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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金光本记三十六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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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世人心中皆有邪念魔性?金光一生守正辟邪、坚守正道,偏就没有!”他执意坚守着。
“金光,你早已入魔。贪嗔痴恨哪一样你是没有的?”七夜冷眼斜睨。
“待我除了你这妖魔,再论也罢!”他扑将上去。
“金光,被魔气照射,你会入魔的!”燕赤霞警告。
“住口,本座岂能入魔!”他怒斥,一招却已落空,举起掌看了又看,很是迷茫:“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我早说过,你已成魔。”七夜恨恨道:“你给我好好活着!活着是我对你的惩罚,人间是我给你的地狱!”
“呸呸,笑话!本座便是死,也不会叫你这魔物得逞!”他怒喝道,遂御剑进攻,未料得再次扑空。
“金光,本圣君现在可还是这般凡器能够伤害?这世间还有谁能够杀得了本圣君,你还是那书生?别指望了!”七夜狂笑着逼近,一双被怒火燃尽理智的眸子死盯着他:“就让世人都知道你堂堂玄心正宗的宗主,入魔了,哈!”
“别走,不准走!让我再打一场,再打一场!”他跌撞着,沿着血染的长街孤道偏行向一隅。
“宗主!”终究是来晚了,长街之上尸骨相互枕藉,寻不到他的身影。
“明月。。。”一个微弱的声音唤着我。
“老头!你怎么了。。。”我连忙俯身撑起他的身子。
“宗主他。。。”老头伸手指着那个方向,喃喃的说着什么,我附耳上去,却听到他呼吸慢慢停止。
“师父,魂兮归去,常享安乐。”我伸手抚上他双眼,安放好,后退一点跪拜:“请受徒儿一拜。”
“明月,你终于来了。”七夜身影怎样出现,我无法看清楚。
“七夜魔君。”我起身抽剑出鞘。
“七夜只是七夜。”他垂下手中的一夕道:“若七夜只是七夜,你能随我去吗?”
我摇头苦笑:“魔君就是魔君,这本不由得你选择,现如今因你一己私情致使这许多人丧命,这身份更加不能够摆脱了。”
他闻言又是一阵笑,笑罢双眼含泪:“金光他已经死了,被我杀了!”
我手腕一抖:“死了?”
“我知道你带了两极箭来,不如就此在你我之间来个了断。”他弃剑用手指着胸口:“这里,只要你拿起两极箭穿过这里,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会随着我的死消散了,怎么样?”
我伸手握住背上负的两极箭,只要这么一下,宗主毕生的心愿就能够了结了,只要…我忽而觉得好笑,握紧手又松开,嗤笑道:“你想死在我手中?我偏偏不叫你如愿!”
转身而去。金光,这次上天入地也决不能放过了!
他持剑平举,长跪于地上。
“我一生修行便要到此为止了,请祖师爷恕金光今后不能再侍奉于殿前。”他俯身叩首:“金光觉心中不甘,但有此结果,亦无半分愧疚悔恨。俯仰天地间,金光无悔!世人皆道情之为物,可改天换地,金光不解亦不想去解。祖师爷遗训便是要铲除怨侣、肃清魔患,然而他们有了情,世人就都要金光恕了他。我偏不恕!不恕!不恕…就污我成魔吗…祖师爷,你可看看,看仔细,金光…金光可是成了魔物!我的血,我的肉,还有我这心…可有…
“宗主...”我远远望着,此刻却绝不敢靠近。
“谁?”他仗剑跃起,犹豫片刻,剑终是指向我:“你...是谁?”
“若当真不认得,不妨将这剑再伸近些吧。”我了然。
“走!”他收了剑背对我。
我垂下头,终是难改这样的结局吗:“金光,你...还信这眼前的盛世吗?还信任当今的国主,我的父皇吗?”
“我从未怀疑过这世道的天理昭彰!”他朗声答道:“却为何这天道欺我一人!”
