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上海旧事）》森夕子

51、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五十一】

　　方雨两眼无神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韶茗递一杯水过去，方雨摇摇头。
　　韶茗叹口气，又继续坐在书桌前看书。
　　“韶茗？”方雨盯着天花板幽幽地说，“我喜欢纪文星，为了他我可以牺牲一切，可是他不爱我，我该怎么办？”
　　韶茗一怔，思忖半天放下书：“方雨，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或许他不是你的良人……”
　　方雨猛地看向怔怔望着远处的韶茗，坐起身来。
　　韶茗轻轻启唇，讲述那个自己逃避了三年的故事，那个关于月下对影三人的故事。那个悲惨的夜晚，别韶茗讲的那样悲伤，那样感人。
　　方雨抽抽鼻子：“韶茗，我觉得那个女孩是爱着铭的。只不过，相比之下她更爱那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铮。”
　　韶茗潸然，但继而转身继续拿起书本，却只为遮挡那张出卖自己的泪眼。她爱他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是如今似乎都不重要了。韶茗定定神儿：“方雨，所以不要做傻事，要不然会让你爱的人痛苦一生。因为间接地，他会成为凶手，不会接受国法的制裁，但一辈子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方雨爬到韶茗身边，抱住她：“韶茗，这是你心底深处的最痛，对不对？对不起……我不会做傻事的，你放心！”
　　韶茗回抱她：“方雨，谢谢你，谢谢你让我鼓起勇气讲出来。”
　　“韶茗，我想去看那个铭，可以吗？我们是同命相怜的人……”

　　韶茗去花店买了一束鲜艳的白百合，放在鼻子底下嗅嗅，沁人心脾的香气，云绍铭应该会喜欢吧？韶茗扶扶眼镜往路口张望了一下，说好在这里等方雨的，约的时间也到了，但是方雨却迟迟没有出现。
　　“韶茗？”方雨远远地喊，韶茗忍不住抬头望去。方雨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跑的太急还险些跌倒，身后跟了一个戎装的男子，看着有些眼熟。
　　韶茗奔上前去扶住方雨，担心的问了一句：“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方雨嘴角一勾：“不小心撞人家车上了，是这位先生送我过来的。韶茗你来……”方雨拖着腿拉韶茗一把，向已经走近的戎装男子介绍，“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梅韶茗，我的好朋友！”
　　男子眉头一皱，打量了一下梅韶茗，韶茗将花抱在左边，伸出右手去，男子握上：“你好，韶茗小姐，我叫云绍锐……”
　　怀里的花跌落下去，像是自己的心坠落了下去，韶茗慌乱的下意识的去捡，云绍锐也弯下身去，到底是军人，速度就是快，韶茗捡了一手空。云绍锐将花递还给韶茗，并不着痕迹的地看了一眼韶茗。
　　韶茗低头说谢谢，然后拉了方雨过来：“方雨，我们走吧？”
　　云绍锐轻咳一声，说：“方小姐的脚，可以吗？不如让云某送一程吧？”
　　“不用了！”未等方雨开口，韶茗抢先说，见两人都惊讶的看着自己：“我是说我们可以做人力车，云先生怕是有军务在身吧？耽误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那好吧！”云绍锐愕然摆摆手，韶茗的神色让他不能拒绝，如同军令，“那么，再见？”
　　“再见！”韶茗和方雨异口同声。
　　云绍锐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韶茗松了一口气地看着方雨：“方雨，要不然别去了，你这腿……”
　　“那可不行，”方雨摇摇头打断韶茗，“我是一定要去的。他可是我前路明灯！”
　　洋车将他们拉到了云氏公墓，韶茗轻车熟路的站到一座墓碑前，墓碑依然干净，未曾落下一丝灰尘。三年里，韶茗每个月的十五都会来一次，今天也是十五。方雨想来探望的时候，韶茗就说等到十五吧。
　　韶茗将花摆在墓前，轻轻说：“云绍铭，我又来了，不会嫌我烦吧。生前你在缠我，末了咱们却掉个儿了……”
　　方雨在旁一言未发，怔怔地看着墓碑上的字：云氏绍铭之墓。从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这不是云氏公墓么？韶茗怎么回来这？之后越走越熟悉，当时云绍铭的葬礼，方家作为上海滩巨商之一也参加了，方雨也在其中。
　　“是云家六少？云绍铭？”方雨惊诧的看着韶茗问。
　　韶茗点点头称是。方雨继续问道：“那么你的名字，韶茗？”
　　“是为纪念他而起，我本名叫做梅溪月！”
　　方雨惊叹出声，忍不住倒退了两步：“你是当年红遍上海滩的明月？”
　　韶茗依旧点点头，方雨却蹲下身躯抱住自己：“天哪，三年了，我和你在一起三年了，竟然不知道……”
　　韶茗摘掉眼镜，将假发取下，如瀑黑发洒下：“方雨，我无心要骗你……”
　　方雨怔怔地说：“我知道，你欺骗的是你自己而已。”方雨蹭地起身，抱住韶茗：“韶茗，不，我该叫你什么呢？你一定过得很苦，对不对？难怪你今天见到云绍锐……”
　　“方雨，请为我保守秘密，可以吗？”韶茗哀求的看着方雨，“你是我的朋友，我可以信任你，对不对？”
　　“可你这样……那么你心里的那个人呢，他将如何自处？”方雨冷不丁地问，“我可知道，他至今未娶，旁人都说他心里有一个女人，就是你是吧！”她说的是肯定句，而韶茗并不置是与否。
　　回去的路上，方雨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握住韶茗冰凉的手，那句话是不是又在她尚未愈合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呢？据她所知，那个住在韶茗心里的云绍铮的确一直在等着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