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春（短篇版）》纯**孩

6、【第六折】

　　“我并不是良善的人。有些人不杀，并非我手软。”那人低眉敛目，瞧着帷帐外影影绰绰的身影，叹口气，端起茶盏，放至鼻端浅嗅。

　　茶盏隐去了他的尾音。

　　“……不过是杀之也没甚趣味。”

　　眼睛眯起，想到了些什么，心口忽地溢出片暖意，倒让自己吃了一惊。

　　“世间是非繁杂，我不应理会，可是见不得那些残酷杀伐，啊。怎么说，终归不忍心。”——好像有人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眉端拧起，空气里无声无息散开一股寒意。

　　【第六折】

　　“所以，他终究是负了她。”楚良音的声音无限地延长，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忧郁。

　　“所以，五年前的深夜，云家忽而燃起了大火，那样的大火，三天三夜，才慢慢止息。世人皆道必是犯了神灵，却不知布置了这么一场惨剧的，会是云风不为人所知的血脉——风越。”

　　四下无声，像是被这样一个阴森森的事实震慑住，和暖的春意到底被隔在了这深深庭院之外。

　　风越的脸上却微带了笑意。

　　“你如何得知？”良久以后，风越淡淡地说。

　　“呵，云家的三小姐云楚汐，惟一的幸存者，她不会骗我。”楚良音笑了，面上的苦涩却怎样都无法掩住。

　　风越一脸诧异，他望一眼身后的女子：“你是指——她？”

　　“不必作伪，风兄也心知肚明，她不是云家三小姐，否则岂可安然到现在？你带回来，无非是心里恐慌——云梦汐命途真不知算好还是坏，先是躲过了大火，却家破人亡。最是无助时，偏偏又投奔了仇人，还差点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加以毒手。——可是她还是逃了出去。”

　　“所以，云梦汐，”风越轻扬了手中的茶杯，“便让你，长安最负盛名的杀手楚少，来给我下药？”

　　笑意寂寥苍凉：“风越，我是不得已……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不愿信……”

　　茶杯无声地跃落，泛着光泽的碎片回散开来，晶莹剔透。

　　“知道么良音，我明明懂得茶里有毒，却喝下了它。”

　　楚良音讶然回望，一瞬间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眸中一闪而过，不留踪影。

　　只可惜，风越已不及说话，白衫的身影晃了几下，终于颓然地倒了下去。

　　“睡吧。”楚良音却安慰似的笑了笑，长吁一口气，看向不惊不动的女子。

　　女子却笑了：“楚少，不必紧张，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我的主上，便是你的主上。”

　　楚良音嘴角勾出一缕不屑的嘲意。

　　都是……一样的人么？未必吧。

　　“使命既已完成，便各自交差吧。”女子嘶哑的声音颤颤悠悠地飘开，人已然行远。

　　不知什么花的花瓣从空中轻盈地飘落，轻轻覆在风越的身上。楚良音伸手拂去，凝视着那张清俊的脸。

　　“好好地睡吧，醒来后，就什么都忘了，那时，我会来找你，你会再次遇上我，越……我不会害你。”

　　我知你从不简单，也知你或非良善，可是从不追问，也不存疑。我信你胸怀坦荡，事出有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

　　他未曾察觉，隔了几道院墙外，纤弱的女子长袖掩面，失声痛哭。细细的抽噎声坠落于丛生的杂草间，没如不见。

　　低低的哽咽里有透不过气来的绝望哀痛，以及痛恨不甘却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浅浅的，夹杂了一丝不曾留意的怀念。只是再也无法追回。

　　有鸟雀惊起，飞上高一些的枝头，大胆无畏地伸出脑袋，转着滴溜溜的黑眼睛瞧着那微颤的身影。

　　她可是在……伤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