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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奥德细心地擦拭着一管乌黑的手枪,激光弹发出去的时候管体会成荧荧的灰色,这种蒙蒙的亮度只有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褪去。这一瑕疵让这款枪不适宜在夜间使用,除非你希望被敌人长时间尾随。可是在白天执行任务的时候,这是奥德最喜欢的武器。这把枪从来就没有批量生产过,最初源于别人为了特殊目的而订制。可奥德一看见它就喜欢上了。他希望能有东西提醒他他发射出去的子弹,也许是一种带嘲笑意味的灰色荧光。这很好,让他数清楚他亲手射出去的暴力和罪恶。也许他已经数不清楚了。不是也许,是显然。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对暴力有一种抗拒,类似于反感。如果曾经有谁表示过他对暴力逐渐上升的认同和崇拜,那么这种抗拒在此处并不会与他的哪个想法相矛盾。当他的内心开始嗜血时,他也格外渴望摆脱这种情绪,他越来越瞧不起暴力,这种简单的粗暴的一无是处的东西。他就是靠这种东西谋生,然后满口理想。好吧,他有时候的确很自虐,好吧好吧,是很多时候。他用这把危险的枪杀人,对别人危险,对自己也危险。菲多次提醒他不要随便用这把枪,因为谁也无法给一个任务拟定准确的结束时间,万一出现变故激战持续到夜里怎么办。可奥德还是爱上了这种感觉,危险的,双刃的,随时可能反戈相向的这种感觉。也许他在期待着哪一次的变故将自己毁灭,即便在这之前他尽心尽力地参与制定最完善的攻击计划。菲说一个人的武器就代表一个人的性格,也许这话不错。
      除了枪之外还有一系列的防身和攻击设备,战斗器具发展到今日实在是蔚为大观。依据每次任务的需要和自己的喜好习惯进行选择,有特殊情况还可以定做。奥德将各式器具一个个检查好,挑出一些要用的带上。菲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通俗来说就是首领。她知道任务的前因后果和目的地,这是首领的特权。至于义务,很简单,全力保障任务的顺利完成,其间包括遵守保密条款、招募和选拔人员、供给武器装备、制定战略计划、管理事前保证金和事后薪酬分配等等。首领可以一同上战场或者在后方指挥,万一首领毙命还有副首领,雇佣军的监察机构不仅实行任务全程监察,也会帮助处理相关事务。总之就是,当官方任务发布之后,会有雇佣军人自行包揽任务担任首领集结组队,官方有权决定任务最终派给哪一位首领,这通常取决于首领和队伍成员的任务成功率、信誉度、美誉度等等各方面指标,当然,也与该队的薪金要价有直接关系。
      奥德也曾担任过几次首领。可以赚更多钱,提高各项能力值。但是,很累。神经紧绷。为了完成任务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必须要变成首领的样子使用和团结众人。一次首领任务下来往往比单纯参加别组任务要耗费多得多的精力。太累。奥德已不习惯这种日子。必须跟很多人打交道,形形色色的,太累。当然,统领全局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所以奥德还是试过好几次。这次是菲,她是首领。通常由女雇佣兵当首领的队伍都不缺人,男女都不缺。女战士在雇佣军里自己抱团,有自己的派系,影响颇大。
      这次菲只告诉奥德要带些什么东西,其它的什么都没有透露。地点、目的、己方队伍人数、敌方背景等等,全都不知道。菲只说这一整天待命,提前一小时分工布置任务。具体什么时间出发也是未知。可奥德并不着急,他最后检查自己的装备,带上能使拳头增力的手套。这样保密级别比较高的任务以前也并不是没有,这次任务本身似乎也并不复杂,因为菲说很快就能结束。很快吗……很快吧。也许他需要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多想一些才是,但他心头经常涌上来的只是回忆和些微的感伤。他的,最后一个雇佣军任务了。其它任何地方也不会有雇佣军这样的任务制,曾经在意和追逐过的雇佣军任务排名也成了一种可笑的虚幻荣耀。荣耀只能在同一个体系下才能显出价值吧,换了环境之后又会剩下什么呢。大概什么也不剩了。
      奥德沉浸在与尔虞我诈的激烈斗争环境格格不入的奇异感性之中,他利落而从容地整理行装的时候,自有一种宁静而安定的氛围萦绕着。无法言说。那是从他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东西。仿佛他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再次撼动到他。他的淡定在波涛暗涌的诡谲气氛中显得尤其引人注目。当菲打开门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有刹那的怔忡,不是吃惊,只是瞬间的恍惚——她也染上了奥德的坏习惯。然后她看见奥德转过脸来盯着她,冲她笑了笑,喊了声:“菲。”这笑容一点儿也不做作,很自然,自然到让人联想起单纯的孩子,笑容里就是喜悦,没有其它的杂质,没有其它的图谋和所求,只是一个自然而美丽的笑容而已。对着喜欢的人笑,不求回报。
