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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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许言那晚之后一点变化也没有是不可能的。恨不得整天都黏在她身上的思诗对此深有体会。
比如——
“呼~~终于下课了…下节是颜墨的课诶，小许你那段人物描写做没？”
“……恩。”
“完了完了，老大！后面人说马上语文课要默写！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昨天有听说不？”
“……恩。”
“…小许…你今天怎么了啊！说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恩？”
思诗看着她始终平静的脸，听着她比表情更平静的语调，心里不由急了起来。
“小许…你没事吧？怎么感觉你整个人都怪怪的……”
许言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低声笑了下，“恩…没什么精神，昨晚看小说看得太晚了。”
思诗伸长了脖子，凑到了她的面前，眼睛对着眼睛地观察了会儿，才松下一口气。
“小许你可要保重啊，明天就是艺术节活动日了，你这个主心骨可不能断啊…”
思诗夸张地模仿着老班的口吻，老气横秋的调调终于把沉默了一上午的许言给逗笑了。
可那霎那明亮起来的脸，在瞥到踏进班的那抹身影时，又霎那间暗了下去。
思诗看着同桌那瞬间换了两换的神色，纳闷地扭头朝讲台看了过去。
只见颜墨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闲散地站在黑板前。他动了动唇“嘘”了一声，底下杂乱的笑闹迅速消弭。众生都回过脸将视线投向了教室最亮的一处————
“别太兴奋，艺术节明天才开始呢。”他弯着嘴角，淡淡地调侃。
众妖们嬉笑着，稍稍收敛了些，纷纷回归到自己的位子上。
等班级彻底恢复了安静后，颜墨才悠悠地接着说了一句：“我们开始默写吧。”
果不其然，痛苦的呼声顿时响起一片，众生一面小声抗议着手上却也一面动了起来。快一个月的相处之中，他们多少还是领教过颜墨的厉害的，在他面前，坦诚永远比逃避的结果要好得多。
颜墨看着下面神情各异埋头疾书的学生们，心里的沉重一点点地轻了下去。
他习惯性地朝第四组某个靠窗的座位看了一眼，可没想到的是，这一眼，让他原本平和地表情变得惊讶不已。
那个一碰到默写就合着本子睡觉的人，此刻竟对着课本，默默地看着。
整个教室中除了风扇转动的“哗哗”声，就只剩下笔尖摩擦着纸张的细微声响。
窗外强烈的阳光打在玻璃上，给她稍显冷清的眉目揉上了一丝热气。
他看着她挺直着背，微垂着脸专注地盯着课本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她那个在自己车里，微弯起嘴角，弧度柔软的笑。
他犹豫了下，还是举步朝她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思诗察觉到自己桌面投下的一抹暗影，奇怪地抬头往上瞄去，看到是颜墨，她吃惊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那高大的身影就俯了下来。
“许言。”他微弯下腰，刻意压低了声音。
女生听到响声，收在课桌下方的手一紧，停在页面上的视线游移了下。她抬起了脸，没什么情绪的双眼迎了上去。
颜墨看她一派坦然的神色，甚至透着略微的冷然，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腰弯都弯下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就直回去吧……
他挑了眉，目光在她与课本之间转了一圈。
“默写的时候怎么摊着书？”
“我不会背。”
简单的四个字直接堵住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周围已经有透着各种讯息的眼神围了过来。大家都对颜墨接下来会有的反应好奇不已。
谁知他只是愣了一下，声音依旧低低的，“…那你好好看吧。”
思诗看着他转开的背影，喃喃着：“差别待遇啊…我也不会背……”
