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1 章 ...
-
桑迪•韦尔出身于布鲁克林的中产阶级,念的虽然是康奈尔大学,拿的却是自由艺术学位。虽然拥有犹太人特有的精明商业头脑,却不符合华尔街的标准。桑迪毕业的年代,华尔街只接受那些出身好,有钱,衣冠楚楚,人缘好的求职者,对犹太人,黑人和女人的歧视屡见不鲜。即使接受犹太人的高盛公司,也只对德国犹太移民的后裔敞开大门,像桑迪那样的东欧波兰犹太人,他们则抱有明显的偏见。
然而,桑迪还是找到了突破口。华尔街的偏见只存在于管理人员和交易员,对“后台”工作人员——做记录,以及其他金融运作的普通工作,情况就不一样了。桑迪从颇有影响力的经纪公司贝尔斯登(注:2008年金融风暴时被杰米•戴蒙担任CEO的摩根大通低价收购)起步,然后和几个朋友合伙创办自己的经纪公司,再通过不断的并购,直至合并74年历史的西尔森汉米尔公司,命运终究让两条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生轨迹走到了一起。
杰米的父亲是西尔森公司的资深交易员,事实上,他的祖、父两代都为西尔森工作。当桑迪认识杰米一家时,老戴蒙已经在希腊裔美国人中建立起了庞大的客户群,举家搬到了派克街,3个儿子都上了私立学校。桑迪喜欢老戴蒙的智慧,甚至有点羡慕他居然会拉小提琴。他妻子琼和老戴蒙的妻子特密斯还是大学同学,所以两家人很快就成了密友。
杰米记得第一次见到桑迪的情形。那时他刚考上塔夫兹大学,有次周末回家,父亲告诉他,明天全家人要去公司新老板家做客。杰米觉得很新奇,从没见过最高层的管理人员邀请普通交易员做客的,虽然他知道父亲算得上公司元老,但去老板家吃饭,仍然有点不同寻常。
第二天,当戴蒙一家在康涅狄格州的格林尼治家里见到桑迪时,杰米就明白了原因。他看到了一个脸颊红扑扑的矮个子,因为沉溺于美酒佳肴而逐渐发福。蜷曲的黑发已开始泛白,一个难以忽视的大鼻子,浓眉下一双深陷的眼睛,直视别人时好像能钻透对方的内心,而一旦咧嘴大笑,神情却又立刻变得生动起来,连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与其说是华尔街第五大经纪公司的老板,不如说更像最基层的交易员。
难怪爸爸会喜欢他,杰米暗自猜测。眼下,那张圆脸正笑得傻乎乎,取下嘴里叼着的雪茄,他朝杰米伸出手来:“你好,杰米。叫我桑迪就行。” 直到十几年后两人分道扬镳,他仍然可以清晰地记得桑迪当时是如何友好地向他伸出手来,亲切地叫他的名字。
杰米发现自己很喜欢听这个不像老板的老板谈论他的工作,他的雄心壮志。尤其是桑迪对“建立一家空前强大,又经久不衰的伟大公司”的执着,让刚刚成年,对未来尚无明确计划的杰米着迷。这个人,和他以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杰米心想。他开始关注桑迪的一举一动,甚至故意在他面前发表不同意见以争取桑迪的注意。
事实上,他根本无须那么做。对于老友家的三个男孩,桑迪很快就发现了幼子的聪慧之处。这个张着一双漂亮蓝眼睛,说话柔和的高挑男孩,却有着与其温柔外表不相符的倔强和自负。认识一年后,他给了杰米一份在西尔森公司的暑期工作,让他参与一个大预算项目。
一个周日的下午,当全组人马在桑迪家后院里聚餐时,桑迪骄傲地宣布他们所有的分支机构都是盈利的。突然,杰米跳了起来“不,不是那样!”他激烈地争辩道:“波特兰根本不赚钱,西雅图也是。”
桑迪楞住了,向来少有人敢当面挑战他的看法。一瞬间,他也无法判断对方说得对还是不对。夏日午后的烈日火辣辣地照在众人头上,他抬头望向杰米激动的眼神,鼻尖上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发热渗出的细小汗珠,眨了眨眼,“哦,很好,”除了这句话,他似乎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不过,桑迪确切无疑地知道,他非常喜欢杰米那种自信地说出自己看法的态度,以及涨红了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他,倔强地站在面前和他对峙的模样。他比同龄的马克和杰西卡(注:桑迪的一儿一女)还要出色,桑迪心里掂量着。等二十年后的老桑迪再次回想起那场午后的争论,不禁老泪纵横地感叹,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当年看着是心头的朱砂痣,十多年后两人闹翻时就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
他注意到,一旦杰米开始争辩,那双蓝色眼眸就比平时更加闪亮,线条柔和的脸颊也会泛上淡淡的红晕,丰满的嘴唇一翕一合,急速地吐出自己的观点。真是可爱,桑迪突然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如果亲吻一下那张嘴会是什么感觉?