      菲说,奥德,出发了。声音有些冷质,一如她往常任务中的冷漠状态。奥德丝毫也没有因为菲的公式化反应而有所伤怀,他了解地点点头。正要随菲出门,奥德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从床边挪出来一个大鱼缸,搬起来摆在窗台上。9:49分,阳光正好从窗台晒进来。鱼儿生机勃勃地在泛着光芒的水中游来游去,欢畅自在。菲张了张口,还是问了:“什么时候买的。”奥德说:“昨天。”“你喜欢动物了吗?”奥德笑着摇摇头,说:“不,我只是希望它们——”能因为我而活得幸福。“能活得好一点。”奥德回答。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谈幸福,太奢侈。心里想想都觉得贪心。这个词不值得提起。菲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出了门。奥德停了停,跟上了她。

      这次任务并不血腥。活捉。如果反抗太顽强可以当场解决掉,可是也要留几个活口。到任务室布置任务的时候,奥德看见了一木丁,这是个满口黄牙参差不齐的小老头,身上好像常年没有洗刷过,灰白的头发乱糟糟的,贼溜溜的眼睛下面是一个傻气又谄媚的笑容。没想到菲用了这个人。奥德很不喜欢他。他有极端的恋童癖,将孩子强掳回去残忍地虐待甚至杀害,听说还把哪个无辜的小孩吃进过肚子里。奥德不喜欢他,相当不喜欢,他非常讨厌欺负弱小的人,说憎恶或许更为恰当。他觉得自己没有马上将一木丁手刃实际上就是在犯罪,他对不起那些被一木丁糟蹋的孩子们。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难受。很难受。他光是跟一木丁站在一起就已经觉得自己成了帮凶,更何况是跟这样的人一起共事。奥德的枪微微顶了顶枪套,好像要自行出来。惯用枪和所有者之间会有感应装置相连,奥德是真的想杀了他。可是,不行。不能这样做。现在还有任务在身。
      之前也曾经有过跟这种败类合作的经历,那时的奥德一样难熬。他一直在情感与理智间挣扎。一个控制不好他就得杀光雇佣军一半以上的人,因为起码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一木丁这样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的渣滓。当然在杀光之前奥德自己很可能就已经被大卸八块,因为在雇佣军,他这样的人只是少数,是弱势群体,弱势得孤苦无依。也许会有人理解他,但不会有人帮他。菲瞥见了奥德僵硬的脸,她扯了扯奥德,示意他不要感情用事。奥德无奈,一言不发。这样的事他早该习惯了。早该习惯了的。
      就在这时,进来一批全副武装的——联邦军人。联邦军人?奥德有些懵。是联邦军人!当他们齐整地走过奥德身边的时候,奥德竟然有种他们是来抓自己的感觉。可是不是,这次的主要合作伙伴就是他们——联邦军人,一共十五个。
      菲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之后,一木丁就开始口沫横飞地讲述情况。出乎意料地,一木丁居然是线人。他手舞足蹈不能自已,口口声声都是他“可爱的孩子们”、“可爱的孩子们”。屁,可爱的孩子们,你只把可怜的孩子们当玩具。随后任务就明了了,是要去解救那些孩子,或者说是去捣毁一个儿童犯罪团伙。也许那些已经被控制和洗脑的孩子们会对解救行动作出反抗,但奥德绝不会杀他们,任何情况都不会。他相信联邦军人也不会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菲也不会,那就只剩下一木丁。如果一木丁胆敢伤害孩子们,那就直接杀了他。他真的会杀了他。临走之前做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也许还不算太晚。
      突袭地点的平面图出现在电子墙上,也许有些年代久远的通道无法详尽标注。随后立体图投射在场中央,不高的建筑,是古老的欧式风格,尖顶占去了将近一半,中间有个大大的十字架,奥德仍能想见它映照着阳光的样子。一种强烈的冲击感贯穿了奥德的整个身体,好像被热能枪瞬间射穿了心脏一样,血压陡然升高,呼吸有些急促。他攥紧了手掌,如果不是戴上了手套,也许要攥出血来。教堂。雇佣军教堂。雇佣军里唯一一座教堂。那里有唱诗班的可爱孩子们,有亲善和蔼的牧师。里奥。那温柔的笑容还在奥德脑中回旋,孩子们轻灵的歌声仿佛还绕着十字架飘荡。刹那间就被击碎了,毫不留情,美好的东西破碎的瞬间过于残忍。好像意志都被击垮了,随着那些美好迸裂。残片尖锐,伤人入骨。
      奥德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艰难地熬到会议结束,趁着丁点空档拉住菲急切地问道:“你们确定吗?你们有证据吗?”菲略带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在诧异他的冲动和僭越:“奥德,我们只需要完成任务。”她的声音还是冷静的,一贯如此。这是任务,不是私人感情时间,也不是道德判断和证据审查时间。他们只需要执行任务,然后交差。不要多问,不要多想,这就是任务原则。这些难道奥德不明白吗?不可能,他并不是新手。可菲还是冷的,她截断了仍想说什么的奥德,命令道:“完成任务,奥德!”仿佛有丝警告的意味。奥德沉默了。沉默着,收回了所有的话。所有的起伏,惊异,怀疑,不安。他沉默着,盯着菲。盯着菲。棕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全然盯着菲的眼睛。直到菲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停顿了两秒,离开了任务室。奥德还停在原地。
      为什么这样的任务,需要联邦军的参与?为什么这样的任务,召来了一队十五个联邦军人?为什么这样的任务,要喊他奥德?菲,菲,菲。你……
      你真的,要背叛我吗。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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