,但命却由天定,不论好坏。
我听着那个老者梦呓般的自语,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我有一种感觉,她正在说的事情与我有关。那个老者说到这里时,抬头看着我说:“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吗?”我摇了摇头,他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老者凝视着我的眼睛,在他老眼昏花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丝诡异的目光,“那个孩子就是你的父亲,你亲生的父亲。”听到了这句话,我以为我会吃惊,但我惊讶地发现我根本没有,他所说出话仿佛是我早已知道并且早已在等待的,也许这么久以来,我根本早就不信我是楚王的儿子。于是我说;“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他就是楚国伟大的春申君黄歇。”我笑了,我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知道我是谁吗?”那老者诡异地看着我说:“你不信吗?你真得不信吗?我能看见你的心,你根本早就信了。其实你信或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信或不信事实都不会改变的。”我嗤之以鼻,“妖言惹众,如果说出我是谁,我就信你,若是你不能我就杀了你的头。”
在鸣春宫的门外我踌躇了很久,我从来不肯踏进这里一步,因为这是我的表姐李凤的住处。但现在我却想见我的表姐,我猜想她也许会知道我的身世。
我走进她的寝宫,就听到了一些奇异的呻吟声,我仿佛经常会听见女子发出这种声音,这会使我热血沸腾,有一种难言的亢奋,但我却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发出这种声音。
在我转过屏风后,我看见两个年少俊美的男子正在慌张地站起身,而我的表姐李凤却□□地躺在床上,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我的头部,有一种头昏目眩的感觉。
李凤说:“你来干什么,我记得你好像从来不到这里来的。”我呆呆地看着李凤赤裸的身体,她不知羞耻地展示着,仿佛以此为乐。我勉强自己仰制住转过身去的冲动,说:“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说我是杂种?”
李凤有些吃惊地审视着我,然后她的眼中慢慢地露出一丝险恶地笑意。她说:“你为什么问这句话,你不是一直深信你是楚王的儿子吗!你听到了什么谣言。”
我说:“我根本没听到什么谣言,我不想听谣言,我要你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什么?”
李凤赤裸地站起身来,她关上了门,于是便只我和她两个人,我觉得有点热,我焦躁地说:“快说。”
李凤说:“我为什么要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转个身,我看见她洁白的身体,我忽然想我母亲李娣的身体,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赤裸的女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曾偷偷地看见了我沐浴中的母亲,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美丽的女人。李凤长得真象我的母亲,她的身体甚至比我母亲的还年青,充满了盎惑的魅力,但看见她的身体,我却不由地想起我的母亲。“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的母亲杀死了我父亲,我恨她,也恨你,如果没有你,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也许我父亲到现在还活着呢!”她把脸凑到我的跟前,我清晰地见到她脸上恶毒的笑,“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这个不知爹是谁的小杂种。”
我看着她年青的脸,这张脸真象我的母亲,我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我的手冰冷,掌心满是冷汗,我紧紧地握着拳,拼命地压制着自己的冲动,我说:“快告诉我,你这个婊子,如果你不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凤微微冷笑,她说:“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我什么时候怕过你吗?你居然这样威胁我,真可笑。”
我看着李凤轻蔑的眼神,又一次觉得热血沸腾,被我一直勉强抑制的冲动已再无法抑制,我决定不再忍耐。于是我冲到李凤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在她雪白的面颊上狠狠地掴了两下,我看见她惊惶的眼神和迅速红肿的面颊,我心里立刻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快感。我说:“臭婊子,快说,要不然,我杀了你。”
李凤咬着嘴唇,我觉得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但就在这时,她却忽然对我妩媚地笑了笑,非常挑逗地一笑。她□□的身躯上竟长着一张纯洁如少女的脸,在一瞬间我忽然觉到一种奇异的冲动,我感觉到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渴望迅速涨满了我的胸膛。我莫名地快乐,于是我又狠狠地捣了李凤一掌。
我将李凤推倒在她的床上,她的身体毫不知羞地横陈在床上,她挑逗地看我,我忽然明白她想作什么,但是,我会否如她的心意呢!?我不知道,我感觉到难以压抑的欲望,可是这种事却使我觉得恶心,我看着李凤美丽□□的身体却茫然不知所措。
李凤忽然冷笑着说:“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你根本就不懂这件事该怎么做,不过也难怪,谁让你是个没爹的孩子呢!?”