“那对眼睛,那双嘴唇,那头秀发,谁能匹敌” 托尼•贝内特的一首老歌突然浮上心头。妈的,这算啥?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桑迪•韦尔活了四十多岁,虽然有着很多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特有的凶悍霸道,但除了妻子琼以外,婚后从未和其他女人有染,当然也没有和男人上过床,更不会对老友的儿子有任何非份之想,那孩子和马克一样大。一定是午饭时酒喝多了,才有这种怪念头,他自嘲地笑笑,给自己找了条似乎符合逻辑的理由。
然而,有些事就像皮球,越想按下去就反弹得越高。禁忌的想法尤其如此,一旦冒头,再想驱除就难了。一直到晚饭时分,桑迪都没法把那个荒唐的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他甚至无法把眼睛从杰米身上挪开。那个男孩似乎发现了他的异常举止,这从他不时投来的困惑目光里,桑迪就能察觉。
为了摆脱自己的尴尬,他频频举杯,比往常灌下了更多的红酒。琼不知缘由,只以为他心情颇佳,所以亦无阻拦的意思。桑迪对美食美酒的爱好众人皆知,为不扫他的兴,席边的众人也只好陪着一同灌酒。这可苦了对酒精无感的杰米,几杯酒下肚,他就觉得有点头晕,好不容易撑到了晚餐结束,桑迪的忠实助手彼得•科恩招呼着大家早点告辞回家,好让老板休息。
杰米巴不得早点回家,一头载到床上呼呼大睡。只是身体却不听从大脑的指挥,他只觉得头脑昏沉沉的,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朦胧之间,杰米听到琼和桑迪的对话,似乎是让他留宿一晚,琼会给他父母打电话。好像这样安排也不错,反正两家孩子也不是第一次在对方家里过夜了,只是,为什么身体感觉那么沉重呢?迷迷糊糊之间,杰米只觉得有双有力的大手从他腋下穿过,扶起他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对桑迪来说,琼决定让特密斯的儿子留宿让他又喜又忧。作为心怀鬼胎的丈夫,让造成自己心神不宁的祸胎留在视线范围之内,实在太不安全了。但要送对方回家,他又莫名地觉得有几丝失落。元神还在惊喜与失落之间来回徘徊,桑迪已经把醉酒的男孩带进了二楼的客房。一进门,杰米就朝着屋角窗边的床一头载了下去。桑迪犹豫着要不要给他脱掉衣服,上帝,这个诱惑太强大了,强大到他几乎不想用理智去罗列后果。
正要朦胧入睡的杰米觉得有人似乎正帮他解开衬衫的扣子,出于良好的家教,他几乎本能地说了声:“谢谢”。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单词,却彻底击溃了桑迪本来就在底线徘徊的理智。他忍不住抬起手来,去抚摸对方喃喃自语着的嘴唇。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温暖,桑迪有点惊奇,他的手继续在杰米脸上缓缓抚摸,留恋着那张面容的暖意。最后,他弯下腰去,探身轻轻吻上了那双骚扰了他一个下午的嘴唇。
杰米朦胧之间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嘴上,透气有些困难,他有点难过地挣扎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挣扎,身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了。但没过几秒钟,他就感到又有什么东西软软地覆盖在脸上,他努力想睁开眼睛,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眼皮却像压了副秤砣一样沉重,只勉强张了一下,又无力地闭上了。
桑迪被他刚才的猛然睁眼吓了一跳,他差点以为对方已经察觉他的企图了,这个想法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还好,睡意朦胧的杰米只嘀咕了一下,翻过身又沉入了梦乡。桑迪这才放下心来,他仔细审视着对方年轻的面容。理智又回来了,他开始思索方方面面的后果。杰米还小,对未来充满期望,他可不想毁掉对方的大好前途。再说琼是他见过的最有头脑的女人,是他的红颜知己,无论如何,眼下的荒谬想法都不该继续下去。
**************************************
第二天醒来,杰米仍然觉得头晕欲呕,他摇摇晃晃地下楼来到起居室里。桑迪递给他一杯加了生鸡蛋的啤酒,告诉他那是醒酒良方。就这个东西?杰米凝视着玻璃杯,半信半疑。不过他想到这是桑迪说的,最后还是拿起来一饮而尽。虽然味道很怪,效果却不错。中午不到,他就觉得醉酒的后果都去了大半。桑迪自从早上给他酒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狐疑地去了厨房,刚好看到正在准备午饭的琼。
“桑迪呢?”他问。琼告诉他桑迪已经回公司了。“是吗?”杰米只觉得奇怪,不打招呼就走人,似乎不像是桑迪的作风。算了,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而后几天,杰米很少见到桑迪,不是外地出差,就是在开会。杰米有种感觉,对方似乎有意无意在躲着自己。难道是那次当面反驳让桑迪生气了?杰米直觉有点不可思议,依照他对桑迪的了解,后者是喜欢下属挑战的,那么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几乎想不起来那晚醉酒后发生的事了,但似乎总有那么一种感觉在脑海里挥拂不去。
不过,随后的秋季开学很快占据了他的注意力,上课论文足球让他的日程排得满满的,那盛夏周日发生的一切,连带着随之而生的疑惑,逐渐被杰米塞进了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