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对象说我是他初恋》慕清凌

2、02

　　温鹭辞在高铁上睡着了。
　　梦见了他那鸡飞狗跳的高中时代，永远背不完的英语语法，和铁面无私的班长大人。
　　一切都很模糊，只有班长大人那张纯然的臭脸清晰可见。

　　“only to后面加动词，表示意料之外的结果。竟然，居然，only to do……”
　　“师父，别念了……”
　　“比如，only to find I'm a gay.”
　　“卧槽！”

　　温鹭辞一头撞在高铁窗户上，把自己撞醒了。
　　高铁播报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
　　“前方即将到达南城南，请在南城南车站下车的旅客带好随身行李物品，有序排队，准备下车。”

　　温鹭辞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着自己脑门上的红印子，有点无语地掏出湿纸巾，先把窗户上残留的粉底擦了，又拿出粉饼补妆。

　　他觉得自己大体上还是个精致的男青年，绝不会灰头土脸地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
　　更不会灰头土脸地去相亲。
　　虽然这个相亲时间有点过度随意了。

　　退出摄像头，页面很自觉地回到他和【一只大脸猴】的聊天界面。
　　之前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

　　花果山腚最红：【哥，我开玩笑的，好晚了/笑哭】
　　一只大脸猴：【表情：猴猴没关系】
　　一只大脸猴：【我下班也不算早，可以开车去车站接你。】
　　花果山腚最红：【好吧……】
　　花果山腚最红：【GV587】
　　一只大脸猴：【表情：猴猴收到】
　　一只大脸猴：【138XXXX5088这是我的电话，有事的话可以直接打给我。】
　　花果山腚最红：【好滴(づ￣3￣)づ】
　　花果山腚最红：（已撤回）
　　花果山腚最红：【好的/微笑】

　　温鹭辞盯着那个页面看了一会，不由自主地又叹了口气。
　　事实上，高铁8点就到了，但贺柏没有揭穿他拙劣的谎言，这更让他心情忐忑。
　　毕竟上次跟贺柏见面时，他还一脸凶神恶煞地问自己作业交了没有呢。

　　温鹭辞是美术生，高三大半年没去班里，就高考前去走了几天过场，拍了个毕业照。
　　高考后，他没参加集体撕书以及在黑板上乱写乱画的环节，也没有参加之后的校招。
　　所以拍毕业照那天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对贺柏的记忆停留在18岁的初夏，但现在回想起来，贺柏年少时的样子居然在他脑海里还很清晰。
　　大概是因为贺柏虽然总是穿得像个老头，但架不住长得好看。

　　剑眉星目，鼻梁笔挺，唇薄齿白，侧脸尤其突出。
　　手长脚长，长得还高。
　　最关键的是，在大多数小孩弓腰驼背的年纪，他居然能站得笔直。
　　简直人如其名，是棵好柏树。

　　温鹭辞15、6岁时就知道自己是弯的，但却从来没有对班长有过非分之想。
　　和就算教导主任长得再帅，自己也不会幻想跟他谈恋爱是一样的。

　　从照片上看，贺柏和18岁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甚至因为穿了剪裁合体的西装而显得更利落有型了。
　　但温鹭辞还是对即将到来的见面感到头秃。

　　他拎着包下了车，没走两步，手机响了。

　　“喂，鹭鹭，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来不来得及帮我带两盒周六鸭的鸭锁骨啊？”

　　听筒里传来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
　　是他的室友兼合作伙伴兼高中时代的糖水炖王八简称闺蜜——凌澜。

　　“我刚下高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温鹭辞边走边说。

　　“怎么啦？刚下高铁就掉沟里啦？”
　　“你才掉沟里了！我要去相个亲。”
　　“胡女士给你找的？你不是都跟家里出柜了吗？”
　　“嗯，所以她给我找了个男的。”
　　“胡女士英明啊！知道你刚跟傻/逼分手，为了不让你沉浸在悲痛中，立马赶着让你奔向新恋情！我这崇敬的心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凌澜的胡扯技术就像他的发散性思维一样，一旦开始就无法轻易结束。
　　温鹭辞一边觉得好笑，一边上了下行的扶梯，随着人流缓缓移动。

　　直到他到了扶梯尽头，凌澜还在小嘴叭叭。
　　“对了，相亲对象是谁啊？在哪上班啊？有照片吗？长得帅吗？是大猛1吗？”
　　面对他这一连串的询问，温鹭辞咳嗽了一声，才回答道：

　　“是贺柏。”

　　果不其然，听筒里传来桌子翻倒，乱七八糟的东西掉了一地的声音。
　　“卧槽！我刚换的浪浪山小妖怪保护壳！”
　　凌澜的哀嚎声紧接着响起，但很快他就从保护壳碎裂的悲伤中挣脱出来，开始追问。
　　“真的假的？！你们班那个总摆着张臭脸的班长？！他是Gay？！”

