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谎言》东方紫叶

8、悄然转身

　　晚上的爱薇尔古堡一片寂静，仿若一个沉睡中的巨人。往日，爱薇尔古堡每到晚上尤其是深夜，除了四周最基本的指路灯外，就是顶层的办公楼里幽闪着一盏古油灯，然后余下一片黯然，如隐蔽于幽暗之中。今晚的爱薇尔古堡特意打开了周围几处较大较亮的灯柱，尤显温暖亲馨。
　　顶楼，一盏微弱的古油灯随着半掩的窗扇透进来的缕缕清风忽闪忽闪地。东城寂坐在紫檀雕花木的办公桌前无意地翻阅着文件，眼角却呆呆地看着右手腕上的手链许久。
　　她的态度变了好多，不再是以前那样冰冷的默不作声、刻意回避。
　　她的样子也变了好多，与去年暑假见她时消瘦了不少，越加地美丽迷人了，而且眼底还闪动着清亮的皎洁。
　　他一直以为，她眼里那抹如磐石坚韧般的冰川，是他永远也不可能去融化掉的。可是，她刚才看自己时，眼睛是有像星星一样闪亮灵动的神情。还忙了一下午给他下厨，等他吃饭，又送他亲手做的手链，这些是他从来没有奢想过的事情。这么说，她并没有先去那个地方，而是一下飞机就直接回到了爱薇尔？
　　她...真的决定要放下了？
　　那么...是不是代表他是有希望的？
　　可为什么...这些是自己可望而不可求的梦想有了进展时，却会油然而生一丝不安呢？
　　她突然对他太好，他却怕这是失去她的开始！
　　他的心情很复杂。

　　......不行了，脑袋有些紧绷的痛感，眉梢又不自觉地凑在一起了......东城寂轻轻的按了下眉间，又揉了揉太阳穴。待紧绷的神经稍有缓解后，他拿起桌上的黑咖啡凑于唇边，看了下古时钟，十点整......这个时候，她会做什么呢？会不会已经休息了呢？

