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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死生契阔,执子之手【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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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溪月起身告辞,三井川却执意要送她回去。她也不拒绝。
“为什么今天选择唱这首词?”他抄着裤子的口袋,像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
“你听得懂?我以为你不懂我们的古文化!”溪月看向他,唱这首词,的确是有深意的。
“我母亲是中国人,而且我和妹妹算是在这个国家长的,像你们一样上的是旧式的学堂,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会背诵唐诗、宋词、元曲各三百首了。日本已经是小时候的记忆了,模糊不清,甚至父亲的模样都快忘记了。”他自嘲的笑笑,“可以说,我身上虽然流淌的是帝国的血液,思想却是五常的思想,哦,就是平日里常说的仁、义、礼、智、信。”
这些古式的东西,溪月这样一个新式女子竟然也只是略知一二。这些古人留下来的文化精神,竟然被他们自己遗忘了。“难怪,你一个日本人会这样流利的中文。”溪月戏说,面露崇敬之意。
“呵呵,肯定是造化弄人,我宁愿自己是一个平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饱穿暖,全家平安,可我偏偏又是这样一个身份。”三井川边说边拿脚踢走了挡在溪月脚前面的一块石子,石子滚到路旁,安静的躺下。
她感激地对他一笑,他耸耸肩:“举手之劳,女士穿高跟鞋,本来就很痛苦!”
她同情的看向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总是那样多!”
然后无话,他们走在安静的弄堂里,远远地有狗吠,阵阵凉风吹来,溪月下意识地裹紧外套。一辆黑色汽车在他们身边停下,他们齐齐抬头望去,欧阳探出一颗脑袋,笑着招手:“不是说好我来接你吗?”
溪月微微皱眉,心想,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让他来接我了?莫非是?她转身不着痕迹的对三井川躬躬身:“那三井先生,我先回去了。”
三井川点点头,看向欧阳的时候,诧异的顿住了目光,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溪月跨上车,黑色汽车扬长而去。三井川摇摇头,前看右看,又没有车辆往来,他还真是把自己设在两难的境地。
“今天的计划取消了?”溪月诧异地问安静开车的欧阳。
本来以为他会沉默的时候,他却开口:“已经有人抢先一步!”
“谁?”溪月猛地坐直了身子。
“我跟你说过的,惯于用剑的高人!”他尊称那个人为高人,因为他总是抢在他们前面。
“日本人那里什么反应?”
欧阳猛地刹车,溪月没有把持住,在额头就要撞到前面车窗玻璃的时候被欧阳用胳膊挡住,男人阳刚的气息传进溪月鼻内。“你看到了,三井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是我们有一个同志暴露了……所以我怕你有危险,来接你!”
“计划取消,为什么还会……”溪月话没说完,就明白了,那……“那个抢先我们一步的人,有没有受伤?”
欧阳点点头,然后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溪月,那个人是云绍铮!”
虽然是怀疑过,但是今天真相揭发,溪月的脑袋还是嗡嗡直响。欧阳注意到她半天没有反应,试探的去问:“溪月,你没事吧?”
溪月抬起头,嘴角弯着,却哭得梨花带雨。
欧阳心都乱了,只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安慰着:“别哭,别哭,不是很严重,啊……”
“我要去看他,去看……”她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还是泣不成声,把着车门的手苍白无力。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害怕失去他。
欧阳开着车,一路疾驰到了晓风园。车未停稳,溪月便已奔下车去,跌跌撞撞,跑掉了鞋子,外套也跌落在地上,原本精致的发髻,松松散散,发丝垂到腰际,无力的随风飘着。
安庆拦下奔过来的溪月,溪月怒瞪他,他尴尬地说:“李医生正在给四少止血,小姐再等下。”
溪月被迫停住脚步,眼睛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房门,喃喃自语:“绍铮,我们说好的,一起去看梅花,去看流水,去看大海,去看春暖花开啊。”她有些单薄的背影,每个人看在心里,想容更是不忍,走上去从后面抱住她。想容从不知道,溪月是这么瘦,脆弱的抵不过一阵微风的轻吹。
“我要去杀了他们……”溪月跳起来,想容把持不住,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溪月趴在地上,披头散发,全然不见平日的神采,尖利的哭声撕扯着每个人心:“都怪我,我不该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他,云绍铭,该死的是我,我求求你不要带走他,你要怎么惩罚,冲我来,都冲着冲我来……”
“溪月,你别这样。”想容伸手抚摸她的背,自己却早已经泣不成声。
欧阳臂弯里搭着溪月的外套,手上拎着她的鞋子,看着地上的两个女人,手往前伸了伸,却不知道怎么下手。就在此时,李毅男推开门走了出来,边摘掉口罩,边松口气:“幸好都不是要害,不然……”猛然看到地上狼狈的溪月和想容,停住了话。
“不然怎么样?”溪月几乎是跳起来的,那双漆黑的眸子盯住李毅男,一团复杂的情绪混在其中,李毅男的心触动一下。云绍铮说得对,没有人能拒绝那双漆黑的眸子,李毅男以为自己不是一般人。
李毅男拉回思绪的时候,溪月已然走进了里间。她吃力地迈着步子,双脚像被定在地板,每一步,定要撕扯,让她痛得不能呼吸。床上,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被褥,像是开了一朵朵的梅花,云绍铮脸色苍白的隐在那一簇簇梅花里,那样安静,平和。鼻翼轻轻地扇动,才让溪月觉得,他还活着。她趴在床边,抬头轻轻抚摸那张英俊的脸庞,泪扑簌簌的落下去,一滴一滴落在在他的腮边,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