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筆記》王虱今

6、生日餐會

　　比方说：许愿希望老板能把这间咖啡厅经营下去，果然是错了。一般顾客根本不会在意那位老板是不是有前科，当然，谁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级大刑犯例外。因此，老板真正想做的事情，并不是咖啡店老板。事实上他是不得已才来当咖啡厅老板的，因为前科的关系，他找不到工作。
　　当然这些只不过只是猜测。
　　「……妳怎麽还不问我？」炀焱焱冷漠地说。
　　「问你啥。」我明知故问。
　　「『希望过去的某些事情根本不曾发生』这类扭曲因果的愿望，愿望笔记能否实现。」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愿望笔记来帮老板实现愿望，所以，根本不用问！」我说。
　　看他一脸茫然，实在很痛快，终於出了一口恶气。
　　「……那妳这麽做到底是想干嘛！」他惊愕地吼。
　　哼，猜啊。线索就在我昨天一天的举动当中。「猜得到才有鬼咧！我见识过妳的神逻辑了，写毛笔字跟狙击炮，哼。」
　　人家想当新世纪的神要你管。不过，你说的没错，除了用这个本本许愿之外，我也没有别的办法知道他在信纸上写了什麽，这些副作用不知道多少总之我是打算自己承担的，我的确有那种自以为牺牲自己情操很高贵的腥腥作态，谢谢你的提点。
　　「……嘛，照我来看，这个老板只是笨了点。除非他的情节重大，不然前科这种事，他若自己不写在履历表上，不太可能会被应徵的公司发现吧？」
　　我不觉得这有什麽好指责的。除非必要，不然不用为了惩罚老实人的社会潜规则改变自己对於「诚实是一种美德」的信仰。
　　「……内内，我猜不出，快告诉我，妳看了他的愿望是打算怎样。」
　　哼，很简单，你可别以为我就只有愿望笔记这麽个依靠了。以前我是不太信神的，但是现在，既然明确的有超自然的物体出现在我的身边，因此我对神的信心也坚定了一些！所以－－
　　我闭目合什专注地祈祷着：神啊，上帝啊，玉皇大帝啊，阿拉真主，耶和华，南无佛祖，观世音菩萨，请保佑工作认真手艺好的咖啡厅老板他，应徵下一份丶下下一份丶应徵所有他想要去应徵的工作的时候，面试官和决定他是否录取的人事主管，不计较他的前科，纯就他的经历和能力来做客观的考量，拜托您们了。
　　默念完之後睁开眼，只见他跌个四脚朝天地倒在我房里的角落。我也不去理他，又闭上眼睛虔诚地重复默念了几遍，可能有几十遍……
　　……

　　「起床。」
　　……
　　「起床罗。」
　　……
　　「该起床罗。」
　　「今天怎麽没有把冰冷的光脚丫子伸进来？」
　　「因为妳好像不喜欢。」
　　嗯，居然拥有学习能力，真令人感动。
　　「没有许愿要老板把咖啡厅经营下去真是太好了呢，原来他并没有很喜欢经营咖啡厅。」
　　嗯。
　　「……对妳有点刮目相看了！」
　　被你刮目相看又怎样。
　　「……妳打算这样在床上躺多久？」
　　罗唆，我赖床的权利可是老妈特许的，为此老妈还跟我老爸大吵了一架，最後还是老妈搬出杀手金间：这件事情我绝不让步，你要嘛就跟我离婚，而且如果我打输监护权官司，到时候你要她不准赖床我也没辄，你自己去想清楚要不要为了这件事跟我离婚！才吵赢这一架。
　　「哦？妳老妈为啥这麽痛恨必须准时起床上学这件事情？」
　　据她说，她如果没睡饱，根本一整天什麽事情都做不了，远不如拼着迟到一下把觉给补足来得效率好。她辛辛苦苦拼了三十年，总算在公司混到了个小主管的位置，不用再按时起床，实在不想自己的女儿再步上这种可悲的後尘。不过这个条款也是有条件的……」
　　「什麽条件？」
　　第一：从我上床到次日应当起床的时间必须足满八小时，所以像昨晚那样其实我已经犯规了。不过如果状况不十分夸张，我爸妈也不会太刁难，应该说她们也没办法每次都盯得很紧。
　　第二：我迟到的时间能做的事情只限於赖床或坐在床边丶马桶上或餐桌边发呆，绝对不能碰小说丶漫画丶电视电影电子游戏，当然更不可翘课去别地方，这个条约的处罚比较严重，如果犯了，可以任意赖床的权利视情节轻重取消一个月丶一年甚至终身。