　　四楼。
　　东城寂与姚千语的卧室分别置于走廊前半首和尾半末，相于斜对面。
　　到自己的卧室门口时，寂向千语的卧室处瞟了眼。门是半掩着的，只从里面透出一柱光亮映射在地面上。她还没休息吗？犹豫间，脚步慢慢地移向她的卧室边去。这时，没等他立住步子，门突地被拉开！
　　“寂！...有事？”千语从里面出来，先是微诧，而后好奇的问道。
　　“...没有，刚才泡了杯咖啡。”东城寂平然地回应。
　　因为四楼的厨室是要经过她的卧室的，恍然间他只想到了这个借口，就不及细想的道口而出。不过显然他的借口很牵强，因为咖啡早已冷却没了热气儿，而且只到快见底的一小口。
　　千语温和地笑了笑，“哦...，突然觉得口渴，所以出来倒杯水喝。”
　　“嗯。”东城寂尴尬的默应，看着她进了尾头的厨室。
　　不一会儿，感觉她已经倒好水要出来了，他赶紧转过身子，静静地走回自己的卧室处，直到听见一声轻微的门响，这才止住步子。在门口，寂的手指不自觉地搓着杯沿，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又向千语的卧室走来......
　　突地，门又从里面打开了。
　　她站在门口，微笑着。
　　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过来似的。
　　“就知道你有话要说。什么事？”
　　像是当场被抓包的小偷一样，东城寂极为尴尬的杵在原地，有些心虚。
　　“......千语，我想......”微怔之后，他慢慢开口...话音未落，房间里的手机铃音响起。
　　“呃......，我去接下电话！”她不好意思的对他一笑。
　　寂微微颌首，在门口静候着。
　　她拿起床上的手机。
　　是法国那边打来的。
　　轻轻按下接听键。
　　“喂，抱歉啊！我忘记打电话给你了......”电话通了，她先开口向电话那边致歉，而后又把电话拉开离耳朵一小段的距离。看情形，电话那边的人似乎生气了，还说话声音过大的样子。
　　东城寂依旧立于门外，静默地等候着。
　　“......既然知道了我坐的班机突遇大雪你还发脾气呀，小气！......嗯，下午才到的......是...一切都好......”千语边与那边通话边瞄向东城寂这边，通话太久把寂晾到一边等着，很不好！所以，“......好了好了，如果没别的事我要挂电话了......”，可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没聊够的样子，仍然不依不饶的不肯挂电话，千语实在尴尬的冲寂这边微微一笑。
　　他则轻轻扯动了下嘴角，然后略微低首看着手里的咖啡，手指还是不自然的搓着杯沿儿。听她和电话里那人讲话的语气，是朋友?同学?老师?还是...情侣?有种嫉妒的酸涩填满整个腹腔，而且...还很强烈。为什么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还是那种轻得如同空气一样看不见的...外人。
　　“......资料啊!我忘记整理了，抱歉、抱歉啊!......拜托啦!别学我讲话，你的中文很烂还是说法语好了，......明天!...不行，明天我没空!......”
　　东城寂定定地看向她。
　　她拒绝对方的态度很坚定，语气也明显冷了下来。
　　东城寂的眼底又聚集了些许的黯然。
　　果然，是自己不该有太多奢想的。
　　明天...她应该是先去那个地方吧！
　　每次回来，她总是必定先去那个地方，然后住上一两天才回爱薇尔，待到终于见上她一面时，又是她要回法国的时候，在一起吃顿家常饭更是不可能的事 而她这次回来能先回爱薇尔，还为他忙了一下午做晚餐，已经使他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了。是不是就该知足了呢？
　　东城寂眼底的失落尽显，他看了看还在讲电话的千语，感觉她身上又起了些许冷落的冰霜。让她忘记过去，忘记那个人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人稍稍提起那个地方，她就本能的条件反射般用冰冷的态度防御她想要保护的东西。
　　到底还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只要这样默默地守在她身边、看着她，他就很满足了，整个心房都是暖的，而且一点也不会孤单。
　　“......后天吧！后天我有空就把资料给你传过去，你也不差这一两天嘛......，好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里的小鬼真缠人，只要拿起电话就不肯轻易放下。
　　看着正欲抬步离开的东城寂，千语立忙挂断了电话，“寂，等太久了吧！ ”，她快速出来，叫住了他。
　　“不碍事的。”他轻轻扯动嘴角。
　　其实等多久他都愿意，只是不想让她觉得有人在等她，而打扰到她去做其它事情。就像...这么多年，他一直都静默地在等候她，尽可能的不去搅扰她的平静生活一般。
　　“呃......，一个法国的师弟，他想跳级，让我帮忙找些相关资料方便复习。”她满脸歉意的微笑道。
　　“哦。”他轻声应道。
　　“对了，你的事呢刚才想说什么 ”她问道。
　　“......呃...，忘记了。”他虚心敷衍。
　　“......那，呃，没关系，等你想到了随时来说。”千语暗责自己讲电话太久，才让寂忘了要说的事，满是尴尬。
　　“......嗯，那，晚安。”他略带僵硬的扯动下嘴角，便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为什么和她在一起，自己总觉得略有别扭呢？越是离得进，这样的感觉就越使得他不自然的想溜掉。她，太美了！美的让他人都不愿挪开视线，可总不能老是盯着她吧，所以为了不泄露自己内心情感，为了不被她看穿自己的心思，他只有先逃走了。
　　“寂！”
　　姚千语突然喊道。
　　礑 ~~~~！
　　由于东城寂心不在焉的走回自己的卧室，却不想自己自始至终都还没有打开过卧室房门，索幸千语及时叫住了他，所以才换成此时手里的咖啡杯替他委屈的挨了一下。
　　一声哀嚎脆耳极了，东城寂也不比他手里的咖啡杯尴尬的少。
　　微微冲她一笑，然后故作镇定的打开房门。
　　“寂，如果不是很累的话......我们到楼下走走。”
　　“嗯？”

