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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九章 卜生死拨云见日 ...

  •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
      身边当然人去床空,他睡过的那半边床褥也已被整理平整。轻抚上去,虽没了他在时的温度,但于悦脸上却还是烧得一片火热,回忆昨夜,满室里仿佛还萦绕着他怀抱里的味道。
      想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那夜,两人一个伤寒初愈一个连夜奔波,尽管睡在同一张床上,可都熬的筋疲力尽的,很快便入了眠。
      这回却是不同的。
      昨夜展昭因时刻防备着白玉堂,根本不能合眼,而她,难得有了整晚的时间可以陪着他,自然是不愿独自睡去的。
      尽管床铺并不宽敞,两人之间还是隔开了大片的空隙。两个异常清醒的人躺在一处,一时无话。
      于悦是有些紧张的,身子紧贴着墙壁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展昭想必亦然,虽是和衣而卧,可高大的身躯还是尽量地靠着床沿,双手抱剑环于胸前,漆黑的双瞳入神地望着帐顶,好似刺客随时都会从那里冒出来一般。
      于是,伴着月色,一室静默。直到于悦被泛凉的墙壁冰的微微发抖,正犹豫着要不要稍微往中间挪一些,忽闻身边之人一声叹息,长臂一伸便将她纳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光滑的额头,给她掖好被角,柔声道:“睡吧。”
      于悦鼻尖立刻充满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和熟悉的皂香味道,不禁软软地撒娇:“不想睡。”
      凉凉的月光携着深夜的清冷洒了满窗,又如流水一般泻在床头,而展昭的怀抱一如往常那般温暖可靠,令人心安,若非他的另一只手仍旧紧攥着宝剑,随时准备应声而起,她真想在这满月的夜色里他相依而眠。
      展昭放开她一些,与她对视,眼睛里笑得别有深意:“不睡……作甚?”
      于悦脸上一红,难得没有反击他的戏谑,却是将头重新埋入他的肩窝,手臂搭上他腰间,满足地轻道:“就这样陪着你便好。”
      展昭心中一热,情不自禁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柔声道:“我这几日约莫着不常在府里了,你有事便找公孙先生商议,莫再熬夜等我。”
      于悦心下清楚,今晚有了这个重大线索,明日他定然去跟踪文耀庭以寻求证据,据她推测应该不会有危险,便用额头摩挲着他下巴,乖顺地应下:“嗯。”
      良久,温柔地声音自头顶又起:“悦儿,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尚未独自老去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谢谢你在我狠心拒绝的时候没有离我而去,谢谢你能在无数个孤寂凄冷的夜晚陪我共渡。
      于悦毫不客气接受:“如何谢我?”
      这丫头!好的不学竟学那只讨厌的老鼠!或者说,这两人本就性格相投?一想到没有遇见她之前,于悦和白玉堂那张脸在一起展昭就很是郁闷,所以此刻一点儿也不想说话。
      “展昭,对我而言,最好的谢礼便是为我保重你自己!”其实,于悦也不是真要他回答,在他怀里蹭了又蹭,向他承诺:“我不怕等,只怕等不到你。”
      “我懂。”方才还闷闷不乐不想说话的人心中顿时溢出满腔柔情,将手中巨阙立于床侧,双手环住她柔软的身体,心里同样满足不已。
      此刻拥有她的是他,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自己竟也有如此幼稚负气的时候!展昭自省一笑,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
      软玉在怀,展昭轻轻抚摸上她指间的指环,终于忍不住在她耳畔轻声道:“这个也戴了很久了,等案子一了,我便请公孙先生挑个日子,可好?”
      “嗯?”于悦只觉一波波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吐纳绕在她的耳廓,一时并未反应过来他话中含义,便仰起头不解地看着他,顺便离耳边的热源远一些。
      展昭迅速抬手覆上那双翦水秋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心里和身体的躁动暗暗压下。这丫头,不知道她这样一副无辜求解的模样在皎白的月光下有多招人心驰荡漾么!
      夜深人静,于悦当然觉察到了展昭此时的气息不稳,却又不知所以,只有轻揉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疑道:“怎么了?”
      这动作无疑火上浇油!
