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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砰!”许清颜睡眼朦胧地摸了摸撞得往后仰的额头,小脸皱成一团,大概门原来就是开着的。于是又迷迷糊糊地使劲把刚刚拉过去的门拉回来,“砰!”——却还是撞上了。好痛啊,见鬼了吗?眼睛勉强眯开一条缝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是门,关着的门,没错啊,虽然是木制的……头往衣柜的方向转过去一下又转了回来,但的确是卫生间的门没错啊。这样不好欸,一边拉开门一边暗自想着,木头碰着水会——眼睛慢动作地合上,再慢动作地睁开,这条鱼,牙齿好黄。不是卫生间,是一个很大的玻璃容器。蓝色的玻璃里蓄满水,阳光轻轻地打在上面,水光浮动,像一块被雕刻成千面的巨大的蓝色宝石,每一个方向都闪烁着莹蓝的璀璨光芒。色彩斑斓的热带鱼自由自在地游着,追逐着被投入水箱里做食物的小鱼和随着水漂浮的水草。只有一条例外。许清颜摸摸耳垂,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嘴巴张得好大,又一直对着我,凶巴巴的不出声,你叫冷修希?默默地拉上门,也难怪会用木头门。
      他的房间里,还是有热带鱼的。
      她不是会回忆过去的人,因为一转身,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根本无可回忆。除非她不曾转身。就像冷修希,她看得到他的一浅笑,一皱眉,一无奈,一咆哮,因为,他从来没有变成过去。她在二十岁时遇见他,离开他,从此不再向前走。她守在爱情降临又离开的时候,忘了时间。
      她看见慌慌张张的冷修希一边粗手粗脚又小心翼翼地用大毛巾擦着她湿透的身体,一边暴跳如雷:“你白痴啊!记性不好也不能记不到自己是旱鸭子啊!居然为了一条鱼追到海里去,你这颗小猪脑袋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你啊,”她小小的头从在脸上胡乱抹的毛巾里钻出来,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一脸暴戾的男生,“那条鱼翘着嘴角笑,怪模怪样的和你好像。”
      冷修希青筋暴跳的额角划下三条黑线——猪脑袋里都装了我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这样也好像,”她笑出声,踮起脚伸手去揉他眉间皱起的纹路,说得无辜而坦然,“我就是想要它啊!”
      他低头看着她亮晶晶的小小圆圆的眼睛和唇角的小米粒,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头缓缓向下倾,然后……
      “哈啾!”
      抱紧了冷得发抖的小东西,他温热的唇从她湿漉漉的头顶滑到冻得粉红的耳朵:“以后该死的不准你靠近水坑,要看怪模怪样的鱼就在家里看。”省的我要亲你的时候又给我煞风景地打喷嚏!
      “我不是想看怪模怪样的鱼,”拿过毛巾自己擦着头发,许清颜吸了吸鼻子,“我是想看和你长得像的鱼,”又抬起头看着他,笑得开心,“我想抓住它啊,你肯定会喜欢的。以后看到了,我还是要捉的,”暗示他长得像怪模怪样的鱼也就算了,居然还摆明了不要听他的警告!他正要跳起来,孙岷浩递了热茶过来,她接过,眼睛一下也没有离开冷修希,“谢谢。我自己可以了,你们要打架,先去打掉,我想回去了。”她踮起脚要给他一个幸运之吻,却扑了个空,白嫩嫩的额头第三次身先士卒。
      她轻抚着已经红成一片的额,也不觉得失落。她在时间的这头,他在那头,是她乐见的,只是心里有些闷闷的不知所措。
      却又莫名其妙的欣喜他仍旧在家里养着好多的鱼。明明不应该欣喜的。她从来没有这样矛盾过。
      师傅们从小就教着她,凡事皆有迹可循,因果相续轮回,不可强求,不可攒越。或许是生来的性子里就寡淡,也或许是受师傅们耳濡目染,她对事情的大小向来没有什么概念,生命本身是偶然的由来,看得太重反倒辜负了它来去自由的闲逸。但看得粗,并不是说一知半解。她年幼时居住的尼姑庵位置偏僻,认真寻去的人多是真正有故事的人。庵里的大师傅喜爱她,见香客时时常带着她。是以她虽未曾走出过深山,不曾经历过人情世故,然而接触的,却是人世间各类感情最为浓缩的精华。那时候虽然难免懵懂,但她的悟性很好,后来入了世,中学时,世态人情已经一目了然了。表面是清晰明了的谎言,背后却是晦涩难懂的真相。她看得清,却从未置一词。一是她心中没有建立善恶美丑的标准,或许她区别开了谎言和真相,可她却没有谎言是恶,真相是善的认知;二是她没学来师傅们悬壶济世普度众生的慈悲心怀。这就是骨子里的懒了。入世时,似乎有年纪稍小的师姐哭个不停,要她回去,要她不要忘了她。她忘记自己怎么回答的,还是没有回答,但她好像并没有再回去过。不止是因为懒。事实上她并没有留恋的情绪,生命原来就是过眼烟云,在这个世界暂时歇脚,至于歇在哪里,她并不特别关心,当然也不会介意改变,既然凡事皆有迹可循,既然不可强求……她蓦地一声苦笑,自己不管阿修和小娜会有困扰,执意要留在阿修身边,分明就是在强求了。
      只是这时她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这样在意身在何处。虽然还是在这个世界歇脚,但这个世界已经小到只剩下冷修希,或者说,她只愿意歇在冷修希身边。但她做事情向来是随着心意而为,偶尔会随局势,说起来几乎没有上心的事情,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问过想过“为什么”。因为所有发生的事情,她从来只接受,不去疑惑。所以,她也没有去深想自己为什么那样执意,只还是顺着心意,想在他身边,便要在他身边。就不觉得自己不一样了。她也没有去想过为什么看不到他的时候,就会觉得心口好闷,彷佛快要喘不过气,想要深吸几口气时,胸口却揪得越发的紧,一口气舒透不过来,隐隐泛疼。她初到养父母家时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但远不及这种疼得不能呼吸的情况。那时只是偶尔会有很细的一根针扎在心上,就像补衣服时不小心扎到手指,冒出一点血星,很快就消疼了。远离他的疼,却像师傅诊疗时用的银针,一根又一根绵密地没入她心里不肯停歇,扰得她深夜也睡不着觉。她没有习惯去追究事情的原因,既然只要在他身边就可以不疼,那就到他身边来。懒当然还是原因。还有另外一点,她很清楚,见不到他的日子,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原因也就无所谓了。
      然而事实上她也很难明白。因为她总是弄不清表面和背后。这和她出生佛门清净之地有关系。若是她和一般得道高僧一样,先是出生市井,然后在短短的人生经历后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或许她就真的能看透一切。可是她偏偏是出生空门,由一群早已四大皆空的人和一本本经书熏陶长大,全部的价值观来自大彻大悟的佛祖,要求她真正融入俗世,理解普通人的价值观,理解不受控制的七情六欲,与要求市井小民看破红尘得道成佛没什么两样。
      简单来说,难,实在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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