在颜墨回到讲台前，众人皆默默地及时重新埋下了脑袋，心里一阵戚戚：为啥我们摊着书就会被无情的收走，许言就能光明正大的继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而当事人则表情淡然地再次将目光调回了书本，神情专注地仿佛从不从被打断过。
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从铃响到这一刻，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
这一天，是许言开学以来过得最正常的一天。
她安安静静地听课，安安静静地做笔记，安安静静地看书。
她睡不着。
是的，她睡不着，所以只能醒着。
以往的瞌睡劲好像一夕之间全被连根拔除了。
她也知道这样很不正常，她也试着在自己最讨厌的数学课上偷偷地闭上眼睛。可是，眼皮一合上，脑神经就在黑暗里越发地兴奋起来。
你怎么了？
许言定定地看着自己停下来的笔尖，悄悄地问着：许言，你怎么了？
你…你不会真对颜墨有什么小心思吧……
许言顿时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给唬住了。
受到惊吓的她右手一用劲，笔尖重重地划上了作业本。她猛地清醒了过来，皱着眉看着纸上那道黑色划痕，心里突然有些烦躁。
真是…每次一想到那人就会出状况…果然是祸水！
她恨恨地想着，眼角瞥到正鬼鬼祟祟偷看BL小说的思诗，想到正是她的那番胡言乱语扰得她一整天都有些精神失常患得患失，心中愈发地气闷起来。
于是你可以看到，这天的晚自习上，有一个女生坐在透着秋夜光华的窗边，眉头时松时紧，笔下走走停停。而讲台上坐着看夜自修的年轻男子，随手翻着一本半旧的书籍，眼神始终深邃。
可是，这平凡而又静谧地夜，被打碎在了一张小纸条上。
而这张纸条的女主人，就是平时看上去羞怯文弱的楼镜。而它的男主人，不详。
其实就是很俗套的，高中男女生情窦开了好几回，互相耐不住想找个伴了，于是开始在这片黑暗的教育体制中寻寻觅觅，然后——可爱单纯的楼镜同学由于经验不足而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在各级别主任高频率出现的晚自修上与心仪的男生互通起了尺素。
坐在许言前座的楼镜脸颊红红的左右看了看，再三确定没人注意她之后，才怯怯地将手中的小纸团丢往了某个方向。
这一幕恰巧被思维难以集中的许言看到了。她笑了笑，正准备低头继续做题时，眼角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正要经过班级门口的年级主任。
糟糕。
许言心里低呼了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失了准头的纸团，直接越过了那个男生的肩，滚落到了讲台上那静坐着男人脚边。
显然，停在了教室门口视察的年级主任也看到了它。可他并没有立马走过来，因为，几乎就在同时，颜墨弯下腰将那纸团捡了起来。
他展开那张纸条，稍稍扫了两眼，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末了，又状似随意地将那张皱巴巴的小字条揉成了一小团，丢在了讲台上。
这时班里的其他学生大概也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事，暗自屏气凝神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而此刻的楼镜，早已紧张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她低着头，眼睛里噙着一汪泪水，紧绷的肩线泄露了她的僵硬。
早恋…这场师生之间永无休止的追逐战，一向是小情侣们集体的噩梦。
教室里的温度仿佛都被推高了好几度，空气一下子窒闷了起来。
颜墨微笑着站了起来，走向了立在门口阴沉着脸的主任。
思诗倒抽一口冷气，一伸手搭在了许言的手背上：“小许…小镜这下要惨了……”
而许言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牢牢地锁在那修长的身影上，分毫不动。
“我刚刚看到这个班有人在传纸条？”主任沉冷的声音传来。
颜墨依旧脸上带笑：“恩，的确有。”
“不过，是跟我在传。”
许言愣住了。
他…说了什么？
“…给你传纸条？”主任讶然。
他从容地点了点头，解释着：“女生有时候会比较羞怯，有问题不好意思问，所以我允许她们写纸条给我一起讨论。”
主任反应了好一会儿，片刻之后又打量了面前背光而立却落落自信的颜墨一番，才点了下头，低声交代了几句，转身走了。
