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告别》radioyouth

1、第 1 章

　　她将自己的肩膀借给了她，让她的头轻轻靠在上面，顺势拥住她单薄的身躯。
　　被拥着的少女身着洁白礼服，只是这礼服透射出的却是一种异样。

　　远处的前方，橙红色的光将无色的浑沌晕染成一片暖色系的海洋。
　　橙红色的光源不断被放大，渐渐地便能分辨出它模糊的轮廓。
　　这光逐渐将两个依偎在一起少女的背影裹起来。

　　她终于待到这一刻的来临，有她的陪伴，让她体会到了渴望已久的美好。
　　她此刻似乎也能体会到身边这个人，一直以来的甜蜜羁绊。

　　伴随着娇柔的声音，她拂过她的睡颜，亲吻了她紧闭的双眼。
　　直到这日光同样也在她翡翠色的眼眸中闪出光彩，她心满意足地将嘴角上扬。

　　之前的那个晚上，少女靠在窗边，仰望在漆黑中时隐时现的那轮弯月，有些出神。
　　月光总是不厌其烦与日光互相交替，而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希望这次交替的到来。
　　白色的冷光洒进静谧的屋子，融合了倾泻在那把椅子上那片洁白。

　　熠熠的色彩吸引了少女的目光，她瞥到了躺在椅子上的那件洁白礼服。
　　这件只属于明天的她的礼服，将要伴随她与那个少年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演出最华丽的一幕。

　　只是少年口中的“责任”，她一直很在意，一直想要掩饰的她也总是感到很辛苦。
　　她习惯性地怀疑明天将要发生的一切，也许他们只是听从导演命令的演员，为大家演出一场名为众望所归的剧目。

　　百感交集的她无法控制自己心跳的节奏。

　　女仆小心翼翼地端着放有一杯热牛奶的盘子走到莉兹身边，她似乎也厌倦了她的愁容。

　　莉兹并没有马上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当她发现时，却向她送去一个苦笑。

　　宝拉拿着这杯牛奶，在莉兹眼前轻晃了两下，示意她喝下它。
　　她说，大家不会希望看到一个满脸倦容的新娘。

　　宝拉看出莉兹眼中的迟疑，又打趣道说夏尔少爷不会亲吻一个双眼都是黑眼圈的新娘。

　　莉兹边掩嘴笑出了声，接过宝拉手中的牛奶，边抱怨连自己的女仆竟也嘲笑自己。

　　我要做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呢。临睡前的她是这样说的。

　　她的头终于落到了枕上，抱着她的礼服，准备迎接为她安排的一切。

　　睡吧，我亲爱的小公主，明天的你将是最美丽的新娘。
　　莉兹早已沉沉地睡去，她的呼吸声变得粗重又有规律，那是宝拉为她特意准备的牛奶。
　　她忽然微笑起来，看来是在做着愉快的梦。

　　其实她早已厌倦愁容满面的她。

　　她于她的情愫，就像是从蚕丝慢慢缠绕在一起，最终变成蚕茧的过程，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浓密、厚实，并且害怕让人探究倒其中的一切。

　　她一直很喜欢她，缘于她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过一个仆人对待。
　　她把她当成姐姐，于是便更加欢喜她，她以为自己只是多了一个妹妹。

　　只是不知何时，当她牵起自己的手；当她犹如一头乱撞的小鹿扑进自己的怀里；当她习惯性地向自己撒娇，她有了一些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不规律的心跳，以及脸上一阵阵不自然的潮热。

　　那段时间，她害怕触碰她，害怕与她的眼神相遇，然而如此一来便也不能好好照顾着最爱的小公主。
　　于是她学会了接受，学会了强迫自己习惯一切的不自在，学会了重新坦然地面对她。

　　公主总是和爱她的王子走完人生的旅程，属于她们的日子对于她而言就像是倒计时。
　　如今，倒计时终于显示为零。

　　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不仅仅是对于她。
　　公主似乎还不能确定她的王子是否爱着她。

　　一直以来，她看到她，在他一次次离去以后寂寞的背影；对于他一些不知所云的话语，黯然神伤的表情。
　　她却只有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

　　宝拉知道自己不够聪明，甚至有些懦弱，可是这次的她却足够大胆。
　　她要设一个赌局，赌注是属于他们即将到来的明天。

　　她从她的怀中拽出了被她紧紧抱住的礼服。
　　沉睡着的莉兹犹如人偶般被宝拉摆弄，她替她换上了只属于她的美丽衣裳。

　　合身的剪裁包裹着少女曼妙的身躯；裙摆处层层叠叠的荷叶边，腰部的蝴蝶结，都是她最爱的装饰。她会是个俏皮的新娘。

　　眼前的睡美人显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如此惊艳，宝拉很庆幸自己是第一个见到的人。
　　而她，终究只是暂时替他见证这一刻的到来。她不属于她。

