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恐怖)夏娃的天空》在狱人

19、你眼中的星空

　　两年前。
　　嗒嗒！嗒嗒嗒嗒！
　　急速奔跑的靴子在光洁的地板上敲出密集的响声，走道两边的墙壁从眼前飞过，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向前方，如同多年前那个逃亡的夜晚，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追赶——最后的时间。
　　不要！不要死啊！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病房里，已经气息奄奄的老人借助呼吸器艰难地维持着生命，他的四周已经围上了三三两两的人，每个人眼中都带着一片悲戚，除了……那个仍旧是一脸冷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青年。
　　温御蓝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这才安静地走进了病房，看到她的身影，老人的眼睛一亮，不顾众人的反对，挣扎着取下了氧气罩。
　　“蓝蓝……你来了。”
　　“……嗯。”
　　“乖……不哭，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和当年的薇薇一样，都是好孩子……”
　　她揉揉眼角微笑着点头，眼中弥漫的泪光闪了一闪，又快速消失：“我不哭。”
　　“薇薇的性子就是太固执了……或许她是对的，但是，我们不能守着原有的桎梏去探索，人先要明白自身才又资格去探索外界，基因的进化，绝对不止一种方法。科技的进步带来的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升华？我们妄想改变千百年来人类的构造，但是这样是对是错……恐怕只有时间才能给出正确答案。可以肯定的是，每一个时代的先驱者，都要经历无数的失败和坎坷……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作为实验体诞生的你们啊……”
　　温御蓝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疲惫和悔意的老人，静静地摇了摇头，握着他那只干瘪而挂满了点滴的手，将额头轻柔地贴了上去，良久，她松开手，默默地退到一旁。
　　老人轻微地抬起头，望向身边的青年，虚弱地张开嘴，问道：“楚轩，你还恨我吗？”
　　楚轩低头看着他，平静地问：“为什么恨？为什么我要恨你？”
　　“是啊，为什么要恨我，你是不能恨我的了……”老人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痛楚，“如果你真的恨我，可能我还会心安地离去。”
　　楚轩张了张嘴，似乎张口欲说什么，最后只是淡然说道：“他们说你要死了，已经……没有办法救得回来了吗？”
　　“以现在的科技而言，我还能和你说话已经是万幸了……楚轩啊，不要学我们一样，妄图用科技区改变人性，凡人的智慧啊，只会对生命充满怨怼，但是谁又会知道呢？我们的缺点，我们的欲望，我们身上的种种缺憾，其实这才是上天留给我们的珍宝啊……楚轩，对不起，如果还能再来一次，我希望能给你一个真正的童年，一个普通的生命，对不起……”
　　人群之中，温御蓝悄然退去，她一个人站在病房外面，隔着小小的玻璃窗，聆听这位将要逝去的父亲最后的忏悔。
　　“你也想死吧？不，你早就想死了吧？是因为我束缚着你的关系吗？因为我束缚着你，所以才让你那么痛苦的活下去……你想在我死后就自杀吗？或者是寻找办法让别人来杀了你？不……”
　　“楚轩，我还有很多科技没有研发完成，是的，还有好多好多科技没有研发出来，比如稳定氢聚合反应堆，比如高斯超远程炮，比如高效电池……楚轩，你代替我把这些东西都研究出来吧，答应我，在组里得到这些科技之前，你绝对不能死！答应我！”
　　老人急促地呼吸着，枯干的手紧紧抓住他，直到他轻轻地点头，才缓缓地滑落下去……
　　温御蓝猛地伸手，遮住眼前的色彩，手指紧握，转身背向墙壁。
　　“……儿子，既然你没有活着的欲望，那就带着我的欲望一起活下去吧，最后一次，让我再束缚着你最后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人们从病房里退出来，惊讶地发现有一个瘦小的少女蜷缩在门边，小小的脑袋埋入膝盖中，双臂放平，露出的手指抓着手臂，指节泛白。
　　没有人知道她是否在哭泣。
　　她用这样的动作，无声地拒绝着所有的探询。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谁会知道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存在呢？
　　身体常温低于普通人10%、大脑则高于17%的体质，不会生病，不会疼痛，即使是不睡觉也不会影响到精力，他没有触觉，没有嗅觉，没有味觉，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甚至除了求知欲以外，没有任何的欲望。
　　连活着的欲望也没有。
　　——我一直在想，我如果是他，又会怎么做呢……不放弃生命？努力活下去？可是那个时候，连‘不放弃’这样的思想都没有了啊，那是怎样绝望的生命？！