　　爱薇尔偌大的圃园如同夜幕下美丽的小型森林，各种花卉的香味弥漫在古堡周围。林荫在微风下徐徐摇曳，那条穿梭于古堡各个角落之中的丝带小溪，映着附近的古油灯反射出来的光亮如璀璨的银河般环绕着整个古堡。
　　皎洁明亮的月光柔和的扬洒在大地，象牙白的肤色映衬出姚千语淡淡地神情。她耀眼动人极了...还有......那条她颈项间从未离身的吊坠......
　　远处隐约有炮竹声响起，也依稀可见外面烟花冲天而散的祥乐......
　　东城寂淡漠地收回了视线，低头看着地上两个影子，他们并肩漫步。
　　“...寂，你过的还好吗？”千语轻轻开口问道。
　　寂先是微怔了下，随即淡淡应道，“...嗯，还好。”
　　“......你呢？一个人在法国生活还适应得来吗？”见她不语，他便回问。
　　她看着前方先是笑了笑，“...当然行了...，”随后两步上前来到花圃旁促膝蹲下闻着阵阵花香，“......我可是从爱薇尔古堡里历练出来的，一个人在法国又怎么能难得到我呢！”一脸轻松的笑道。
　　尤记少时，可被他整惨了，别的先不说，就这儿一大片花圃的活儿害她苦闷了好一阵子呢。那时刚到这里不久，而他就是看她不顺眼，每天便变着花样来整她、捉弄她。就拿这片花圃而言，她每天为它锄草、捉虫、浇水、施肥，忙忙碌碌一整天后，可是每每次日，花圃总是莫名的一片狼藉，无奈又得重新打理，但谁知第二天又是一片狼藉，而且一连几天隔日都是如此。于是，她决定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蹲守，看看是谁这么无聊，这么喜欢恶作剧！
　　终于，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恶作剧的人又来捣乱了。
　　是他-- 东城寂！
　　她一早就猜出是他，可就在她当场逮到正在作乱的他时，那人却一脸不肖扔下锄头若无其事的走了。只是隔天会更变本加厉的整她，什么花不好看要重种、什么化肥不好要用天然的动物排泄物来施肥，总之什么阴招损招只要他能想到的，她都比惨无疑，而他却在一旁悠哉优哉不已。
　　是啊！那个时候他的年少轻狂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呢！
　　东城寂突然觉得自己对千语很不好。
　　那时他总会找些莫名其妙的的理由欺负她，有时看她被自己修理的手忙脚乱、欲哭无泪时，心里应该是解气的，但却为什么乐不起来呢？反而会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般，郁郁地。现在想来，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就想引起她的注意，希望她的眼里可以看见他，而不是不问世事的忽视他、当他不存在。谁知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冷漠地像个幽灵似的，甚至当她自己都是不存在的......
　　“......千语...，那个时候......”他尤感愧疚。
　　“那个时候还好锻炼出了一身百折不饶的韧劲儿，不然一个人在法国早就偷偷地躲到被窝里哭鼻子了。”她笑言道。
　　东城寂怔怔出神的注视眼前的千语，明媚温婉、莹莹可人，像...棉花糖一样。
　　“寂......”千语轻轻唤住了他欲出游的神儿。
　　“......嗯。”他甚为不好意思的地收回了驻扎于她身上的目光，低低地看向自己的脚尖，小声应了声。殊不知，脸上羞愧的红晕已蔓延至全身，若不是夜晚暮色的掩盖，她一定会笑他的。
　　他们继续散着悠闲的步子。

　　“在法国生活的这几年，接触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事物，思想上、心灵上都受到了很大的感触，也想通了以前不敢想甚至不愿想的事情......”
　　她慢慢地说着。
　　他静静地听着。
　　“......想通了每个人不该只是纠着过去的记忆不放，而让那些已经逝去的阴影挡住了眼前美丽的风景；想通了生活中不是只有灰色一种颜色，也不是只有苦涩一种味道，还有酸甜苦辣咸多种味觉与你相伴，例如...这个......”
　　她敞开手掌，一颗荔枝大小裹着金色锡纸的东西在他面前呈现。
　　“尝尝。”
　　他慢慢地剥开外面那层金色锡纸。
　　巧克力！
　　放入口中！
　　一种浓烈的甘甜醇香湿滑的在他口中慢慢融化，淡淡的苦涩味和牛奶味冲欲整个味觉......
　　她在一旁的石雕长凳上坐下，也示意他过来坐。
　　“怎么样？是不是和你平时喝的黑咖啡有些相近，也有苦涩味不过，是带有香甜味的苦涩。 ”
　　他微微点头。
　　她笑道，“你那黑咖啡不要老是喝来喝去的，对身体不好，如果真的很想喝时可以吃颗巧克力，或者也可以放上两颗到咖啡里对身体也有益，刚才赵妈整理你的房间时，我已经放了一盒进去。”
　　顿时，一股暖意涨满心扉。
　　“你呢？都在忙些什么？ ”见他不语，只是浅默地低头把弄手里的巧克力锡纸，她问。
　　“公司的事，每天都有一些文件要看。”他回答的很简洁。
　　忽然很心疼他。十六岁起就要接管那么巨大的企业，每天总有忙无止境的事情需要去做，他比同龄人少了成长阶段一个很重要的时期，直接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换变成一个要扛得起龙头的男人。这么多年来，一定压抑了许多心事想找个依赖来倾诉心里的委屈。可是，个性好胜倔强的他又不肯轻易对别人泄露内心的脆弱，所以就只有选择一个人苦闷着了，以至于二十五岁的他本该是个阳光活力的新新人类，却突显出超出自己年龄的老成与古板。
　　“寂，明天你还在家吗？”
　　“嗯，明天和后天是公休，都在。”他低声回应道，只是不明白千语为什么会这么问。
　　明天...不是要去那个地方吗？今天没去，明天她一定会去的，然后住上一天多，后天就回法国去。这不就是她每次回来一贯的行程安排吗？只不过，这次她先回了爱薇尔而已，一切...还是不会改变的。刚才她已经明确的拒绝了电话里的人而腾出明天的时间好去那里，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尽管，刚才去她卧室找她时，他就很想问她，明天如果不是太忙的话可以陪他去一个地方吗？可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点点星空，如诗如画般的景色。
　　还有身边始终挂着淡淡笑容的她。
　　一切是这样的美好！
　　如果时间可以就此驻足，即使不说话也好，就这么默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