　　「……还真苛刻啊。话说妳知道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吗？就算妳昨天过了十二点才睡比平常晚睡，今天也赖床赖得太夸张了吧。」
　　哎，旁边这只苍蝇吵死人了。天气很冷嘛，入冬第一波寒流终於来袭了……被窝这麽舒服。
　　然而我终於在打了几个喷嚏之後，心不甘情不愿地起床了。再不采取一些措施来提升体温的话只怕就要永远沉眠了。
　　即使如此，可以用最慢的动作来吃早餐丶喝咖啡，和炀焱焱闲聊打屁，用最慢的速度散步到车站去等公车，想像自己是要去公园散步而不是去上学，还是很写意，这些都要感谢老妈的德政。当然在此同时我本来也应该遵守约定，昨晚十点半就上床才是。
　　总而言之等我进了教室，上午的最後一节课都已经到了尾声，也就是说快十二点了。老师绝望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麽，我母亲在「放任我迟到」这一点上绝不妥协的事，老师们都是知道的。一开始她们也会试图扭转这种局面，想给我一些难以收拾的处罚让我打消恣意迟到的念头，但从幼稚园就享受这个福利八年的我也发起牛脾气，绝不妥协，久而久之她们自然也屈服了。
　　……没有啦，久而久之，我发现迟到也没这麽好玩，如果只是希望早上过得悠闲一点，早睡早起也就是了，迟到虽然可以缩短无聊的上课时间，却也因此少掉了不少和同学们社交的时间，虽然称不上得不偿失，也不是能让爽快感长期持续下去的事情。
　　总之迟到就变成了尤其是在这种寒流来袭的日子我偶而享受一下的特殊福利。
　　虽然对老师很不好意思，但我不仅迟到，还在课堂上一直擤鼻涕，因此用掉的卫生纸堆成了座小山。「谁叫妳这麽放肆地赖床，凉到了吼～」中午「并桌」一起吃饭的桑心梅嫉妒地说。
　　我望着眼前馀温犹存的便当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再是怎样的吃货也不能刚吃完早餐就吃午餐，於是暗忖等到下午的下课时间再吃。
　　「……欸……今天放学之後，妳没有别的事情要忙吧？」桑心梅小心翼翼地说道。
　　「蛤？没有啊，放学後我打算直接回家，然後睡死在床上不起来了。」我答应道。
　　「……」桑心梅眼泪汪汪地望着我。呜……拥有这麽有利的女性武器的人真是人生赢家了，光靠着可爱就大获全胜了啊，我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拥抱着她说：「开玩笑的啦！我怎麽会忘记今天是妳的生日呢！」
　　「嘘！嘘！」她紧张地说。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早有许多耳朵灵敏的同学听说她今天过生日，围上前来道贺生日快乐，内向的桑心梅只好硬着头皮陪笑回礼。
　　桑心梅对於公开自己的生日有所顾虑当然是有原因的。她的父亲好歹也算是有份正当的工作，遗憾的是妈妈连生了三个女儿才生出儿子，一家六口人实在是太多，因此经济上算是相当拮据，像是生日礼物这种东西，收了就是要回礼的，这种没必要的支出能省就省，我跟她也从来不交换生日礼物只交换手制的卡片而已。
　　她生日晚餐会的事情姑且不论，下午的课堂上，我的鼻涕肆虐的状况越发严重，卫生纸用掉了一张又一张，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有点想抱怨起来。到底是怎麽了？平常我明明还算是个健康宝宝的麽，这可是我稀少珍贵的优点之一耶？
　　「嘛，如果副作用这麽点就能打发的话，实际上应该庆幸才是。」不知几时出现在教室一角的炀焱焱，说着乍听之下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副作用？
　　……咦!?这场小感冒是我之前许的那堆有的没的杂七杂八小愿望的副作用吗!?
