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天下》洛小仙

16、平王

　　哀，莫大于心死。此刻，我好像真的麻木了。老天爷，你还有什么要折磨我的，通通来吧。
　　宁叔一下打开门，“二少爷，可算找到你了。平王爷来了，说是要见你。老爷正在厅中等着你呢。二少爷？”宁叔看到我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招呼两个家丁上前架起我便快步往外走，边还道：“快点，老爷要等急了，王爷可是得罪不起的。”
　　“畜生！还不赶紧向王爷请安！”我爹一声暴喝，失神落魄的我方才醒过神来，看到面前我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这一刻我没有听到他在咆哮些什么，只是一直怔怔的看着他。从小到大，这张脸没有给过我一个笑容。我常常躲在门后，看他给大哥新的衣服，给大哥买玩具，对着大哥笑，温柔的让我不认识。我所认识的只是那个把我打的遍体鳞伤让我跪在冰天的雪地里，却还在暴跳如雷咒骂不止的他，这就是我叫了十九年“爹”的人？他----爱过我吗？
　　“啪！”狠狠地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一时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畜生！你想气死我！”我爹边骂还边狠狠地踹了我几脚，然后忙不迭的赔笑对平王道：“王爷，你看这小畜生也不懂个理数，简直不可救药，这种人哪能配得上高贵的多多郡主。您看我们家云儿----”
　　我没听到我爹说了些什么，我就趴在地上没有起身，却急切的抓向摔在地上的那个锦囊，就在我刚要抓到的时候，锦囊却突然被捡了起来。我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一张十分和蔼的面孔，他犹若璞玉的面上一双星目正满含关切的望着我。一霎那，我竟然有种想扑到他怀里痛哭的冲动。
　　他轻轻的扶我起身，注视着我的眼睛问道：“告诉我，这只锦囊哪里来的？”
　　似乎他磁性的声音带有某种魔力，他这一问，我竟然将奶娘弥留之际告诉我的话和盘托出。
　　一旁我爹听得目瞪口呆，不禁喝道：“畜生！这话能在王爷面前乱说的吗！”眼看他手中的手杖又要招呼到我身上，平王却适时将我拉到身后，语出惊人的道：“左翁，本王要，滴血认亲！”
　　一切就像是在梦里，就连怎么进的平王府我都不知道，脑子里净是那白瓷碗里的一抹红艳，一碗清水，两滴鲜血迅速的晕开，却明显是花开两朵，直如两支利剑插入了我的胸口；而另一碗却是立即相融，化不开的浓，让我就这样迷失在平王爷的怀抱里。
　　王府上下从迎到门口的管家关祝泰到服侍我的丫鬟君如，俱都用一副非常不解的眼神看着王爷，不懂这个出门的时候还吆喝着去找女婿怎么回来的时候就变成儿子了？
　　我是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神，更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实际上我啥都没看到，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人家让干嘛就干嘛，以至于后来君如常取笑我说刚一见面时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我就只像一个眼睛发直的大傻瓜，害她心里发毛的不行。
　　其实那时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了，只觉得好像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直到我进到澡盆里，略嫌温热的水烫着我的伤口使我立即清醒了过来，这才看到我身边站了个文静的小丫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惊恐的盯在我身上。我顺着她的目光瞧向我上身，纵横交错的鞭伤经水一烫，翻卷的皮肉立即泛起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小丫鬟看来是吓坏了，这时回过神来，才惊觉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一个男人看似乎很是失礼，面上一阵羞红，立即道：“小—小王爷，王爷吩咐，您沐浴更衣后就随他一起进宫面圣，可您身上的伤---还是先让奴婢给您上药，好吗？
　　“哦，不碍事，我不习惯你---嗯，要不，你先出去？等我有需要再叫你。”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该去禀告王爷才是，打定主意这才福了福身，“是，奴婢告退。”临走还是瞟了我一眼，没见过身上这么多伤的人吗？我冷笑，手抚上左臂的一道四寸有余的伤疤，那是小时候我爹的那个女人“一不小心”用刀给划到的。我咬牙将自个儿整个浸泡到水里，全身泛起的疼痛却让我思路更加清晰。老天爷一直都在耍我，耍的可真彻底。好吧，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命运和我开的玩笑，那么还有什么厄运都来吧，我奉陪到底。
　　门突然被猛地撞开，平王爷一阵风似的直扑到我面前，一把将我从木桶里抓起来，从头到脚将我审视了一遍。光溜溜的让一个大男人这么盯着我瞧，虽然他是我生父，但也让我羞得“噗通”坐回水里，手都不知道该放哪了。在我还在考虑的时候平王却又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的胳膊反过来正过来的看了两遍，看到我光胳膊上大大小小就五六处伤疤，他的眼神立即变得凌厉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了，“那老家伙居然这般虐待你！老匹夫，本王---”
　　我看到他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意，不禁下意识的拉住欲往外走的他，“不！别！不是我爹的错！是我！是我太不听话了，都是我的错。”
　　平王满腔的怒火对上我恳求的目光不禁立时软了下来，回身抚着我的脸，伤感的道：“孩子，他这样对你，你---你竟还叫他‘爹’？还为他说话？”
　　“我---他毕竟养育了我十九年，这份恩情我不能忘，王爷---”
　　“叫我‘父王’！”他语气中有一丝生气的意味了，我不知道他生什么气，但是这个称呼真的很别扭。
　　“父---王。”
　　“嗯，我是你爹，但是我不要和那老匹夫一样的称呼！我是你的父是你的王，从今以后，你只是我上官公瑾一个人的儿子，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说着他突然打横抱起我就往卧室走去。
　　我怔住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清晰的抨击着我的耳膜，这就是被父亲抱的感觉吗？从小到大，这个怀抱，我盼了十九年！
　　他细心的把我擦干净抱到床上，一抬头却看到我正泪流满面，他慌了，刚欲用衣袖给我擦泪却发现自个儿衣服都浸湿了，他甩了袖，慌忙又去拿毛巾，边拭我腮上的泪水边着急的问道：“怎么了？我碰到你伤口了吗？很疼吗？”
　　近在咫尺看着他为我着急的样子我眼泪不禁流的更凶了，连连摇头，“不，不疼。”
　　“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我看着平王心疼的紧蹙着眉头给我上药，突然觉得，真的不疼。
　　“霆儿，从今以后，你就叫霆儿，上官霆！”
　　老天爷还真的是在跟我开玩笑哦，如果说，受那么多苦只是为了今天，那么我会说，我不恨，正因为失去过，才知道拥有的幸福。
　　温馨的夜晚，连月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不远处凭栏而立的人儿，略显凄凉的背影在月光的照射下，愈加的惹人怜了，可怜的怜，欧阳微笑着摇摇头，举步走向小亭，顺着左云的目光看了眼王府的方向，叹道：“望穿秋水也望不到王府里去的。”
　　左云闻言回目瞪着他，“你在幸灾乐祸吗？”
　　“不不不，哪敢，”欧阳笑的很欠揍，“现在你已经没了留在这的理由，我也不必落个威胁你的罪名。呵呵，两全其美，连老天爷都帮你做出了选择，你还犹豫什么呢？”
　　见左云不说话，欧阳接着道：“我可以代替你做任何事，可是有一样东西是我代替不了的，那就是亲情，而有一样东西，也是你改变不了的，那就是血缘，跟我回去吧。”
　　“回去？”左云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闪现的却是郊外那座坟地，坟前跪着的人儿，伤心的面孔隐透着一种决然与凄然的恨意，缓缓地睁开眼，面朝那个方向，左云喃喃道：“再见面，该是敌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