　　有时人们会因为一时之间的放纵，将心中原本暗暗滋生的邪恶无限放大，浑然不知。

　　宝拉举起手中的剪刀，她在礼服上剪下了第一刀。
　　咔嚓，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混杂着金属微弱的回音。
　　她剪下了第二刀，第三刀。。。咔嚓咔嚓的声响一记接着一记。

　　她的笑容变得扭曲，疯狂地挥舞着剪刀，她要毁灭并不属于她的美好。
　　发泄之后的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虚脱，不停喘着粗气。

　　黎明前的时分，天空愈发阴沉，仿佛伺机等待某一刻的冲破。
　　凡多姆海恩家的电话铃声将凝重的黑暗打破。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被失眠折腾了整夜的夏尔更加烦躁，却也一下提了精神。

　　他接到新娘家的来电，听到了新娘失踪的消息，不禁蹙眉。
　　向面前的执事使了一个眼色，执事立即识趣地告退。
　　夏尔靠在椅子上，搁在扶手上的双手握起了拳，紧绷的皮肤在指关节处泛起了白色。

　　天空中的黑色被分裂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图形，从中钻出刺眼的红。

　　执事回到宅邸，说是已经发现伊丽莎白女士。
　　夏尔抓起他的领口，质问他为何不把她带回来。
　　可是执事的一番话却让他语塞，只有紧紧咬着牙将他推搡到一边，然后独自骑马出了门。

　　从执事口中得知莉兹正在那座山上，似乎在观赏日出的美景。
　　那一处最佳的观景点，她常常缠着他，要他陪她一起看日出。有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需要这样的减压来释放自己；甚至承认这世界上只有她拥有这样一种魔法，在无形中将自己治愈。

　　夏尔选择了一条近路，虽然知道那里布满荆棘，但是他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
　　她不会是落跑新娘，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

　　一路奔驰着的他，听到自己□□被划破的声音以及马匹不安宁的嘶叫，他挣脱了一切，终于看见熟悉的背影。

　　她安静地靠在女仆的身上，他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寂静，女仆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看见是他便笑了。
　　白净的脸颊刻满了伤迹，身上的衣服被胡乱刮开了好几个口子，他的样子真的很不堪却还要忍受她戏虐的笑。

　　宝拉一手搂住莉兹的腰，一手拿着剪刀勾住她的脖子，她无力地倚靠在她身上，两人站在夏尔的面前。
　　莉兹双眼无神地望向他，泪水无声地流淌，身上的礼服破碎不堪，散乱的布条时不时随风飘荡。

　　他命令她把她的脏手离开她的身体，她没有资格这样抱着她。
　　她却说他没有资格得到她，一切只是义务，是责任。

　　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两个词语，这曾经似乎只是自己常说的话语，对于她。
　　今天从别人的口中说出，竟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一直在找寻爱她的理由，他执拗地认为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曾几何时，他为自己找不到理由而苦恼，但后来他终于找到了。
　　因为她是他的婚约者，爱她只是他身为名门之后的责任，是婚约者应尽的义务。

　　少年没有意识到，这是他找到的最牵强的借口；更加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去找寻所谓的理由。

　　我爱她！她朝他大声吼道，好像用尽全身的气力。
　　夏尔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惟命是从的女仆，她忽然如此失礼，而且竟说出如此不堪的话语。

　　莉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原本无焦点的双眼瞬间回了神。她能感觉到此刻宝拉的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
　　她知道，她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喜欢她，可是她不知道，她是爱着她的。

　　可是她爱我。夏尔淡然地笑了，他不清楚此刻的自信从哪而来就脱口而出了这几个字。
　　而我也爱她！丝毫不用考虑原因，说出了这句话让他顿时感到释怀。

　　印象中，这是他的第一次告白。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来不及回味刚才的那一次告白，眼前又闪现出斑斑驳驳的暗红色。
　　原本抱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滑落，身体失去了支撑的莉兹瘫坐到地上。

　　夏尔手中的那个东西冒起了一阵青烟。

　　宝拉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什么东西飞速地撞击到，然后身体的重量渐渐消失，俨然是要飘起来。
　　她知道设下的这个赌局，自己不会是赢家。只不过，她想要确认一件事情，抑或是替她确认一个既定的事实。

　　直到现在，她发觉自己足够的愚蠢。
　　她认为只不过为自己的私欲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短暂的拥有换来的是告别，因为她无法忍受自己不再拥有她。

　　她倒退着，倒退着，直到脚下已经没有任何触碰的感觉，她要投入这片温暖的海洋。

　　莉兹回头想要抓住她的手，耀眼的日光刺痛了她的眼。再一次睁开眼睛，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这日光之中。

　　他用手遮住她的双眼，将她拥入怀中。
　　他向她道歉，说再也不会让她看见任何的丑陋了。
　　她问他，接下来该要去哪里。
　　他说，当然是要回家，回我们的家。
　　她拿下他护住自己双眼的手，看着他，她想要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他笑了，说当然是骗她的。
　　她也笑了，夏尔果然是个骗子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