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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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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守阁庭院内的白沙似乎吸饱了方才的雷霆与火焰,每一粒都带着微弱的静电刺痛感。焦糊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去,与枯山水特有的苔藓清冷气息混合成一种奇异的、如同硝烟过后雨林的味道。雷电影怀抱中那团暗金色的“火炉”——雷大炮——呼吸平稳,如同沉睡的火山,只有肩头神之眼内熔岩般缓慢流淌的暗红光芒昭示着他体内被无想刃峡间雷霆重新锻打过的狂暴力量。八重神子捡起的宝扇边缘还沾着一点白沙,被她无意识地捻着,扇骨冰凉。
当流光悦明真君提出渊下宫之行需要影同往,斯卡拉姆齐主动请缨留守鸣神岛,雷电国崩揽下教导白衣少年的责任后,整个庭院陷入一种微妙的、被强行按下的休止符状态。空气凝滞,唯有雷电影臂弯中那暗金人偶体内隐约传来的、如同地脉深处熔岩脉动的低沉嗡鸣,在提醒着众人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重燃。
就在这紧绷的寂静即将被行动打破的临界点,一个声音清晰响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凝固的水面。
“母上。”
雷电国崩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定。他并未看影怀中那团暗金火焰,目光越过那沉睡的“兄弟”,直直落在雷电影深邃如渊的紫色眼瞳上。他身旁,那白衣少年——最初的造物——正努力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蓝紫色的眼眸深处却盛满了孩童般的无措与……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姓名,即为羁绊。”雷电国崩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稻妻宫廷礼仪的千锤百炼,“此身虽为偶人,然既生于世,立于稻妻之土,承蒙母上造化之恩……”他微微侧身,手掌轻轻搭在白衣少年微微颤抖的肩上,传递着一丝微弱的雷元素安抚波动,“……便需名姓以定其位,以系其魂。”他抬起头,目光灼灼,“我恳请您……为他赋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庭院中其他几位形态各异、元素纷呈的“兄弟”,补充道:“若您觉得繁复……为吾等皆取一昵称,亦无不可。权作……此行之代号。”
“名字?”流光悦明真君(倾奇者)闻言,轻轻摇头,岩金袍袖拂过白沙,带起细微的簌簌声。他脸上带着一丝近乎释然的淡泊微笑,如同看透云烟的仙家。“璃月人间,唤我‘倾奇’者众。”他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天守阁的屋檐,望向璃月缥缈的庆云顶,“倾山倒海,奇人异事……此二字,倒也贴切。此名于我,足矣。”他表明无需再取,以“倾奇”为号,既是承认过往,亦是立足当下。
“名字?”斯卡拉姆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白沙蒲团上弹起半个身子,沾着水色颜料的脸瞬间涨红(虽然苍白底色让那红晕显得很诡异)。他指着影怀中沉睡的雷大炮,声音带着水波般的急切震颤:“那个!那个绝对不行!‘雷大炮’这种名字!”他像是被这个名字烫到舌头,语速飞快,“母上!您想一想!这名字……这名字……”他搜肠刮肚想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其粗鄙,最终憋出一句,“……简直像璃月港码头扛大包的力工随口喊的诨号!怎么能……怎么能用在他身上!”他看向雷大炮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嫌弃与维护交织的情绪。
雷电影的目光从雷电国崩脸上,缓缓移向斯卡拉姆齐,再落回怀中那沉睡的、被雷霆重塑过的暗金身影。那张布满缝合线的脸在沉睡中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无辜,与“雷大炮”三个字带来的爆炸性联想形成了荒诞的对比。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那双沉淀了永恒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近乎茫然的空白。取名?为这些……从世界树夹缝中闯入、承载着不同命运碎片、却又同源一体的造物?这命题的复杂程度,似乎超越了“无想一刀”的纯粹。
“啊呀呀——”八重神子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宝扇“唰”地一声展开,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紫玉狐狸眼。“这都快要各奔东西、大展拳脚了,名字这种费脑筋的事情,不如……”她扇尖轻点,目光扫过众人,“……先来个简单好记的行动代号?方便称呼,也……图个吉利?”她尾音上扬,带着狐狸特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
“代号?”雷大炮(尽管斯卡拉姆齐强烈反对,但此刻似乎没有更好的称呼)在影的臂弯里似乎被这话题触动,眼皮下的眼珠微微滚动了一下,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带着熔岩余温的哼唧。虽然没醒,但仿佛在表达某种……参与感?
