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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梅竹马四年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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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阿鹤入了洄楼之后,日子过得十分顺意,意料之外地受到狐狸精无数宠爱,不仅与脏活累活无缘,还常常被偷塞瓜果甜点。这一路吃一路无所事事,阿鹤逐渐从一个瘦得前凸不起后翘不出的孩子长成了一个有胸无脑的胖姑娘。
胖姑娘自有烦恼,即便是在她闲得简直要发霉的日子里,不过令她所思所苦的,不过是个傻子。
段三少说不得有多好看,比起他的兄弟姐妹们,相貌更是差了一大截,仅肤色一项就已偏深,显得形状粗笨,而发色却偏浅,像一簇晚霞下的合欢花尖。要说他是中原人,倒不如说是个塞外的胡人。
然而姑娘家都逃不过“日久生情”四字,即便段墨傻得平地摔跤走路撞墙,丑得天诛地灭惨绝人寰,在胖姑娘眼里,他也是个合格的梦里相思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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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夫人的洄楼距三夫人的雨露山居有些小远,阿鹤要见段墨一面就得走老长一段路,加上肥肉的阻碍,她实现爱情的道路并不比翻山越岭来得容易。
但即便是千辛万苦到了三夫人墙头,她仍然不得入,只能趴在墙头,抹着一脸瓦灰,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望住她的情郎。段墨从来不知道她的样貌长相,也不知道她的体型早已量变达成质变,他只知道这七年来,有个姑娘一直守在他身边,看他哭看他笑看他傻到扼腕。段墨所能做的唯一的回报,就是爬到院子里高大的九重樱树上,隔空摸摸姑娘的脸。
“姑娘生得好看。”十七岁的段墨痴傻劲褪了些,极为认真地点评着阿鹤模糊的外形。
阿鹤咧嘴一笑,脸上两坨实诚的红晕,“你就是半个瞎子,你怎么晓得?”
“在我心里好看。我们在一起也有四年啦!”段墨一本正经地说,“我会负责任的,我要去向爹爹讨你。”
“啊,啊。”阿鹤讪讪地回应,带着四夫人一样的感伤想:他可能永远也讨不到啦!可她嘴里还是说着,“好,我等你。”
这种时候总是太美,樱花瓣落了少年少女满肩,两人脉脉含情地相对,谁也不愿再提些伤人心的事情,比如说阿鹤深知的“扔出去的媳妇泼出去的水”。世上可没有把家里的丫鬟拗回少夫人的道理。
每当这种时候,阿鹤挤满褶皱的脸上就会翻显出无穷无尽的忧伤,六夫人就会给她准备更多更好的零食,给她穿更美更俏的衣服,以使她恢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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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隔靴搔痒般的恋情足足持续了四年,这一年,段墨十七,阿鹤也年满十四,两人的感情由热烈与膨胀渐渐浓缩成无尽相思,可不争气的王子却始终没能从段魔王的手上娶回灰姑娘。于是无计可施的段墨听从了人小鬼大吃戏本子长情商的小妹的主意,选择了迂回救国的路线,转而拜托段四少段非墨去帮衬着阿鹤些,指望她能早日从六夫人处赎身好谈自由恋爱。
段非墨勉为其难地表示包在他身上了。
因为跟傻子实在没法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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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傻王子的百般催促下,段非墨精心择定了一个吉日,尔后一身锦衣华服,只身前往洄楼,充当起了迫不得已的媒人。
早听闻三傻梦姑的主子六夫人容貌姣丽,举止妖娆,可远观可亵玩,观之不恶,玩之不腻。他向来对这种烟视媚行的女人敬而远之,此次要他亲自去上门牵线,实在算是强人所难了。
不过砒霜剧毒,亦有人好奇之。段四少爷虽觉自己一门心思揣着的都是“厌弃其不正经”的念头,却不晓得他心里另一边存着的却是“欲知美人何姿态”的想法。因而当穿着六夫人衣服过瘾的阿鹤从小楼上圆团团滚下来时,被肥肉胀满整个视线的段四少吃惊得恨不能自插双目。
紧张的他不由自主地抚摸起衣摆来,心里来来回回盘算了四五十遍,才敢下定结论,认为是段老爷多年前被狗熊吓破了胆子,所以才造成了审美上不可弥补的缺陷。
不过这么盯着一个胖姑娘很是不妥,段非墨低下头咳了一声并一直保持低头的姿势问道,“六庶母?”
