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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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之日，我没有哭。
为了能够将眼泪全部都眨巴出去，我紧紧抿住嘴巴不想发出丢脸的声音。
那个人有着那么温柔的嗓音、那么温柔的笑容和那么温柔的性格。
可是那个人却背负着我无法想象的重担。
他有着可以托付的同伴，还有值得信赖的友人。就像是群星中最为闪烁的太阳。
他是光。
我一直以来的暗恋终于得到了结果。
在一切都迎来新生的那一日里，他的轮廓在光的照耀下让人产生了一种毛茸茸的错觉。他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仿佛在感谢着什么一般地低声说着：
谢谢。
——五十岚优纪
*
“——唔，喜欢一个人啊……大概就像蜜糖那样清澈而又甜蜜的味道吧。”
今天图书室的主题是：恋爱。
…唉，所以说这样的开头一定会吓跑不少人才对吧。
难得开头是我自己的自述，还请不要先入为主地以为我是一个春心荡漾的高中女学生。刚刚的那种发言以及主题，都是从外星来的辫子妖怪自作主张设定的东西。她看书的时候会发出呣呣的像是山羊在进食一样的奇怪声响，而且还像个美食评论家似的大肆地说着书的味道。
“得了吧，阿漱。听起来就像你谈过恋爱似的。”
我坐在由讲桌改造而成的图书室的前台里，冷淡地吐槽道。昨天刚刚进了一批新书，我随手拿下了一本翻开了书页。
“嫉妒是不对的喔~优纪。我可是每天都在恋爱！”
…哇，好电波系的发言。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地抬起头来，看见那位美食家神气兮兮地坐在折叠凳上翘起腿，挺起搓衣板一样的胸脯。
黑色的马尾辫以及黑色而清澈的眸子，微笑起来的话沉静地都可以用‘大和抚子’这样的词来形容她了。似乎是因为头发怎么也留不长，所以很可惜地没办法编成三股辫。这大概是她一生的遗憾了吧。
“没什么好惊讶的。她看到书就像看到久违的恋人一样。”
关于这点，我跟宇佐见在同一战线。
“你们不要带着有色眼镜来看书本嘛，没有人看的书本可是相当地寂寞！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忍不住要把它们全部都看一遍。”手上拿着樋口一叶的《青梅竹马》，名为井上漱石的外星妖怪不满地小声嘟囔着。
啊，好强烈的热情啊。这样下去说不定她一生的伴侣一定是书本吧。
“所以啊，我每次看到书本的时候，都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沸腾了！就好像吞掉了水煮鱼一样，轰地一声巨响，有一种大快淋漓的感觉呢。”她笑眯眯地用手夸张地做着手势，十分热心地给门外汉般的我和宇佐见静音讲解着。
“不过啊，偶尔有的时候也感觉心情会忽然地宁静下来，胸口处就好像有一股暖暖的刚做出来的糖稀流过，反射着金色的光芒。那样也不错。”
…恩，后面还比较正常一点。前面的话听起来就像火山爆发一样，‘轰地一声巨响’什么的，人不都玩完了吗。
宇佐见像是没睡醒一样地耷拉着眼皮，嘀咕着：“你的经验真丰富啊，漱石。”
“……如果那就是恋爱的感觉的话，我总有一种‘还是不要有的话比较好’的感觉诶。”想了想，我还是如实地回答了。
“同感。”宇佐见淡淡地回答。
“是、是这样吗，可是偶尔趁着年轻的时候青春一下还是好的吧。”
阿漱听见了我俩的回答好像低落了很多，她整个人蜷缩在折叠椅上将脸完全埋在了书本的后面，脸鼓了起来。
“…诶呀，这么说你是恋爱了吗，漱石？”
宇佐见的这句话像是蜻蜓点水。
明明听上去有点模糊而不真切，却好像让气氛卷起了道道波澜。
我微妙地撑着下巴看着仍旧缩着脑袋不说话的辫子妖怪，只觉得心中好像有『哈-哈-哈』的干笑声无限地循环着——喂喂，不要在这种时候诡异地沉默啊阿漱，该不会真的被宇佐见说中了吧？
“唔、唔…嘛……这个还不行，”她吞吞吐吐地说，“我还不能谈恋爱啦。”
……
………
啊，真的说中了。
原来即便是辫子妖怪这样的生物也有青春吗！
我颇有点惊讶地看了看阿漱，又看了看真相的宇佐见，顿时有一种‘思维不是一个同次元’的挫败感。
“啊，真是抱歉。我对于‘恋爱’这方面很苦手诶，而且完全没有经验。”我将放在面前，刚刚一页也没有翻过的书往后翻了一页，装出苦恼而又漫不经心地样子说着，“总觉得宇佐见你啊，说不定是经验最丰富的人喔。”
“咦——”阿漱眨巴眨巴眼睛，将目光投向了从刚才为止一直没有说话的宇佐见静音。
“这就是年龄的代沟哟。”那个人还脸皮蛮厚地得意洋洋地说着，虽然语气仍旧是懒洋洋的。
“喔，静音谈过恋爱吗？”
“有过。”
她很干脆地回应着。
而我已经感觉浑身虚软到没力气吐槽了。
“啊，对了，”那个黑色短发的少女坐起身来，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一直以来没表情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甜美的笑容。