在她鄙夷的目光下,我仿佛无容身之所,这又使我愤怒异常,热血冲上了我的眼睛,我有些头晕目眩,在一片红光中,我看见李凤雪白的身体,我要让这个女人明白,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一生中从未如此羞耻过,在接触到李凤的身体前,我便一无所有。我看着李凤鄙夷的眼睛,羞惭到无地自容。
李凤说:“你可真没用,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没用的男人,以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不过我却想告诉你你父亲的事,因为有你这样的儿子实在是他的羞耻。”
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楚王的儿子,是我父亲死以前告诉我的。他知道你的母亲一定会杀死他,所以他把这些事情偷偷地写在一本绢帛上,交给了我。他说如果你的母亲不肯放过我的话,就让我把她的丑行公布给天下的人知道。你以为你的母亲真的那么仁慈,会斩草不除根吗?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她早就杀了我了,就像杀死我的父亲一样。她利用我的父亲杀了你的父亲,然后再杀我的父亲——你母亲的亲哥哥— —灭口,她真是全天下最恶毒的女人。
上代的楚王根本就是不能生育的,春申君黄歇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就把已经怀孕的女人送给楚王,希望他的儿子将来能当楚王。但是他想不到的是,那个女人会如此狠毒,在生了儿子后不仅毒死了楚王,而且利用我的父亲在楚宫荆门外伏兵杀了你的父亲。自己独揽大权,等到一切都扫平后,她又杀死了我的父亲。
春申君真的像传说中那么伟大吗?他甚至连一个女人的心思都弄不懂,就这样白白地死掉了,如果他不死的话,也许你们楚国还不会灭亡呢!
不过他有你这样的儿子,想来他就算变成鬼,心里也不会好受的,不过我现在倒发现了你和上代楚王的相似之处,如果你将来有了儿子的话,说不定也会是别人的野种吧!所以说不定你真的是楚王的儿子呢!?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春申君的儿子竟会如此没用。
我不理会李凤恶毒的言语,我已经转身冲出了鸣春宫,难道春申君黄歇真的是我的父亲吗?那么我根本就不姓屈,我应该姓黄。这么久以来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应该姓什么。
我茫然地走在楚宫寂寞空旷的宫院中,我不知我到底是否应该相信李凤和那个巫者,难道我真的有这样一个恶毒的母亲吗?我知道她机智而权谋,但是她会否如此狠毒,为了权势不惜杀死我的父亲和她的哥哥呢?我想起她冰霜一样的眼眸,我早就听见传闻说长着这种眼眸的女人是蛇蝎美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出卖一切,也许她真的会也说不定。
我觉得郁闷难当,难道真的是她杀了我的父亲吗?
我信步走到了炼药房外,这里在前代楚王活着时曾是一个非常显要的地方,因为他的身体羸弱,总是要服食大量珍奇的药品,但他死后我的母亲就下令关闭了这个炼药房。
隐约中我听见还有另一个原因,据说主执炼药的曾经是一个来自魏国的女子,在我的母亲进宫前,她曾与楚王有很亲密的关系,但在我的母亲进宫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楚王。
我知道她从未离开过楚宫,这么多年来,即使再也没有人会到炼药房来,她仍然一个人住在这里,我曾经偷偷地到这里来过,一切我母亲不喜欢的人,我都尝试接触,这个人也不例外。她来自遥远的魏国,我对魏国一切的知识都来自她这里,她说她曾是魏王一个夫人的侍女。
我听见过这位夫人的名字,她的美丽曾是诸国间很著名的话题,这个女人骄傲地告诉我,“如姬夫人当年所使用的紫色胭脂就是她亲手炼制的,里面加入了大量的紫色花朵,这种花朵只有在魏国的大梁城才有。所以别国的染料或是脂粉,再也无法做出这样美丽的紫色。”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个魏国女人有些茫然,她的神情间有莫名的失落。我说:“我真想见一见这位美丽的夫人。”魏国女人说:“你见不到了,没有人能再见到她,她已经死了,为了一个男人,死了。”“其实那个男人也没什么好,在我看来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不知道如姬夫人为什么会喜欢他,甚至不惜为他死。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傻。”
我说:“你不喜欢男人吗?我听说你和我的父亲有暧昧的关系。”
魏国女人冷漠地说:“你父亲只是我生存的方法罢了,自从如姬夫人死了以后,我无论怎么生活都是一样。”
她总是在炼制一些紫色的东西,但我从来没见她炼完过,她总是炼了一半,就把它们倒掉。我说:“其实你爱的是如姬夫人对不对?我听说魏国的信陵君是个很不一般的男人,你却说他没什么好,除非你喜欢如姬夫人,否则你不会这样说。从来没有魏国人说信陵君不好的。”
魏国女人有些茫然,她说:“我不知道,我根本就恨她,我一直觉得她脾气古怪难以琢摸,我曾经想毒死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并没有杀死我。”
魏国女人深思地看着窗外,“在魏国这样的天气是一片睛空,可是你们楚国却不同,永远是阴沉着天。你知不知道如姬夫人把紫蕊花带进了魏国王宫,她就像那些紫蕊花一样美丽。”
我不想再谈论那个已经死了许久的如姬夫人,我想起她曾是上代楚王的女人,她一定能知道些什么。我说:“别人都说我不是楚王的儿子,他们都说我是私生子,都说春申君黄歇才是我的父亲。你认为这是真的吗?”