阿鹤有些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宽腰,“我是……妾……奴家……不过是六夫人的贴身侍婢……”
段四少只觉天灵盖被雷劈了个正着,倏地抬起脸来,又急又气,憋得满面通红,“既然是丫鬟,怎能穿夫人的衣裳?没的乱了规矩!还请六庶母出来说话!”他边说边将大掌一伸,要把阿鹤推开。
偏六夫人的衣服太瘦,把阿鹤包得束手束脚,一个没站稳就随着锦衣华服一同摔进了旁的花坛中。
见阿鹤摔得狼狈,美人靠上倚栏撑着观望的六夫人情真意切地惊叫了一声,提着曳地长裙就匆匆往下跑。而当事人段非墨没料到这个体型与不倒翁相近的姑娘会这么容易倒,一时愣了神,不知当扶不当扶。这一须臾间,就被冲到面前的六夫人扇了一个耳刮子。
他正待发怒,却看眼前的夫人秀眉微蹙,美目含嗔,眼角衔着两点泪星,叫人忍不住又爱又怜。段非墨快到喉咙口的骂语当即缩了回去,好半天才转口喃喃道:“抱……抱歉……”
六夫人也不客气,伸手往花坛里一指,“拉她起来。”
段非墨从善如流地跳进了花坛里,举手抬足之间还不忘偷瞄六夫人。
这个女人长得确然是美,怒也是美,哭也是美,一颦一笑间更是风情万种,是个真男人都得为她神魂颠倒,就连段四少也不会例外。
他就这么魂不守舍地扯着胖姑娘缓缓往花坛外边挪,完全没有意识到手里拉着的一推就倒翁有多么仇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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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四少走了没多久,六夫人就抱着阿鹤左摇右晃地哄起来,“我的小团子,你可有哪里磕着碰着了?”
阿鹤一身泥水还没洗掉,饱满的眼眶里尽是泪水,“他可真是个大恶人!”
六夫人把下巴搭到阿鹤宽厚的肩膀上,“可他生得漂亮。”
阿鹤说,“漂亮又怎样?能有段墨漂亮吗?”
六夫人板起脸来,“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段四少可比段三少漂亮多了。”
阿鹤诧异地停住了摇摆,“如夫人,您这不是看上他了吧?”
六夫人笑眯眯松开手,瞅了瞅外边的天气,“你是摔糊涂啦,不如稍稍睡一会儿吧!”
说来也奇,她这话刚说完,阿鹤就觉得困顿,打了个哈欠爬到榻中央,阖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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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酉时,天边忽然打了一个震耳欲聋的惊雷,在睡梦中的阿鹤被吓得整个儿惊醒了过来。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但她手背上依然能看到太阳射下的光线。屋里有些闹,阿鹤混混沌沌地看到地上有一队穿红戴绿的狐狸敲锣打鼓地路过,队伍中间还有一顶装饰精美的小小花轿,六夫人站在梳妆台前,一面递送着红纸包着的礼金,一面念叨着恭喜。
阿鹤看得脸都要吓飞了。
她盯了许久,直到狐狸送亲队的最后一员消失在窗沿边。梳妆台前的六夫人迈着细碎小步爬到榻上,贴着她问,“你都看见啦?”
阿鹤木讷地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六夫人骤然从床上跳到地上,就地打了一个滚儿后,脑袋上就软绒绒长出一双狐狸耳朵,背后窜出三条长尾巴,单膝跪地仰望着目瞪口呆地横在床上的阿鹤。
软绵绵的胖姑娘当机立断,爬起来甩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哭道:“黄大仙饶命!黄大仙饶命!”
六夫人温柔一笑,“恩人,你说的什么胡话!”
由于肥肉阻碍了信息的传达速度,阿鹤半晌才反应过来,“如夫人,你叫我作什么?”
六夫人:“唤恩人作恩人。奴家是涂山狐族,千年前强渡天劫,九死一生,幸受贵人恩惠,得以修成仙身。如今辗转三生,终于此地寻得恩人,奴家此番就是来报恩的!”
阿鹤:“当真如此……?”
六夫人:“昔闻田螺女,昼伏夜出,为情郎把持家业,造就一段佳话。今奴家恐惊了恩人,是以这六年来都以人的样貌陪伴在恩人左右。恰逢今日晴雨,有狐族嫁女,奴家方现出原形为其庆贺,不料恩人突然醒转,撞破了奴家真身。奴家再藏不得,索性与恩人坦诚相见。”
阿鹤琢磨了一小会儿,“敢请如夫人说人话?”
六夫人:“以前我怕你被吓到。”
这话粗浅易懂,阿鹤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你要报恩的话,给我华屋美服即可,然后你就走吧……”
六夫人眼珠子一转,:“恩人……我只是只……姻缘狐……”
阿鹤:“姻缘壶?什么姻缘壶?”
六夫人:“我在天庭从司姻缘,是结姻的仙人。我知道恩人有心上人,此番就是来助你与段四郎喜结连理的。”
阿鹤:“可我的心上人并不是骄横跋扈的段非墨……”
六夫人咯咯笑起来,“姻缘一事向来玄妙,此时不喜欢,将来会不会对眼,恩人难道比小狐还知道吗?”
阿鹤被她说得有点懵,但她壮硕的玻璃心还是很坚定的,“不,我已经和墨郎私定终身,此心不改!”
六夫人微笑,“所以呢?莫非恩人忘了,段非墨可也叫墨郎呀!恩人和段非墨乃是注定的姻缘,小狐不会强要你移情别恋,但一定从旁作梗,恩人他日就会知道小狐是真对你好了!”
听她这么斩钉截铁,阿鹤饱经风霜的相思之心忽然生出一股惯性使然的警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