她仿佛不故意地一样，投下一颗重磅的炸弹。
“交往的对象——是女性什么的，也没关系吧？”
咦咦咦咦——！！！
*
我将新进的图书一本本地按照顺序摆放在书架上。有的书架比较高，所以我不得不踩着梯子才能碰得见。
…没办法嘛，我是图书管理员。
实际上据说这个图书室的管理员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好几个，事实上除了我之外的管理员我一个也没有见过。这未给我带来太多的困扰，来图书室的人不多，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我、阿漱和宇佐见呆在这里，一边看书一边闲聊。
简直就像在参加放学后的社团活动。
三人的社团噗，说起来既不会觉得太吵，也不会觉得寂寞。比起那些在运动社团，成天都要听见女生的尖叫强多了。
“啊，优纪。帮我递一下那本书吧！”
阿漱揪了揪我的裙角，指着书架最顶层那些几乎没有被动过的书本，嘿嘿地跟我说道。
这么求我是没有问题啦，可是你不觉得她拽的地方有点奇怪吗？我将要出口的抱怨咽下了肚，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果不出所料，那里的一排书全部因为几乎没有人读过而糊满了灰尘了。
“…这么多，你全部都要？”哇啊，搬下来可是很麻烦的诶。就算再放回去也是很难整理的啊。
“恩，是的。拜托你了！”
她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道。
唉…，既然如此。我紧皱着眉头将沾满了灰尘的书本小心翼翼地一本本拿了下来，搁在我脚边的长桌子上，看着阿漱迫不及待而伸出的手，毫不犹豫地将那只手拍到了一旁。
“……？”她露出了很疑惑歪头看着我。
“很脏吧，不要弄脏了校服。我去找东西擦一下。”
“很脏吗……”
阿漱伸出一个手指，在书本封皮上画着什么，灰色的尘埃有一部分粘在了她的手指上。
我耸了耸肩膀，从柜台里抽出一卷卫生纸干净利落地撕下来一些，递给她示意擦擦手上的尘埃。从侧面看，她的表情被垂下来的发丝挡住了大半，刚才仿若叹息一般的语气是我一直以来没有听过的。
我又没有说错什么嘛。露出那样的表情干什么啊。
“恩，谢谢。”接过我地给她的卫生纸，她向我露出了堇花般的微笑。
我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在桌面上一字排开的书，大多是厚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什么《双城记》啊，《基督山伯爵复仇记》还是上下两册的，最可怕的大概是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共四册，而且个个都分量不小。总被人忽略还是有一定的原因吧。
“说起来，你这些都是要再看一遍吗？工程不小哦，我总有一种估计到毕业都没办法看完的感觉。”
我用卫生纸把书一个个的大花脸赶紧擦干净，像是不经意一般地问着文学少女。
她眯起眼睛慢吞吞地说道：“没关系，我的时间有很多喔。”
“…随你便吧。”绞尽脑汁地我也无法理解她所说的「时间多」的话语，最终也就放弃了思考地摆了摆手。
国中一年级的某个春天里，我刚刚担任了学校图书室的管理员。
这种工作偶尔辛苦，但大部分时间都相当低清闲，而且我也乐于在一个没有人的清净地方待着，所以我很开始适应了每日去图书室蹲一蹲的工作。
那时还是没有人的图书室，我的乐土。
啊，多好的工作！不用天天与其他人嘁嘁喳喳地讲话，也不用像参加体育社团那样满身被汗水浸得湿答答的，或者被花痴的女生堵个水泄不通——太不幸了咧，体育社团的帅气的孩子们。
不过虽然是这样…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对「其他管理员都是个摆设」的这种设定感到释怀。
“哇——一想到宇佐见那种爆炸性的发言我就压根没办法静下心来看书啊！”
宇佐见会漫不经心地说——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完全没有顾忌地说——
……啊咧，这么一说我怎么总觉得我跟阿漱的处境好像忽然变得很危险呢。
“如果是静音的话，应该没关系啦，”仿佛是知道我在担忧什么似的，文学少女笑着说，虽然有奇怪的咀嚼声从她的口中传来，不过我当时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那种事情上面，“静音绝对不会像《失物之书》里的恶搞侏儒那样说着攸关性命的谎话啦。”
“……”
拜托，我没有想得那么严重啊。
“不过果然…宇佐见她是故意的吧，而且头一次看见她笑得那么甜。”我撑着下巴转起笔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一次，阿漱没有回答我，只是嘿嘿地笑了一声。