魏国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自己认为呢?”
我烦躁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是不会告诉我的,你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人,可是别人的话我又不能尽信。以你的经验看上代的楚王是否能生育呢!?”
魏国女人说:“在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他仍然纵情于声色间,那时我炼了很多药给他,可是一直没有什么效用。一直到你母亲来了以后,他忽然就不同了,他只招幸你母亲一个人,生活变得有节制起来,所以身体反而有了康复。那时有人从东方的海上回来,他们带来了来自海上仙山的奇药,听说可以让不能生育的男人拥有这个能力。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是否吃过,但我想他一定会试的,因为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没有儿子,只要有一线的希望他就一定会试的。但那时我已经不能再见到他了,这一些事情我都已不知道。可是无论如何我却觉得你很像你的父亲,你的样子很像。我没见过春申君黄歇,我想他一定是个伟大的人,如果是这样,你就不太像是他的儿子。”
我沉默不语,我非常清楚我是一个如何软弱的人,我并不介意她这样说,我知道她并不是刻意在贬低我,她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也许真如她所说的,上代的楚王在吃了来自海外仙山的药以后,恢复的生育的能力,而我其实还是楚王的儿子。
“其实你要知道也不难,你只要去问你的母亲。只有她才知道谁是你的父亲。”
我淡然一笑,不错这确是最简单而正确的方法,可是对我来说这
却又是最难的方法,我的母亲是不会告诉我任何事的,我根本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使她说出。“她根本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我想即使我死了,她也不会告诉我真相的。”魏国女人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她说:“也许你是对的,也许你是错的,不过不要那么肯定,你的固执会伤害你的亲人。”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我想也许我真的该去认认真真地问问我的母亲了。
回到我的寝宫,如意儿正在慌张地寻找我,我说:“什么事?”
如意儿惊慌失措地说:“太后刚刚传来了懿旨,明天我们就要到秦国去了。”我大吃一惊,说:“怎么会这么快?”
如意儿说:“听说是秦国的使者来了,说如果我们还不动身的话,他就要对我们不客气了。”我沉默不语,我又一次深切地感觉到了悲哀和前途的迷茫,我觉得全身无力,挥了挥手,我说:“去准备东西吧!”如意儿犹豫地看着我,他仿佛有些欲言又止,我说:“还有什么事,一起说吧!”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消息,恶运总是要一起来才是天命的道理。
如意儿说:“我听凤仪宫的姐姐们说,太后要在离开前杀死表公主。”我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如意儿,“你说太后要杀死李凤?”如意儿肯定地点着头,“是的。”“可是为什么?”我抓紧如意儿的手说:“告诉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如意儿拼命地甩着手说:“我真得不知道。”我呆呆地看着他,“她打算什么时候杀她?”
如意儿坚难地看着我,“专使已经去了鸣春宫。”我转身冲出寝宫,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切,可是我不想让我的表姐死,我不喜欢她,可是她却是我的表姐,难道我的母亲真的这么狠毒,什么人都不肯放过吗?
在我冲进鸣春宫时,我母亲的使者刚刚离开,我看见一些宫监正在抬起鲜血中李凤毫无知觉的身体,在两个时辰前,我还曾在这个身体上得到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欢乐。我觉得恶心难当,可是我却偏偏无法呕吐,这个倒霉的日子,我点滴未进,我觉得嘴里都是胆汁的苦味。我觉得愤怒难当,但我仍然强压着愤怒问那些宫监,“在李凤死以前,有没有拿出什么东西?”
年老的宫监弯着腰,他们说:“没有,表公主不肯死,一直在宫里面跑,可是还是被杀死了。其实表公主这么闹,太后迟早会对付她的,但她就是不信。如果早听了我们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吧!?”
我说:“她曾经对我说有一封写在绢帛上的信是她的父亲留给她的,你们有没有人知道?”
年老的宫监说:“什么信?根本就没有什么信,表公主的父亲死的时候表公主早已经住在宫中了,就是由我们照顾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了,一直过了很久才知道。哪里会有什么信啊!”难道李凤是在骗我?可是为什么她要编这个故事,为什么她要骗我说我是春申君黄歇的儿子?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转身而去,我不明白,我要去见我的母亲。只有她才知道一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