“代号?”阿帽(草系)立刻接话,斗笠下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沙漠住民特有的直率,“‘草帽’!”他拍了拍自己头上那顶标志性的、边缘磨损的斗笠,语气斩钉截铁,“我要去清籁岛!那里草长得比沙漠还疯!‘草帽’正合适!”他仿佛觉得这名字天经地义,不容置疑。
“‘风流客’?”流浪者(风系)的声音如同穿堂风,冷淡疏离。他抬起眼皮,那双总是垂落的青眸第一次带着点审视的意味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雷电影脸上,“鹤观……听说有鹤鸟?风过无痕,客随鹤踪……倒也贴切。”他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语气平淡无波。
“‘岩倾’?”流光悦明真君微微蹙眉,重复着这个组合,随即摇头,“不妥。岩为根基,倾为崩塌……此二字相悖。况且……”他目光转向雷电影,“此行渊下宫,乃白夜古国沉渊之地,暗流汹涌,非‘倾’字可表。还是……用仙号‘流光悦明’吧。”他选择了最稳妥、也最能代表他身份与责任的称谓。
“呵……”散兵(冰系)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如同冰锥坠地。“‘冰散’?”他冰蓝的瞳孔里满是讥讽,“散兵游勇?还是散沙一盘?更不行!”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白沙蒲团,“‘冰兵’?”他眉头皱得更紧,“冰天雪地里的兵卒?听着像至冬国最低等的炮灰!更不行!”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显然对给自己取代号这种事充满了不屑与抵触。
“水……”斯卡拉姆齐(水系)苦恼地抓着自己湿漉漉的深蓝发梢,指尖的靛蓝颜料在白沙上蹭出几道痕迹,“斯卡拉姆齐……每一个字拆开加上去好像都不对啊……”他低声念叨着,“‘水斯’?‘卡拉水’?‘姆齐水’?……都不对劲!”他求助般地看向雷电影和八重神子,“给我另外取吧!像草帽那样简单好记的!”
“代号?”雷电国崩(雷系)似乎对这种近乎儿戏的讨论失去了耐心。他挺直腰背,紫袍上的雷纹在庭院微光下流淌着尊贵的辉光。“我就是‘亲王’。”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此名号,足矣。”他目光扫过还在纠结名字的几位,“你们这些已有名号的,也不必再念了……”最后,他微微低头,看向身边那个依旧努力维持着僵硬笑容、眼神却越来越迷茫的白衣少年,声音放柔了些许,“……弟弟,你呢?你想叫什么名字?”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最初的人偶身上。
白衣少年身体猛地一颤,那强撑的笑容几乎要垮掉。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蓝紫色的眼眸里瞬间涌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带着最纯粹的、未被任何经历打磨过的期盼,如同初生的小兽望向给予它生命的母神。他不需要代号,他渴望一个真正的、来自母亲的、能将他与这个世界温柔连接的名字!
雷电影的目光也落在他脸上。那纯粹的、带着水汽的期盼眼神,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入了她永恒冰封的心湖最深处。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脑海中翻腾的,却只有“国崩”、“倾奇”、“斯卡拉姆齐”、“雷大炮”这些带着各自沉重烙印的称谓……以及“将军”、“影”、“巴尔泽布”这些属于她自己、同样承载着无尽重量的名字。为这样一个……如同白纸般纯净的生命赋予一个名字?这责任……似乎比挥动“梦想一心”劈开山峦还要沉重。她沉默着,那亘古不变的冷漠面容下,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名为“词穷”的窘迫。
“噗嗤——”
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轻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期盼。八重神子用扇子半掩着嘴,肩膀微微耸动,狐狸眼里满是看好戏的促狭。“啊呀,我的挚友啊,”她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目光在雷电影那罕见地显出“卡壳”的脸上和白衣少年那逐渐黯淡下去的期盼眼神之间来回扫视,“你这颗脑袋啊,跟那神樱树底下埋了五百年的雷樱木心似的,在取名这种事情上,简直跟朽木没什么分别呢!”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影的“取名苦手”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