　　——但是，我还是想要他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她蹲在角落，冰冷的空气冻结着身躯，内心的某个地方摇摇欲坠，就像站在即将即将到来的狂风中，她迷迷糊糊地回想着过去，最后呆呆地看着头顶，仿佛视线能够穿越头顶，穿越大气，直接触摸到云层之外的星空。
　　张开手，又握上，白皙如玉的皮肤鼓起来，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最后从中飞出一只金色的虫子。
　　金蝉蛊。
　　作为使用苹果病毒改造活下来的唯一一人，为了得到与秦薇相似的温御蓝的基因和资料，雪野云走才会来到中国，故意接近温寒星。为了抑制被病毒不断激发出来的毒素，她将实验室里唯一完整的金蝉蛊偷走，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温御蓝和她交涉后，金蝉蛊转换到了她的身上，只是刚开始24小时还处于潜伏期，是没有办法检测出来的，金蝉蛊暂时提升了她的身体素质，让她整个人都处于第一阶基因锁开启状态。就是凭着这股能力，她独身一人前往孤岛摧毁了最后的实验基地。
　　那么……快要结束了啊。
　　混沌的思维瞬间恢复清明，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温御蓝颤抖着拿起了小小的玻璃瓶。
　　熟稔地敲碎瓶口，抽取药剂，将针管中剩余的空气排出，细长的金属针尖在她的眼前泛着冷光。
　　一滴药剂从针尖颤巍巍地滑出来，落在她的手背上。
　　在这样冰冷的空气中，这颗水珠却让她感觉到了异样的温暖。
　　她觉得眼中有些干涩，忍不住取下眼镜擦了擦眼眶，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丝的湿润，眼睛又干又痛，好像有什么要咆哮着要涌出来，却被死死地抑制住，在看不见的地方堆积成死水。她拿出了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在胸口的那本笔记本，闭上眼轻轻地按在胸口，仿佛这个动作能带给她勇气。
　　几秒钟后，温御蓝睁开眼睛。
　　“噗”地一声脆响，炫目的飞蛾扑向日记。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她的世界，老旧的笔记本在火苗中缓缓地燃烧起来，所有的纸张在燃烧中迅速氧化，跌落成地上的灰烬。
　　这是最后一本。
　　她张开嘴一笑，眼泪在这一刻溃堤而出，一滴又一滴地滑出眼眶，滑过脸颊，落在冰凉的地面上。
　　滚烫的泪水被寒气冻出一阵升腾的烟雾，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呜……呜哇……呜呜……”
　　她跪在地上，呜咽着，手指用力地抠着地面，一手用力地握着那副眼镜，就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请原谅蓝蓝一次。原谅我最后的一次软弱。
　　温御蓝深吸一口气，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抓起眼镜和针筒，猛地打开了冰柜的门，她不顾房间外面骤然响起的警报声，光着脚连跑带爬地上了楼梯，奔向窄小的阁楼，推开了天窗。
　　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你的意识被抹去、你的记忆被抹去，你再也感受不到世间曾给你的一切欢乐和痛楚、眷念和梦想、悔恨和追寻。
　　死是你从此不存在了，纵然有人怀念你，有人在日记中写下你的名字，有人念念不忘你活着时的一切，但是，你，不会再来！
　　永远的消失，永远的孤独！永远地失去希望，失去妄想！
　　她拿着针筒，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无法准确地对准血管。
　　“还是……会害怕啊，毕竟……是‘死’啊……”她喃喃自语，脸上绽出含泪的笑容，“但是……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真的没有关系。
　　我不怕了。
　　我真的不怕了。
　　抬起头看着这一夜的点点繁星，她微笑着将药剂注射进自己的身体。
　　“妈妈……”
　　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看不到蓝的透明的苍穹，但我看到了永恒的星光。那是同样的美。
　　其实我是多么幸福呀，能清晰地感受到别人给予的爱与关怀。
　　我是多么地想告诉你，我如同上了瘾，一遍又一遍地在纸张上画下他的容颜，我不顾一切地画下无数蹩脚的作品，用低温的色彩替代我心目中的天蓝，用高温的红色替代夕阳的余色，涂抹出我的天空，我想将这样的心情传递给一个看得到所有色彩，却看不懂它们的人。
　　我知道啊，就算看不到它们的色彩，我也知道，我们头顶的天空是如此美丽，它总是静静地俯视大地上的一切，传递跨越了亿万光年的光芒，永恒且静谧。
　　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如我一样仰望这片天空……
　　少女最后一次呼唤着母亲的名字，单薄的身影靠在窗台，在微凉的夜风中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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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内完结此文
还剩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