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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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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咚!”
玄羽睁开眼睛后紧张地向四周看看,还好除了远处那个还在忙的小子外,他那可以目及百里的神眼没有发现其他的生灵。幸好没人看到,否则以他神族之长的身份,睡觉时从树上掉下来的情景落在别人眼里也算是糗事一件。站起身,玄羽整整衣冠,又检查了一下四肢无碍。“好久没有化为人形,所以生疏了。”他对自己说道,心中只是奇怪女娲当年为什么给人族设计这么麻烦的身体构造。天下万物各有所长,女娲却选了最不方便的一种。神族之长摇摇头,上司总有些不能为他人理解的古怪之处,玄羽终于些微感受到自己属下的心情。
他望着在河边忙碌的少年,暗忖不知他发现问题的症结以及解决的方法没有。这条小河的弊病在于河道被堵塞,下游据此五里外有一处地方格外狭窄,有人放了几块大石在河道中间,大概是为了方便往来过河。但是如此一来被河水带来的泥沙加大了这个人工造成的堵塞,在水量暴增后引起上游的泛滥。只要把此处河道清理出来,让河水可以顺畅的流通就可以了。
定睛细看之后,玄羽不由得暗骂了一句“果然不愧是禹的徒弟,一模一样的木头脑袋。”原来契选择的方法是利用周围的泥土在小河两岸筑起了堤坝,以此来抵挡泛滥的河水。他的手脚很快,但毕竟人小力微,从中午忙到日落,他只筑起一小段堤坝,还完全看不出成效。玄羽盘腿坐在树枝上看了他一会儿,心道要照这样干法,他一个人大概需要一整年才能垒起一条像样的土堤。契也许不在乎,他羽族之长可没有功夫陪他玩了。于是玄羽跳下树,走上前准备了结此事。
契此时已经饥肠辘辘,但是讲究一诺千金的虚荣做派让他硬起头皮拼命干着。正觉得头晕眼花之际,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他。回头一看,那个始作俑者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后:“累不累?我已经领了你的情,咱们就这么算了吧。”
契哼了一声,若是玄羽没说那句“累不累”,他也许会顺坡下驴,但对方竟然小看他,让契不由得不爽起来。于是他粗声粗气的说道:“累?大爷我天生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想完事,早着呢。我一定要把这条小河整治好,你在一边慢慢看着吧。”
玄羽暗暗叫苦,没想到这小子累的时候竟是个浑人,自己的好意被当成驴肝肺不说,还被他拴死在这里,出来的时辰不短了,被手下那几个小子碎碎念还是小事,如果让女娲发现自己擅离职守而发起女神脾气来,那可真不是他这小小的神族长能够承受的,可怜的玄羽开始认真盘算起脱身之计来。
他本来打算显出真身一飞冲天,但前思后想考虑到神族的威望,觉得这种作法操作的后果太过丢脸,虽然是脱身的最佳方案但不得已还是要放弃。思忖再三之后,玄羽发现除了自己下场帮忙外,实在没有更好的对策。摇头叹息着自己多管闲事带来的恶果,玄羽又一次走近契。
“嘿嘿,我说小子,你想过没有照这样的干法,也许需要一年甚至几年才能建好这两道堤坝。在那之前我们肯定会先饿死不说,到了雨季,河水暴涨,你的堤坝很有可能被水漫过甚至冲垮。”玄羽的后半段话让契不由自主的停下来倾听,他明白对方说的没错。他今年十四岁,帮助禹治水已经一年多,耗费巨大人力建筑而成、用来堵塞洪水的堤坝,在雨季大增的河水面前如何不堪一击,他也看过很多。不知多少次,在被冲毁的堤坝前,自己最敬仰的那个人脸上露出了无奈甚至无助的表情。水,放在陶罐里时是多么清澈无害,完全看不出在它变脸暴发时那种浑浊狰狞。
玄羽看到契陷入了沉思,明白他也发现了自己方法不对头。明亮的月光下,少年沾满了汗水的面孔显得既清澈又纯洁,那一抹幽然的忧郁无助大大激发了神族之长的爱心,要知道鸟类可大多是模范父母。所以他从背囊里掏出一块干粮(不知道这位修行千年的神族长在出游时带干粮干甚么?大概是预备着野餐吧?!)递给少年,同时柔声说道:“来吧,你和我向前走走,到下游去看看。”契茫然的结果干粮,顺从的跟着玄羽向前走去。玄羽对于他突然的温顺感到有点吃惊,他不知道契因为从小没有父亲,所以那些对他态度温和慈爱的成年男子大多能博得他的好感,玄羽的人形虽然年轻,但在这个时代也属于可以作父亲的年龄层,而且他骨子里透出的威仪也是契从小就仰慕的那种类型。劳累再加上适时的关怀,玄羽无意间让契缴械了。