　　「并没有什麽办法可以肯定这件事，至少天气也真的变凉了。不过，据我长久观察的经验，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是真的，那麽「这样就能打发还是值得庆幸的」这句话，我不能同意再多了。
　　「唔，也就是说，相对的，许了影响重大的愿望之後，身上却没有发生什麽倒楣的事情，情况反而显得更为棘手。」
　　－－也就是「现世报」和「非现世报」发动的条件搞不清楚是吗？
　　「虽然我不信佛，可是可以作为参考，佛经有一段叙述是说，所谓七人者：一者行慈，二者行悲，三者行喜，四者行护，五者行空，六者行无想，七者行无愿，是世间无上福田……这时旁边阿难不理解了，就问道：佛陀啊，你说的这些也都是咱们修行人平时在做的事情，你平常也说供佛，供法，供僧是世间无上福田，跟你现在说的有什麽不一样？佛陀解答：供养佛法僧，是就事理而言，供养以上七种人，是就其行为而言，至於具体的差别，供养佛法僧的福报不一定会在现世出现，弹供养以上七种人的福报则会在现世就浮现。」
　　……听不懂？
　　「我也是啊。所以到底现世报的发动机制是什麽，咱们这种凡人或是凡灵实在搞不清楚。」
　　……你居然自称凡灵？不是可以实现愿望吗？
　　「那也只有妳觉得好像有多了不起而已。事实上你们这种凡人的愿望，一个大富翁通常都很容易就可以帮你实现！一般用钱无法搞定的愿望，实现愿望的代价妳们也承受不起。」
　　……比方说我希望咖啡厅老板没有前科会怎麽样？
　　「他在留下前科之前突然心脏病发暴毙自然就不会有前科了。至於往後的时空中少了他这个人会产生或大或小的什麽影响，这我可不管。」
　　还真是老套的恶意曲解愿望法呀。
　　「妳真的认为这是恶意曲解？你以为一生当中不断後悔曾有过的前科会对他的一生造成多少影响？对别人而言又有多少影响，这些都拿掉了又会有多少影响？这已经不是单纯改变过去的问题，这是在创作一段不曾存在过的某人的人生。」
　　……
　　「妳们凡人或许会觉得可以实现愿望的东西已经很了不起了，其实依照创造力的高下至少还可以区分成七个等级。本笔记很遗憾属於最低下的品级，也就是说创造力几乎等於零，这也意味着：像我这样的器灵另当别论，是因为长久的岁月和对话累积产生自己的相貌和个性；但如果妳觉得一个不够，许愿想要另一个帅哥也陪伴着妳，那我会劝妳最好齐备了相貌丶个性等等的模特儿，不然我可不敢担保这个本本会『创作』出怎样的帅哥。」
　　……这样啊，听起来还蛮合理的。
　　放学後，我没有直接去桑心梅她家，而是先去了一趟超市。买些大鱼大肉帮她加菜当然是不行的，那是破坏我俩长久以来的好默契；但是几大瓶汽水或茶饮之类的伴手礼她想必不会介意。然後到了她家，几个小萝卜头已经巴望着我来，登时拱着姊姊点上了蜡烛。
　　「……那家伙呢？」唱完了生日歌也吹熄了蜡烛，我问她。
　　「……虽然我也提醒了她一声，哎，反正就是没来咩。」她倒是看得很开。
　　继续之前的话题，既然家境有些拮据，而且主要的原因就是孩子多，因此她家从小就没有过生日葩的习惯。虽然她长大一些之後想过（或说我想帮她过），但也不能因此增加父母的负担，因此额外费用一向都是她自己从零用钱里边省着出。她爸还在加班，人不在，母亲在，而且虽然已经费心多准备了两个菜，还是推辞了蛋糕和披萨，直说不饿不饿，想来不能出钱帮每个小孩都办生日会而心里过意不去。她准备的东西也一共就这两样：一个小吋的生日蛋糕，和两个大披萨，都是妹妹们爱吃的，两个妹妹一个八岁一个七岁，也很热心地拿出各自的电子乐器为姊姊的生日会伴奏，虽然我觉得很吵。
　　而且演奏不了多久就因为彼此合不上而大吵起来，
　　至於最小的弟弟还在襁褓中，从妈妈的怀里探出头好奇地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