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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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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秋紫萦闻言,秀眉蹙得更紧:“即便她……算是为我解了围,也不该用抢掠他人猎物这等手段。此举终究是于理不合。”
王天鹤瞥她一眼,语气依旧平淡:“是吗?”他略顿,又道,“合不合规矩,自有天演派裁断。更何况……”他轻笑一声,“你又怎知天演派,一定只想收些心思纯良、循规蹈矩之人呢?”
说罢,他摇着扇子朝着广场中央走去,留下秋紫萦独自立在原地,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令她心绪难平的,并非陈大刀那惊世骇俗的抢夺行径,而是……王天鹤那副理所当然为陈大刀辩解,甚至隐隐带着欣赏的语气。一个女子如此蛮横失仪,在他眼中,竟似成了某种可以理解之事?
这让她心中某处,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不适与隐隐的挫败。
众人陆续返回广场,将猎物交予天演派弟子核验。青铜香炉中的线香,此刻已燃至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青烟将尽。
就在陈大刀将手中那四只凶豹随意丢在验收弟子的桌案上时,一个雪刀宗弟子连大步冲上观礼台,凑到副宗主薛非凡身侧,急切耳语。
只见薛非凡那张原本还算平和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双目圆睁,“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
“岂有此理!”薛非凡怒喝一声,声若洪钟,压过了场中些许嘈杂,“你竟胆大包天,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我儿猎物,还将我儿打伤!”
这一声怒喝带着威压,顿时让整个广场为之一静,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陈大刀却仿佛没听见那雷霆之怒,她拍拍手,转身面向高台方向,脸上甚至带着点轻松的笑意,朗声道:“……薛副宗主是吧?敢问大会规矩里,哪一条明文写了‘不许抢夺他人猎物’?我若没记错,管事师兄方才只说,‘香尽前带回至少两只成年猛兽尸身,即为过关’。”陈大刀目光转向高台旁那位主持管事,“这位师兄,你说,我这样算过关么?”
那管事弟子面无表情,声音平板地宣布:“规则如前所述。携带足够猎物归来者,第一关,通过。”
“你——!”薛非凡气得浑身发抖。
陈大刀这才慢悠悠地转回身,对着薛非凡摊了摊手,语气甚至有些无辜:“薛副宗主,我知道,你必然要找我麻烦,这样吧,总不能因为我们耽误这么多人的时间。总得等我按天演派的规矩,把这英雄大会参加完了再说。也算给天演派一点面子,如何?”
这话简直是将矛盾转移去天演派,仿佛他这时闹事就是不给天演派面子。薛非凡怒极反笑,声如寒冰:“好,好得很!你以为你能选得上天旭长老的亲传,就能逃过伤害我儿之责?我告诉你,即便你被选中,如此公然欺辱我雪刀宗,我雪刀宗也绝不与你干休!”
陈大刀微微一笑,非但不惧,点点头:“那是自然。本来我就灭了万刀门,你们早就不会放过了我,是么。”
薛非凡这才知道原来她还竟然是灭了万刀门之人,怒火升腾,可她确实说得不错,目前少年英雄大会正在进行,若闹事是伤了天演派面子。暴跳如雷,他狠狠瞪了陈大刀一眼,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等我先去看看我儿伤事”,便带着几名心腹,怒气冲冲地离席而去,赶往城门方向。
众人看向陈大刀的眼神,已不仅仅是好奇,更添了几分忌惮与审视——这女子真是胆子大的很哪,究竟什么来头!
第一关狩猎清点完毕。
约有三成之人或因未及时归来,或因猎物不足被淘汰,剩余约一百余人获得了继续的资格。
香炉被撤下,场地被迅速清理。那三位天演派长老,依旧在蒲团上闭目跌坐,仿佛台下的一切纷扰喧嚣,都与他们无关。
天山长老须发如雪,面容清癯如古松;天河长老面庞圆润,嘴角天然带笑;天树长老最为沉默,身形清瘦得近乎嶙峋,呼吸微弱绵长。
从始至终,他们未曾睁眼,也未曾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对台上动静仿若充耳不闻。
通过第一关的弟子们被引导至广场中央,面朝高台,整齐站立。
陈大刀两侧看,周边多是男子,即便这样不限制门派和性别的,女子参加的亦是很少。
一名管事弟子静步上前,躬身凑到最左侧的天山长老身边,垂首聆听。令人诧异的是,天山长老的嘴唇分明没有丝毫翕动,那管事弟子却频频点头,似在接收无声的旨意。片刻后,管事弟子直起身,面向台下众弟子,声音清晰地传开:
“第二关,问心。三位长□□有两个问题,诸位可择一回答。若得长老颔首,即为通过,可入下一关。若长老无动于衷,或摇头,则视为淘汰。”
管事弟子声音划破寂静:“至亲一人,与陌生百姓百人,同陷死局。你仅能救一边。救谁?为何?”
问题如刀,直剖人心。至亲血肉与百人性命,私情与大义,被赤裸裸置于天平两端。
按照排列顺序,弟子一一回答。
有人慷慨陈词应救百人,大义为先;有人嗫嚅挣扎言亲情难舍;更有人试图寻找两全之法。
王天鹤折扇轻合,率先出列。
“救百人。”他答得干脆,眸中清明如镜,“亲虽重,不及众生。一人之殇若可换百户生路,是为大善。”他微微一顿,“何况,今日能舍亲救众,他日方能舍己为道。”
天山长老闭目不动,片刻后,下颌轻点。
轮到林觐,林觐一身雪衣随之上前。
他静立数息,抬眼时目光如静水深流:“救至亲。”
“众生虽重,却不及一人。”他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我心失守,道亦难持。”
长老默然良久,亦是颔首。
陈大刀微微挑眉。
这倒是有些意外——王天鹤那副万事算计的模样,倒选了救苍生;而林觐这般清正孤直之人,却选了至亲。
这两人的答案,像是反过来了。
轮到她时——
“我选第二问。”陈大刀声音清亮。
之前也有向长老提问的,但比起那直白残酷的生死抉择,向长老提问反而范围太广,不好把握分寸。多数人问的都是些“如何精进修为”、“何以得窥长生”之类稳妥却平庸的问题。
陈大刀却与他们不同。她背着手,身姿挺拔,目光毫不避讳地扫过三位闭目长老,既不躬身,也不作礼,开口便道:“我有一惑,想请长老参详。”
她顿了顿:“倘若世间有一种灵兽,天赋异禀,可得长寿。然其长寿之法,甚是奇特——它须得离了自身躯壳,寄居于活人体内,方能源源不绝,延续生机。”
她向前略略倾身,目光如锥象:“若有一人,或自愿,或被迫,容此灵兽寄居己身。年深日久,人的记忆、性情,乃至部分意识,竟与那灵兽缓慢交融,彼此渗透,再也难分你我。”
“那么请问长老——以此法苟延残喘百年、数百年的,究竟算是那最初的人得了长生?还是那灵兽狡猾,不过是借着一具又一具的人体躯壳,达成了它自己的长生?”
问题问完,她静立等待。
高台之上,三位长老依旧闭目,仿佛泥塑。
就在这死寂之中,最中间那位一直带着悲悯微笑的天河长老,眼睑倏然掀起。
一双眼睛,锐利如淬火之刃,毫无预兆地直直刺向陈大刀。
那眼中没有悲悯,没有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四目相对。
陈大刀毫不退缩,甚至微微扬起下颌,迎上那道目光。
“长老,请为小辈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