走到河道被堵塞的地方,玄羽冲契笑笑,然后走进水里。他走到那堵住河道的石桥旁,选中其中最大的一块石块,用手推了推,纹丝不动,玄羽知道时间淤泥和压力已经让它在此处生了根。“看来要费点劲儿了”玄羽嘟囔了一句,先用手清理掉它表面的淤泥,然后屏住气钻进水里,快速的掏挖着填塞住石块缝隙的碎石和河泥,一会儿之后,他感到石块开始松动,玄羽知道时机到了。钻出水面后,他看到契在岸上睁大了眼睛,迷惑又充满兴趣的看着他。玄羽撇撇嘴,笑道:“小子,好好看着啊。”他双手上下抱住那块大石,猛一发力,将石头搬离了河道。因为出现了这个大口子,河水立刻从堵塞处涌出,急流差点卷走玄羽,他不得不在那一瞬间将双脚变回原型,好抓住稀软的河底泥土,定住身形后,玄羽深吸一口气抱着大石,一步步走上岸,当然在双脚离开水之前,他已经又化成完全的人形。
“你的法子也不是全无可取,但是治标不治本。必须先把河道清理干净,再在两岸建筑堤坝,这样河水就可以得到控制了。不过对于这条小河来说,不需要这么复杂,只要把这处堵塞清理好,应该就可以恢复畅通。我已经开了头,要不要下来一起干。”放下大石后,玄羽说道。
望着从破口奔涌而出的河水,契目瞪口呆。湍急的激流他并非没有见过,这小小河流与黄河每年爆发的巨大洪灾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让他吃惊的是原来还有这样形势的急流存在,冲破阻碍的河水卷走了很多阻挡自己的沙石,虽然瞬时还看不到完全的效果,但契明白,如果把其他石块和淤泥清理干净之后,河道将彻底恢复畅通,两岸被淹没形成的泥沼将很快消失。他从小生活在禹的部落里,对于治水的各种情况耳濡目染,这两年作为近卫呆在禹的身边更是让契成为这方面的专家,玄羽给他展示的方法是他前所未见的,不但没有听说过,他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思忖着这方法的实际可操作性,契的两眼不由得烁烁放光。听到玄羽的招呼,契抬起头,响亮的说道:“当然!”
“呼!累死了……”契倒在岸边,疲惫的呼出一口气,话还没说完,就睡着了。望着他的脸,玄羽摇头笑笑,心说这个小子除了吃饭睡觉时显得比较可爱外,其他时候都是气死神仙的盛气凌人,刚才干活的时候简直把他当作奴隶似的使唤。“不过确实很能干,有前途。”玄羽望望身旁那条已经畅通无阻的小河,赞许的点点头。他捡起放在一边的羽裳披上,想了想又脱下来盖在少年身上,然后把脖子上那串墨玉摘下来放在少年手里:“我们也算有缘,如果将来能在祭祀大典上看见你,我会很高兴的。”
默念完这句话,玄羽化为原形,展翅飞去。
第二天,契醒来后,身上的羽裳、手中的墨玉以及身旁欢快奔流的河水都提醒着昨天的一切绝不是场梦。定定出了会儿神,契从地上爬起来,掸掸土说道:“他很懂治水,要是能帮助禹叔就好了。竟然忘了问他叫什么?”将墨玉串随手挂在脖子上,契向家的方向走去。“啊!看不出他个子虽小力气还是很大的,会不会是逃跑的奴隶,不过他穿戴华丽似乎很华丽?也许是某位族长的禁脔?”
人界始祖、人类的保护神、神界地位最高的主神之一、神界选美蝉联千届的冠军……拥有极长头衔和世间最博爱心胸的女娲娘娘,有一个任何人都不能碰触的禁忌,那就是——扰我睡觉者死。虽然这件事在神界秘密档案里被列为最高绝密,但现在三界对此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原因很简单,就是有个胆大包天的冒失鬼以身试法,竟然连续三次在神圣的起床时间提前打扰女娲大人,在目睹了一个倒霉蛋以极高的频率被踢出女神居,而这个倒霉蛋还是神界中位高权重的神族之长后,相信这个禁忌已经路人皆知。
这个倒霉蛋当然就是玄羽,不过他倒是对自己所谓的威风扫地毫不在意。“嘿嘿,人生地不熟的,难免走错路。”他这样和自己的副手朱雀解释道,听到这等没营养的解释,朱雀大人气结:“连续走错三次?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想看女娲的春睡图,这句话在山地时你已经念叨了八百年了。”
不过有好色嫌疑的神族长倒没有因此失宠于主神女娲,相反的,从坐上这神族长的高位之后,女娲对他信任有加,分配给他的权力越来越多。神族长在之前不过是一个形势上的位置,虽然尊贵但是没什么实权,到了玄羽这一任,神族长的势力空前高涨起来。一时间神界各地来拍马屁的人可谓络绎不绝,到了车马填门的地步。朱雀曾经向玄羽感叹过女娲娘娘的宽宏大度、任人唯贤,听到此话,被埋在公文堆里的玄羽奋力钻出头来,气急败坏的说道:“胡说,她这是纯粹的打击报复,把公事都推给了我,自己整天睡觉养颜。”停一停,还觉得不过瘾,玄羽又大声补充道:“睡睡睡!真希望她睡上几千年都不要醒来!”
“谁惹神族长生这么大的气啊,让您老人家发这样的毒咒?”娇滴滴婉转如莺啼的声音柔媚入骨,但在玄羽听了,却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泼下,他苦着脸望向惊惶失措的朱雀。同时一个清朗无比,但又冷冰冰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是玄羽的另一位副手——凤凰,只听他说道:“女娲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