　　温鹭辞刚想回答，微信提示音响了起来。
　　他把手机从耳边挪开，看了一眼。

　　一只大脸猴：【我在B出站口。】

　　温鹭辞看着眼前上行扶梯的尽头那个巨大的“B”字，又缓缓把手机举起来。
　　“不说了，我快见到他了。”
　　“不是吧？你们约在高铁站见？这都几点了？谁家好人大半夜相亲啊……”

　　温鹭辞挂了电话，果不其然地看到微信里的【铃小兰】弹出一堆问号。

　　铃小兰：【你这改的什么破名？】
　　铃小兰：【有了相亲对象就抛弃人家，人家好难过啊o(╥﹏╥)o】
　　铃小兰：【哎，我记得你们班长长得挺帅吧？】
　　铃小兰：【算了，你约会去吧，我独自在家的空虚寂寞冷你就不要再管了QAQ】
　　花果山腚最红：【给你买鸭锁骨= =】
　　铃小兰：【古德拜~祝您相亲成功~爱您（づ￣3￣）づ】

　　温鹭辞笑着放下手机，掏出身份证刷出站，自然抬头，然后呆住。

　　面前不到10米的地方站着个人。
　　是贺柏。

　　他正低着头看手表，另一只手插在兜里，依旧站得笔直。
　　和那张伪证件照打扮得差不多，戴着无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黑色西装配灰蓝色领带，黑色的绑带皮鞋擦得锃亮。

　　平时上班也穿得这么正式吗？

　　温鹭辞正这样想着，贺柏抬起头来，那双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睛与他交汇。
　　那一瞬间，他觉得喉咙有点干，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贺柏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他面前。
　　“没穿外套吗？”

　　竟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他是谁了？

　　温鹭辞都抬起手准备打招呼了，被打断了施法，只能干笑一声。
　　“我来的地方比较暖和。”
　　“Y城今天只有15度。”
　　“啊哈哈，是吗？”

　　温鹭辞汗都下来了。

　　贺柏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倒是比从前更低沉了，他感觉又回到了高中时代被盯着背课文的时候。

　　“我车上有风衣。”贺柏说。
　　“那先谢谢班长啦。”温鹭辞回。
　　“已经毕业了，叫我贺柏就好。”
　　“哦。”

　　贺柏转身，领着温鹭辞往地下车库的方向走。
　　顿了一会儿，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温鹭辞的紧张，于是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

　　“好久不见，温鹭辞。”

　　温鹭辞真的被他的语气安抚到了，甚至觉得是不是从前对班长太刻板印象了点。
　　离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了9年，的确是很久了，义务教育都读完了。
　　久别重逢，怀念还是更多些。
　　于是他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好久不见呀，贺柏。”

　　贺柏低着头看他，大概是愣了愣，有一会儿没说话。
　　温鹭辞倒是放开了，话匣子就此打开。
　　他本来也不是能一直绷着的人。

　　“诶？你怎么一下就认出我来的？”
　　温鹭辞歪着头，弯着眼睛问。
　　贺柏吸了吸鼻子，说：“阿姨发了照片给我。”
　　“哦，那是很难认不出来。”

　　毕竟留天蓝色齐肩卷发的人还是比较稀有的。

　　贺柏似乎是又看了他一会，才说：“你跟以前变化不大。”
　　“是吗？”温鹭辞露出个有点委屈的表情，“那我的兰○菁纯和纪○希可是要哭的。”

　　他看到贺柏眼镜后面的眼眶微微放大，是一种微妙的懵懂又探求的表情，和他记忆里那总是一本正经的扑克脸很不一样。

　　有点，呆呆的。

　　他追问：“你没有交过女朋友吗？”
　　贺柏的表情更呆了，像是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没有。”
　　“好吧，放过你。”温鹭辞笑着说，“我化了妆的呀。”

　　贺柏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他那两片轻薄的唇轻微地开合了几次，像是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像个崩溃的顺直男，又好笑又可怜。

　　温鹭辞背着手，歪着头等他说话，以为他会冒出什么“男的化什么妆”这种顺直男言论。
　　毕竟，直到这会儿他都不太相信贺柏说自己是Gay的言论。

　　但贺柏只是红着脸说：“嗯，变好看了。”

　　这是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恭维话，比温鹭辞听过的任何一句都要没有营养。
　　但他的心还是难免怦怦跳。

　　因为这句话出自一个高中三年从来没有夸奖过他的人的嘴里。
　　这个人还曾经以妨碍学习为由没收了他挂在书排上用来臭美的小镜子。

　　此时他的脑内只有一个感觉。

　　爽！

　　如此，他也不是不能真情实感地回夸一下。
　　于是他回道：“你也没什么变化，变帅了一点。”

　　贺柏的脸更红了，甚至把视线都挪走了。
　　“谢谢。”

　　真像只煮熟的鸭子。
　　等一下，鸭子？
　　温鹭辞一个急刹车。
　　他看着地下车库那码得整齐的车辆，一脸呆滞。

　　“完了，我忘了给澜澜买鸭锁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