      展昭只觉心跳如雷,她手到之处似乎引燃了无数个小火苗,在他体内四处游走攒动。慌忙撤下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掌,捉住在他胸口上下惹火的小手,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诵调息字诀,才努力地克制住将她锁在怀里尽情揉捏的冲动。
      于悦见他不答,双手也被他隐忍地紧紧摁在胸口,以为他又受了伤不小心被自个儿碰疼了,揪着心焦急问道:“是不是哪儿又伤着了?”
      “没……”
      展昭哪敢看她!尽量淡了语气掩饰他的苦苦忍耐,可平日里幽深平静的双眸此刻却盯着帐幔似要喷出火来。
      他这副不敢直视的心虚模样叫于悦怎能相信!抽出手便要坐起来查看,却被他迅速又扯回怀中。
      “真没受伤!”展昭的声音有些郁闷,还带着一点不自然地粗重与暗哑,“你莫要乱动。”
      饶是于悦再迟钝也是生长在改革开放的春潮之中,从电视剧和言情小说中早已受到不少的启蒙教育,瞬间便秒懂了他的隐忍所为何来,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窝在他怀里再也不敢动。
      各自平静了半晌,展昭才幽幽叹了口气,闷声道:“明日我便去求公孙先生寻个最近的吉日!”
      这回于悦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可她哪还敢说话!

      白玉堂竟然一直都没有现身。
      依他傲娇又冲动的性子,没来大闹开封府勉强说得通的话,探监都不来便着实反常了,于悦一点儿也不相信他会老老实实地等着他干娘获罪。
      干儿子不去,她便走上一遭好了。
      牢房,于悦是住过的,当然清楚里面的条件何等简陋。不到中午,便做好几样可口饭菜,炖上一罐鸡汤,又熬了一大锅冰糖梨水,分在两个食盒里,找人帮忙提着。
      因为过年,牢房刚清扫过,倒是比她上回来时干净许多。张怡芬和九奶奶住在最干净的一间,王富陈全也相隔不远。
      “于姐姐,你来看望我么?”
      还没走到跟前,张怡芬便发现了她手里的食盒,并且两眼放光。待她进来,急忙喜不自胜地接了过来,由衷地感谢:“于姐姐你真好!”
      于悦示意跟来的狱卒将另一个食盒分给关在斜对面的王富陈全,然后礼貌地向九奶奶福了福身,一边将饭菜一样样端出来,边微笑着问她:“昨夜睡的冷不冷?听说你早饭没吃,不饿么?”
      “当然又冷又饿啊!可是根本睡不着,也吃不下嘛……”张怡芬扁着嘴委屈极了,看着面前丰盛的午餐,突然惊道:“这……这该不会是最后一顿饭吧?于姐姐,包大人……包大人真要铡我么?”
      于悦顿时哭笑不得,这姑娘当真傻得可爱!
      却板着脸道:“你也会怕死么?前日不还逞英雄来着!”
      “我……当然怕啦。我都还没有完成师父的遗愿,找不到天绝散,也没找到害他的坏人,而且……还连累了别人。”张怡芬说着便悲从中来,愧疚地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满头银发的妇人,小声泣道:“九奶奶,对不起……”
      九奶奶睁开眼,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和与豁然,望了于悦一眼告诫她适可而止,方才淡淡道:“丫头,不用道歉。”
      张怡芬很惊讶:“九奶奶……您一点儿都不恨我、也不怨我?”
      九奶奶淡笑着问:“我为何要恨你、怨你?”
      “我……”张怡芬一顿,自己干的事儿还真是难以启齿,可终还是嗫喏着说了实话:“我骗您、诓您,还拖累您去劫狱,这会儿都住进开封府大牢里面了,您怎能不恨我?”
      “丫头,你要是早个十几年这么做,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凄惨的下场,”九奶奶望着牢里的小窗目光放空,似在回忆过去。须臾,自嘲道:“假若人的一生所经历的喜怒哀乐有个定数,我心中的恨恐怕早已经用完了。现在不但不怪你,反倒觉得挺舒坦的。”
      张怡芬更是不可置信:“舒坦?都要让人家拉去杀头了,您还说舒坦?”
      “丫头,死……那么可怕么?”
      见张怡芬不语,九奶奶继续叹道:“对我来说,一生随着总镖头漂泊江湖,生不曾惜,死不足惧。只是九泉之下,他若问起翠岭庄的后嗣……”
      张怡芬面上露出恼怒之色,捶着自己脑袋,直言道:“我就是恨这个啊!都怪我自己笨,又不肯多下工夫学,我师父要是在的话,他一定会找得到。这又不是很难的法术嘛!我就是恨自己这个!”
