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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羽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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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很多,很多。
有很多是她小脑子里面承受不来的东西,所以她只要一想到便躲过去了。
她年龄很小,但是也把安逸放大到最宽泛的限度—只要不让自己流出那种苦苦的“水”就好啦,没有姐姐也可以的,对吧?
但是晓凉这样的想法在新的环境里没有坚持多久就败下了阵。
因为“那样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要一直跟住那个人,得到那个人的仿佛是施舍般的从牙缝里掏出来的一点点食物,然后让自己感受到生命的气息而不至于感到疲乏。
自从“那样的日子”无声无息地开始以后,晓凉老是觉得自己的肚子里空空的,那种空空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胸腔,心里好像也变得空空的。有一点失落感,眼睛有一点要滴下“水”的发酸感。
她又坚持了一阵子,发现一个人要坚强起来实际上是很难的。
于是她开始怀念起晓墨—那是仅有的亲人,唯一的也是最后的。
晓凉开始怀念晓墨给自己讲的很多的故事,尽管她现在能够在门旁听见那个人的妻子给他们的女儿讲的完整的童话故事。但是她还是很怀念晓墨讲的那种没有结局的童话。
因为那样的童话,只有晓墨会讲。而自己,也总可以缠着晓墨问—“姐姐,姐姐……王子跟公主真的会在一起吗?”
然后晓凉总会看见晓墨苍白的脸上绽开的笑颜—如茉莉花悄悄开放般的,寂寞的美,微弱的美。
可不同于茉莉的娇小,晓墨时常表现得很果敢很坚强,她是带着镣铐在跳着最后的生命之舞,一种凄惨决绝的美像一团云雾包绕着她。
晓凉的肚子变得越来越瘪,而晓凉也愈显消瘦。那个人总是忘记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小嘴,所以到了吃饭的时间总是把晓凉给遗忘了。
而每当晓凉因为太过饥饿扯着他的衣角用一种渴求的眼神望着他时,那个人总是无情地将她的小手挥去,连忙把衣角扯平,对着晓凉吼—“又吃,你是猪啊你,不是才吃过的吗?!现在还没到晚饭时间,你就不能少吃点吗?!”
那种写满愤恨与怨言的眼神,把晓凉的饥饿感吓走了一大半,她心里充斥着的是一种恐惧。一种没有家没有家人的恐惧。
她知道晚上的饭自己也是吃不上的,所以索性跑出来了,从那个叫做“家”的房子。
没有家。没有家人。
晓凉在一块草坪上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里面,有晓墨,有妈妈。所以晓凉喜欢睡觉,因为睡觉就可以做梦啦!做梦就可以看见姐姐跟妈妈啦!还有好多好吃的呢,放在姐姐跟妈妈的那个家里,有好多好多呢,吃也吃不完……
不过这一次的梦,在晓凉挥舞双手向姐姐跟妈妈跑去时,绿茵茵的草地跟白色的墙壁、褐色的屋顶都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
任晓凉怎样使劲跑也跑不过去,没有办法跑到房子跟前,没有办法拥抱姐姐和妈妈。还有房间里的一大堆好吃的。
没有办法跑到跟前。
怎么回事呢?晓凉发觉有些不对劲,她停了下来。
前面的院墙跟屋顶是那样的清晰,明明是家,怎么就是到不了呢?
姐姐妈妈的脸好像近在咫尺,却怎么伸手也触碰不着。
晓凉一个人站在草地中央,看着这熟悉的风景,突然眼眶里变得湿湿的。她用手背抚了抚眼角,好多“水”,好像流也流不完。
怎么办呢?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好像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吸走了一样,天空变得昏暗,风声渐起。
晓凉怕黑,她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然后在心里叫着“姐姐”“妈妈”。
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害怕,看见房子跟树、草地都慢慢的化作了一片混沌的黑暗,她心里并不害怕。
好像有一种预感。
一种就要跟姐姐妈妈永永远远地待在一起的预感。
慢慢地,她在梦里闭上了双眼,在满是黑暗的世界里任由黑暗也将自己吞噬。
突然间,她放开紧抱双膝的手,展开来作飞—的姿势,身子慢慢被黑色的风托起,脚变得舒展,“噢,我是在飞吗?”晓凉还闭着眼睛,她害怕一睁开眼睛那种强烈的预感就要失去,而自己也会从半空中掉落至平地,那个梦也会醒来。
一切,都将失去。
所以晓凉紧紧地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觉得好奇努力让自己不打开眼缝去看,直到一种温暖扑面而来。
直到全世界的黑暗都浓缩成为妈妈的那双手,姐姐的一个拥抱。
晓凉欢喜地抱着姐姐跟妈妈胡乱地吻了一阵,然后听见姐姐的声音犹如从天边飘来—
“明天不再忧伤”。
但是那句话从诞生伊始就注定了是一种假如。晓凉躺在草坪上环抱自己的身体,脸上的笑容,心跳的停息。全部都凝滞成了一种记忆—假如明天不再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