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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刺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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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在主办公室大楼看到一个长发温婉的女子,眉眼细腻小巧,如水一般柔润。这样的女子有千千万万,不足为奇,可是在她撩起长发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她颈后的刺青。大概是图腾,图案诡异而悚人。顿时那片柔润恬静的水变得如海一般淳厚莫测。
回来我说我也要这样一块刺青,理由相当深情款款十足文绉绉,什么生命的印记,灼热的爱在心灵上的烙痕。小白听了,只是笑嘻嘻地回答我:“菜场的猪皮就有你要的印记——放心肉。”
没办法,小白就是这么一个煞风景的专业人士。你说阳春白雪,他要给你对菜心虾米,若哪一日对他说:“你于我来说,是心里最后一尺纯白。”他说不准会反问:“这一尺纯白是棉布还是麻布?”
所以这么肉麻的话我从来没说过。
我和小白一起学画画。绘画老师是一个文雅可爱的老头,安静的小院子里永远摆着一张桌子,两把藤椅,摇摇晃晃间一架子的葡萄叶从嫩绿到碧绿,再到泛黄。秋夜漫长,两个人夹着烟,就着牛奶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说缠绵悱恻或豪情壮志的词赋歌曲,他说抽象画派和达达艺术的异同。偶尔他把mp3塞给我听,Vitas,歌剧院,小白很喜欢Vitas。但是我是一个超级英盲,为了记住这个名字我不得不把它读作“为他死”。
而我喜欢给小白说故事,一个个温柔的缠绵的恐怖的惊悚的故事。说完之后小白总是望着我的一脸期待,很淡定地吐出两个字:“不错。”见我欲求不满地瞪着他,又缓缓地说:“我很喜欢。”除此之外,再无下文。
或许是因为这一句“喜欢”,我每日给小白说一个故事,为了这些蹩脚的故事能登上台面,我孜孜不倦地翻着诗书引用典故。可惜小白并不领情,很多时候他在我开场不到五分钟时说:“小青啊,今天游戏有帮战,我很忙噢,一会再说。”
一句话堵得我直咬牙。好吧,游戏是小白的媳妇,绘画是小白的情人,那小青是小白的什么?不知。此题估计乃人类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临近情人节的时候,我忍无可忍地偷偷记下小白的游戏ID,回家登陆上游戏,取了个名字叫缠绵。为了迅速地赶上小白的级数,我强迫自己去看各类游戏攻略,把说蹩脚故事的精力全部转化为疯狂升级的毅力。不论白昼黑夜,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废寝忘食地挂在游戏上。偶尔小白良心发现给我打电话,说:“青啊,出来咱们溜达溜达?”我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
而游戏里,缠绵姑娘正在跟小白官人含情脉脉地在姻缘树下许愿。在鬼域疯狂地砍怪,一片血肉模糊地厮杀中,小白官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缠绵姑娘说故事,一个个温柔的缠绵的恐怖的惊悚的故事。缠绵姑娘总是会大力赞赏这些蹩脚的故事,什么“啊,惊为天人之作!”或者“心里有一些怅然,你的文字打动了我。”种种赞美,及其肉麻。肉麻到小白官人自己都怀疑地问:“我说的故事有这么好么?”我心里想,废话,你转用的都是我的故事,我自己的我当然要夸了!
就这样,游戏里的小白官人对缠绵姑娘越发地温柔暧昧,现实里的小青同学就越发地怨怼抑郁。转眼到了二月十四日,到这一日,游戏里有一个情侣活动。小白官人照例跟缠绵姑娘搭档,你封印我杀怪,配合得天衣无缝。一直到夜里12点,小白忽然对缠绵说:“给你说个故事吧。”缠绵姑娘无比诧异,因为我的那些故事,小白早已经说完了。
只见小白同志在当前对话里打出一段话:“从前有一座山,他自顾自地一岁碧绿一岁枯荣,从来不见其它颜色。从前有一朵云,她自顾自地一夜黯蓝,一昼纯白,从来不知其它颜色。有一天,云飘到了这座山旁边。她望着山暗自诧异,这座山为什么未曾相识,却如此熟悉。山见着云轻轻向自己靠近,心里也在疑惑着,为什么这朵云分明从未见过,却有故人相逢的感觉呢。山依旧沉默着,云也依旧无声。他们只是两两相望着,岁月无声。”
缠绵姑娘呆立在原地,任怪物们扑上来啃啊咬啊。心里那个欣慰又怅然,欣慰地是小白同志竟然会说故事了,怅然的是可惜听故事的人不是小青而是缠绵。
这时,小白官人望着呆立在原地的缠绵,很不耐烦地说:“青啊,你要站在那里当化石么?”
对话。
“我心里有一块刺青噢。”
“刺的什么?放心肉?”
“嘿嘿,云和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