      九奶奶似在劝解张怡芬,又似在开解自己,自言自语道:“这事困扰了我十几年,虽然不能完成心愿,能让我死了这条心,说起来应该感谢你了。”
      “九奶奶……”
      张怡芬更觉无地自容,九奶奶却已再次闭上眼睛,面上仍旧一片释然,轻叹:“随缘吧。”
      “张姑娘,”于悦给张怡芬递了帕子,佯作随意问道:“找不到人的话,也不能替他卜个卦么?”
      张怡芬擦眼泪的手忽地一滞,九奶奶也倏然张开了双目。

      “五阴朝阳……下下卦!”张怡芬盯着地上卜出的卦相,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了望盘坐在不远处的人。
      九奶奶看得懂她担忧的目光,仍是淡定地问:“丫头,卦诗怎么说?”
      “我查查看……”张怡芬匆忙翻出通天宝典,只一眼却是脸色大变,向于悦身边靠了靠,小声地试探着建议:“九奶奶,我看您还是别看了……”
      九奶奶心中一沉,语中便带着惯有的威严:“拿过来!”
      张怡芬吓得手一抖,只好硬着头皮将通天宝典递上前去。
      “麒麟堂前逢死路,猛虎坡下送明珠,劈天只因名和利,烈日消霜淹翠竹……烈日消霜淹……翠竹!”九奶奶每念一句脸色变暗下几分,到最后已然目瞪口呆。
      “就说您别看了嘛……”张怡芬嘟嘟囔囔着把她的宝贝书藏好,眼巴巴地望着于悦,希望她能驱散满牢房的寒气,让她能先填饱肚子。
      于悦将碗碟摆好,若无其事唤道:“九奶奶,先吃饭吧。”
      张怡芬拿筷子的手一抖,差点将跟前的清蒸排骨整盘戳翻!她于姐姐劝人的本事还真是……不能免俗。
      见对面之人依然僵坐着不动,于悦干脆递了筷子过去,好生劝说:“九奶奶,翠岭庄家大业大独秀武林,全是仗着您的威名,您可不能让震远镖局的三百好汉失了靠山。”
      这句话于悦说的很是委婉,其实说白了就是翠岭庄之所以有现在的规模,江湖上全是看您老的面子,您要是倒下了,别说走镖,庄子能否保住都难说!
      九奶奶面上一凛,渐渐恢复了神色。
      于悦的话一语中的,经营镖局自然不比别的生意,三教九流虽都有几分交情,得罪的却也不少,再加上庄里的镖师更是各种来路都有,若非她威名在外,翠岭庄恐怕少有安宁。
      九奶奶慢慢接过竹筷,目光却落在于悦脸上不曾移开半寸,“展昭的看上的媳妇儿,果然了得。”
      于悦面上一红,便是苦笑,若非不得已,她才不想费这些心思。
      “那当然了,我于姐姐很厉害的!”张怡芬见于悦一句话便劝动了九奶奶,对她的崇拜更如滔滔江水,高兴地好像夸的是她自个儿似得,夹了一块排骨显摆道:“其实我于姐姐最拿手的是厨艺,九奶奶您尝尝。”
      九奶奶从善如流,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口,赞道:“展昭果然好福气!”
      “就是就是……”张怡芬啃着美味排骨,嘴里鼓鼓囊囊地说话也不甚清楚:“您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于姐夫!”
      “这小子一贯眼光好,也亏得下手快。不然……”九奶奶意味深长地审视着于悦,越看越满意,禁不住道:“我家小五正是缺这么个能管住他的人。”
      对于九奶奶的乱点鸳鸯谱张怡芬惊得含着满嘴的肉呆若木鸡。
      于悦亦是一怔,立时便明白了小五是谁。却佯装没听懂,微微一笑便垂下了头,顺手给张怡芬盛了碗梨水助她咽食。
      张怡芬食不知味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沉默了半会儿,终于忍不住试图扭转乾坤:“九奶奶……白大哥是个好人,定会有人心疼他对他好的。”
      九奶奶是何等地耳聪目明,一眼便看透了小丫头的心事。虽有些遗憾,但仔细想想,家和万事兴,姑娘家还是乖顺一些在家打理家务相夫教子才好。小五虽说性子乖张,也总归是个有主意的,脾气又倔,太聪明要强的姑娘恐怕也合不来。自个儿便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九奶奶亲自给张怡芬又夹了块肉,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赞许道:“没错。你也是个好孩子,定能找个如意郎君,到时候九奶奶替你做主!”