“你倒是慢些,本座的头禁不起这样像螃蟹壳子似地敲打。”金光皱皱眉。
“不是螃蟹,何必要带着六只爪子呢?”我打趣道。
“螃蟹是八只爪。”金光嘴角抽抽。
这般情境下打趣,终是不能叫气氛轻松起来,只是更加的沉寂。
他一身朝服肃穆庄严,令人不敢直视。发饰虽依然是那般被金簪束的一丝不乱,终是因颜色引起不小的波澜。朝臣们猜测着、私语着,莫非传言不假?
金光目不斜视,径自踏上朝堂,朝拜当今天子:“金光叩见吾皇。”
鸾座上的父皇默默看着一幕。
“妖魔,妖魔...”这样的窃语声渐渐变成了喧哗,再变做声讨:“杀了这佞臣,杀了这妖魔!”
“妖魔?”父皇似嗤笑般的反问,起身于鸾殿之上慢踱几步,尔后长叹:“朕,自初登大宝至今日,已二十二年有余。贞观四年,克明便病逝;十二年,伯施、叔宝亦离朕而去,十四年孝恭,十七年魏征....”他回视朝堂:“这一桩桩都是朕的痛处!回首间故人已所剩无几了。”
“皇上...”顷刻间满朝皆悲,跪拜啜泣声不绝。
“朕于贞观三年得遇国师,彼时朕见这少年斩妖除魔,一身凛然正气。遂促膝长谈,乃引入朝中。”父皇眼眶泛红:“这许多年来,若是朕看错人,这满朝上下也都是盲的吗!”
“国师。”父皇唤一声,走近了来。
金光连忙回身行礼。
“不必了。”父皇阻止,与金光并立于城头:“国师可是在看这锦绣江山?”
他脉脉眺向远方:“真是好看!臣要谢谢皇上。”
“哦?”父皇似反问道。
“天道昭彰。”他微笑,负手再望。
“父皇、宗主,再这么站下去,可要出绯闻了!”我晃上来背着手。
“明月(梦如)。”两人同时道:“目无尊长!”
二人互相看看,开怀而笑。我咧咧嘴,日子要掰着手指头过了,阳寿二十...历史是个什么东西,我以为改变了别人的结局,却原来还是把自己套进去。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己巳日李世民驾崩。而后李治即位。
长街之战后,因七世怨侣之事处理失当,金光已卸去玄心宗主之职,由流云接任,金光则只专于朝事,任职于太史局。新帝登基,万事开头都是艰难而琐碎。
于我而言,命不久矣。这一世一个疼爱我的人已然离世,紧接着李治会接今后的一代女皇、他父皇的小妾武媚进宫。依金光的性格,恐怕在朝野中的处境要艰难了。这样坚持又是何苦呢,不能否认,我真的想就此作罢,藉以从另一种要眼见这事实的痛苦中解脱。然而...终是不能忍心以残命迫他脱离这世道。
永徽元年五月,李治在父皇周年忌日入感业寺进香之时,与武氏重逢...
“梦如!”手中画卷落地,已是五月了。想我出生之时,未及四月,该是一切终了的时候了,恍惚中仿佛回到当年,他双臂将我托在怀中,我伸手探进他袖管,那景象还好似在眼前。
我努力笑着,道:“你可知道当年,我想着要...要占你便宜,却被识破了。”
他只是默默拉过画卷。
“嘿...本想画他好几百幅,总有一幅能传下去,也好给我这一世留些见证。没想到这么多年只成了这一幅...”我看他展开画卷。
“这一幅必定能传下去的。”他转而看向我,笑容竟灿若桃花。
“还有两句词,不如你帮我提上。”我挨向他颈窝:“秋水为神玉为骨,瑶池仙葩第几株。”
他笔端微微一顿,终是落笔提上。架笔翻翻书案,问道:“你常用的印是哪一枚?”
“我从不用印的。”我摇摇头,瞥瞥腰间道:“不过倒是有一枚。”
他顺着我眼神,将那一枚印章自腰间解下,握了我的手,一同印下,轻喃一声:“明月...”
我无力地笑:“你若愿我是明月,我便做一世明月吧。”
他握紧那枚印章:“是我心里的明月啊...”
我一怔:“来世我不想再跑这么远来寻你了。”
“当真?”他笑问。
“当真。”我微闭了眼。
“那便换我来寻你吧。”他的声音悠悠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