那一瞬间，许言清楚地看到前座的楼镜的肩膀颤动了起来。
她在哭。
许言心里想着：她在哭。
而送走了年级主任的颜墨此时回过身来，依旧面色淡然地朝第四组走去。不过这一回他止步的地方不再是许言那一桌。
他站在楼镜身旁，屈指扣上她的桌面，声音轻缓：“跟我出来一下。”
一阵轻微的响声后，楼镜跟着他走向了教室门口。
望着他们的背影，思诗按捺不住激动地捏紧了许言的手背，失神地喃喃了一句：“老大…我决定崇拜他！”
那两道身影一消失在门口，班里就沸腾了起来。
“天！颜墨居然为了我们撒谎！”
“我刚刚在下面都快吓死了…诶你们还记得去年吗，隔壁班一个年级前十的女生被抓到早恋差点吃处分……”
“知道啊…当时不是闹得很大么，那女生死都不肯跟那男的分手，快把他们班主任气疯了。”
“我本来以为…颜墨就算不跟主任说，也不会多管这事的…没想到…呜呜呜呜怎么办我感动得都想哭了……”
……
许言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议论，心里有一种比欣赏再多一点什么的情绪滋生：
的确，同学的这种反应其实一点都不夸张。在这样的学校，早恋就像犯罪一样，家长老师的各种监察轰炸，让它显得“黑暗”但又异常诱人。
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对这项事业乐之不疲，学生躲，他们就越敏感。
这也渐渐成为师生之间观念上的最大分歧。
所以很自然的，在这种压抑他们情感，压迫他们梦想的地方，很少有哪个学生，能真诚地说上一句：我爱学校，我爱老师。
可是，颜墨却在瞬间，毫不犹豫地站到了这些孩子的一方。
这不是纵容，是一种包容。
喜欢上谁不是错，是幸运。
颜墨，你又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
许言静静地坐在原位，表情是冷静的，内心却是一阵热血翻涌。她有预感，他这次的举动，将彻底收服他们班的这群小妖们。
一个不剩。
在热烈的讨论声中，颜墨推开了教室的门，一双沉静的眸轻轻一扫，班里就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住了嘴，默契地纷纷转回身，重新安分的看起了书。
他笑了笑，为这些学生可爱的反应。
他迈出脚步，走进了班级。身后红着眼垂着脸的楼镜也静悄悄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一切，就这么过去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许言看着那坐在灯下，眉目依旧淡然的漂亮脸孔，笑了笑，便低下头，重新拿起了笔。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
教室里的这份静谧，突然就由窒闷变得温软。这时，它好像真的成了一个家。
一个装载了各种色彩的梦的家。
**
铃声突兀地响起，金属单调的撞击声打碎了一室的沉寂。
颜墨抬头，懒懒地笑着：“好了，下课。要回家的人快点收拾包袱走人吧。”
风格不变的调侃中，大家稀稀拉拉地理起了书包。
许言随手塞了几本书，就拎着包站了起来，对一边动作慢吞吞地思诗说：“你快点，我到门口等你。”
说着便从同桌身后挤了出去。
不过，她并没有按照以往的习惯为了方便走向后门，而是一反常态地朝前门方向走了过去。
在经过讲台时，她低声对还在看那本旧书的男人说：“让一下。”
颜墨听到她的声音，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将书盖在桌上，站了起来给她让了道。
“谢谢。”她又轻声地说了句，侧着身从那条不宽的缝里闪了过去。
站在前门外的她心里微松了口气，嘴角微翘了起来，她眯起了一双眼，抬头看了看已然黑漆的天。
唔…原来那本书叫《别人》啊……
真是个好名字。
她想。
女生站在挽起夜色的走廊上，突然笑得像偷了腥的猫一般。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起来。
多想什么呢？一天之内，发现了一个好人，又发现了一本好书，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到是思诗那张洋溢着单纯笑容的脸。
她一弯眼：“好了？那走吧。”
两人紧紧靠在一起的影子，伴随着女生清脆的笑闹声，渐渐消失在了楼道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