      “真的?”有了九奶奶的认可,张怡芬顿时喜出望外:我和白大哥都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九奶奶也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成全好人!
      九奶奶点点头,扫了眼始终不动声色的于悦,彻底打消了之前的念头。罢了,再好的姑娘,对小五不上心又有何用?如此看来,张姑娘也是不错的。

      在开封府的地盘,探监这么重大的事情当然瞒不过义父的法眼,不然她绝不会这般畅通无阻的见到重犯,所以他们会面的详细情形自然会有人帮她汇报,想必这一刻义父和包大人已在研究那卦诗了。
      那两个年龄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精过的桥比她走的路都多,相信已不需要她再多加提点了。想着展昭这几日将没日没夜地盯梢,又得熬的不轻,该研究个食谱帮他补补才是。
      于是,于悦转身便去了静园。
      园里花木生长正盛,一个多月没来,其中多了不少新芽,想是义父趁着春日新种下的药材。
      今日阳光正好,于悦干脆在院子里生炉烧水,坐在花木丛中的竹椅上晒着太阳研读尚未看完的医经。
      “春去春来皆不问,一隅独安寄清茶......于姑娘真是好享受!”
      一盏茶未尽,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卖弄的声音,惊得她差点顺手将茶杯扔在那个讨厌的闯入者脸上!
      于悦轻哼一声,讽刺回去:“白大侠每次出场的方式也真是好特别!”
      “多谢夸奖。”白玉堂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哗’地一声打开他那把骚包的折扇,轻拢慢摇,向于悦缓缓走来。
      阳光下他白衣胜雪,乌黑的流云发被玉白丝冠整齐地束起,只在额前留了两缕发丝随风逸动,不浓不淡的叶眉下,墨色的眼眸里似流动着潺潺春水,欲语还休。朱唇轻抿,笑意盈然,就像千年之后的那个午后一样,闪着莹光一步步移到她的面前。
      这样的人天生便是风流不拘的多情种吧!
      如此想着,于悦毫不客气地便将喝剩下的半杯茶水直直泼了过去,出手后才后悔没换杯热的,不能烫花他那张招摇的桃花脸!
      不过,下一刻她便不后悔了。刹那间,于悦只觉眼前白影一晃,衣袂飘飞,桃花脸的主人已好端端地坐在了她身旁的另一张竹椅上,笑得很是得意:“于姑娘报恩的方式也很特别。”
      唉,纵使茶水够烫,她能泼到江湖上身轻如燕的锦毛鼠么?白白浪费一杯热茶而已!所以,于悦不准备泼第二杯了,搬起竹椅重重地放在离他远一些的地方,以牙还牙:“多谢夸奖。”
      白玉堂眯了眯桃花眼,这个臭丫头好像还有点意思!
      他一手提起椅子,腾空一个漂亮的翻身旋转,轻巧地又坐到了于悦旁边,手臂随意地搭上她的椅背,凑着脑袋温柔地笑问:“在看什么?”
      “阿嚏!你身上太臭了,离我远点!阿嚏阿嚏……”于悦被他身上的熏香刺激地喷嚏连天。
      臭……?!
      白玉堂疑惑地抬起手闻了闻衣袖,确保没问题后恨恨地望着抱着书逃得远远的丫头,脸色霎时黑了半边!
      爷用的是时下最名贵香郁的极品沉香,千金难求!为了她爷费尽心机耍帅,她……她竟然嫌臭?你自个儿身上臭吧,没见过世面的臭丫头!
      于悦终于止住了喷嚏,揉着鼻尖没好气道:“白大侠最近不该如此清闲吧?”
      白玉堂控制好情绪,眼角轻挑恢复了笑意,“你很关心我?”
      “直说吧,找我作甚?”于悦浑身恶寒,跟如此自恋的人比脸皮厚,她真是甘拜下风。
      白玉堂眼里的光芒慢慢柔和下来,绯色的薄唇缓缓吐出几个字:“我说想你了,你信么?”
      于悦一扬手便将厚厚的医书砸了过去,用实际行动给了他答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第九章 卜生死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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