只是有一点好奇而已。虽然每次都能够在图书室里见到宇佐见，但是却从来没在某个班级的教室里见到。可是话又说回来，对于阿漱的班级我记得异常模糊，看样子我是根本没记住啊。
“啊，对了。阿漱，你是几班的？”
“呃？”她眨巴眨巴眼睛，流露出惊讶和闪烁的犹豫，“恩…跟山本君是一个班级啦。”
“山本武吗？我知道了。”默默地在心里记下后，我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翻着书本。脑子乱糟糟的，心里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烦躁起来。
大概是因为我无论问什么，那个家伙还是守口如瓶的什么也不透露吧。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
我有点疑惑地抬头，看着声音的来源。拥有着如黑色瀑布般长发的她悠闲地坐在折叠椅上，棕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在阳光下看起来竟然是个美人的井上漱石，叼着小小的纸片，说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就看看窗户边上第三个书架上，最上面一排里的第一本书吧。”
我依照阿漱的话找到了那本书。
书的封皮上光秃秃的，连个题目都没有。颜色是那种文具店里很简单就能买到的课堂笔记的浅褐色，里面画有一条条横线，上面已经有了字。
扉页上，只有浅浅的两个字‘故-事’。
嚯，这不是蛮有趣的嘛。
我向阿漱报以感激一笑，回到柜台上翻开了第一页。
‘关于宇佐见静音的一切’。
我出于好奇的时候，往后随便地翻了几页。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的呼吸停止了。
下一页上，明晃晃地写着——
——‘关于五十岚优纪的一切’
“…那个，抱歉打扰一下。”
——褐色柔软的头发，琥珀般澄澈的瞳孔，温柔优雅却略带有腼腆的朗润的声音。
心脏在噗咚咚咚地跳动着，比以往还要快很多。
…怎么可能，就跟这本古怪的无名之书上所写的一模一样。
只是在我读到的一刹那间，那个少年半个身子探进了图书室，不好意思地说着。穿着与我和阿漱同样年级的制服，右手的袖子上带着绿色的袖章。在我这个方向没办法完全看清楚，只能看见‘管理员’三个字而已。
面对瞠目结舌的我，坐在对面的阿漱微微笑了一下，对着那位同学道：“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有可能是我的第六感在作怪，我总觉得他就是我从来没见过人影的图书管理员。我的同事。
少年露出了歉意的微笑，然后很正经地鞠了一躬。
“非常对不起……实际上我也是图书管理员。因为开学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所以一直没有来报道。添了很多的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我以外的图书管理员啊。”
条件反射地，我皱起脸连想都没想地直接说着。这种有点尖刻平白的话语大概让少年更加尴尬了，可是我就是这个性子，改不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不为别人考虑，没有朋友便是罪有应得。
能够抗击我无数嘴炮的只有阿漱而已，宇佐见是不会在意任何东西的。
实际上我原本不是这样的。
我也曾经对我的朋友挖心掏肝地好。可是她不仅仅有我一个朋友。而我只有她一个朋友而已。我付出的这份努力没有得到回报，然后我就像透明人一样地生活了下来。直到最后遇见了阿漱和宇佐见。
“不用在意哦，优纪就像郝思嘉一样，虽然在别人眼里很激进啦、奇怪啦，不过本性还是很善良的哟。”
“我跟《乱世佳人》才不一样呢！”
我装作有点不满地朝阿漱喊道，实则上是有点难为情。
看着棕发少年，我挠了挠头说：“今天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就先回去好了。以后每天来帮忙打扫一下图书室，再加上摆放一下图书就好了。图书登记这些工作就归我了。”
“恩，麻烦你了。”他说。
我一直盯着少年走出图书室，他的身影转向拐角，消失在了走廊。
图书室里配有老式空调呼啦呼啦地，却比一般地方要舒服多了。刚刚一把门拉开，我觉得好热呃。
慢悠悠地坐回柜台，我看着那本没有名的书。
故事的叙述好像到此就为止了，后面是一大块的空白，像是让我自己提起笔往上填。
我叼着笔，无意间抬头看见了那位文学少女。
黑色的长发，棕色的眼眸，偶尔也会露出安谧的笑容。
她察觉到了我的窥视，歪着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怎么了？优纪。”
“不，没什么。”
我一如常态地回答了她，拿起笔，在书的空白页上刷刷刷地书写着。
真是奇怪。
工作虽然变得轻松了……
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