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两百年后》hylinone871

10、第 10 章

　　半个时辰后。姑苏蓝氏山门前。

　　三十六名蓝氏最精锐的琴修肃立于阶前，清一色的素白广袖与束抹额，眼神沉静如古井寒潭。他们身前背负或手捧的法器各异：古琴、玉箫、竹笛、编钟，甚至更古老的埙和瑟，无一不是玉色温润、刻满古老符文的传世之宝。琴弦在晨曦的微光下流淌着秋水般的寒芒。

　　蓝曦臣立于队列最前，一袭如雪的宗主常服，面色沉凝如水。江澄与江厌离亦在侧，后者脸色苍白，肩头的伤口被仔细包扎过，在风中身形略显单薄。江澄紧攥紫电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焦灼与戾气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眼底深处燃烧。

　　江厌离尽力保持着平静，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那两本诡书的来历、朱雀福克斯的异变、乃至魏无惊那关于魔域与存亡的惊悚预言，条理清晰地向蓝曦臣及几位领头的长老缓缓道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湖心。

　　“……白骨塔，琉璃质，怨气镇，光自鸣……”一位精通空间术法与古符解析的白须长老喃喃低语，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惊悸，“非镇魔之物！那是……空间甬道失序后的……锚点？！”

　　“无论是什么，”蓝曦臣打断低语，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层下沉雷的决然，“忘机与魏公子陷落其中。我蓝氏……责无旁贷。”

　　“启程！”

　　一道清越的啸声直冲云霄！三十六道雪白身影纵身而起！或御剑，或驱云，或踏风，清辉闪耀，如同浩荡流淌的星河，朝着东南云梦泽的方向，破空而去！

　　葬喉岛。白骨琉璃塔下。

　　曾经喧嚣混乱的战场已只剩死寂。空气中弥散的魔气甜腥味淡薄了许多，被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空”所取代。岛屿中心那座琉璃化的骨塔，散发着柔润却冰冷的白光，如同心脏般微弱却顽强地搏动。

　　三十六名蓝氏琴修，已结成一个复杂玄奥的阵势，如同北斗七星衍化的巨大阵图，拱卫在白骨塔周围。

　　“以安息之念，净尘寰之秽；引琉璃之骨，定虚空之门。阵——起！”

　　蓝曦臣清越如龙吟的指令回荡在死寂的孤岛上空。

　　铮——

　　随着他第一个琴音落下，如同引动万千星辉！

　　三十六名琴修同时拨弦、吐气、摇铃、吹奏！三十六种截然不同的乐器瞬间爆发出各自独特又最终和谐共振的乐音！不再是单纯的《安息》，而是一种更古远、更宏大、饱含着无数圣贤先辈遗志与愿力的——镇魂曲！

　　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清湛蓝色光流，从每一件乐器中被激发！带着净化涤尘的纯粹伟力，如同从九天垂落的灵泉瀑流，轰然灌注入下方那散发着琉璃玉光的白骨巨塔之中！

　　嗡——！！！

　　整座骨塔如同被点燃般，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光柱冲天而起，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凝实！塔身表面流转的玉色光纹如同活络的星河经脉，轰鸣着震荡着空间的壁垒！那些琉璃化的白骨眼窝深处，似有无数点沉睡的星尘被唤醒，闪烁着幽微而坚定的辉光！

　　在光柱攀升的顶端，那巨大的、早已稳定下来如同一道冻结伤疤的空间裂缝，似乎被这磅礴的光流再次刺激！

　　嗤啦——！！！

　　裂缝的边缘如同被强酸腐蚀的丝绸，再次微微波动起来！无数道微弱的、几乎无形的空间褶皱在那片“伤疤”表面荡漾开来！

　　“近前！”蓝曦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江澄与几位修为最深的长老紧随其后，在蓝氏阵法的庇护下，艰难地朝着那道散发着毁灭性力量的气息靠拢。最终，在离空间裂缝尚有数丈之遥、一处空间撕扯力场与白骨塔稳定锚点恰好微妙平衡的狭窄区域停下脚步。

　　凝神望去——

　　透过那道如同巨大伤痕般悬浮在幽暗虚空中的“薄窗”，眼前的景象令所有蓝氏弟子、令江澄、甚至令重伤的江厌离都屏住了呼吸，如同被扼住了咽喉——

　　不是地狱的熔岩，也不是星辰的尘埃。

　　是一片……无边、无际、笼罩着死亡般永恒寂静的——沙漠！

　　金黄色的？不！这里的沙粒呈现出一种妖异、令人不安的暗蓝色，又似被污血反复浸透凝结的紫黑！天空悬挂着两颗巨大而惨淡的“月亮”——或者根本不是月亮！那惨白的光球如同腐烂的眼珠，散发着冰冷无情的气息；另一颗则呈现出诡异粘稠的紫红色，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内胆被活活挖出悬挂在苍穹之上！整个天幕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即将崩溃边缘的灰紫色！

　　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这片沙漠的布局。

　　在这片仿佛没有尽头、如同宇宙坟场的冰冷沙海中，唯有两处异样。

　　最东端！遥远得如同世界尽头的地平线上！一个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白点！如同坠落在巨兽沙盘上的米粒！但凭借修士超卓的目力——尤其是在白骨塔光芒加持下那微妙平衡点带来的短暂空间“透视”——勉强可以辨识出那白点周围隐约流动的微弱冰蓝色辉光！那是……

　　蓝忘机！他盘膝而坐，身形挺拔依旧，如同一座孤峰！周身冰蓝的灵力化作薄薄的护罩，艰难地抵御着蚀骨的沙尘与莫名的力量撕扯！那缕从嘴角干涸的血迹都清晰可见！

　　而在那沙海的另一端——最西方！一个同样渺小的、几乎与远处被沙暴侵蚀风化得只剩嶙峋怪石的山丘融为一体的小红点！在暗蓝沙粒的对比下，那一点红却似燃烧的炭！正是……

　　魏无羡！他竟是半跪的姿态！一只手狠狠攥着一柄漆黑的古剑剑柄——竟是他随身携带的陈情剑，此刻大半剑身都深深插入了脚下的沙地！他周身粘稠翻涌的暗红怨气，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剑身，再以剑身为轴心，顽强地在脚下画出一个直径丈许、勉强稳定自身不被流沙吞没的血色符文圈！那符文狰狞扭曲，如同地狱的印记！他垂着头，看不到表情，只有那弓起的脊背肌肉线条绷紧如拉满的强弓！对抗着整个沙海的压迫！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

　　两人之间，隔着不知几千里的死亡沙海！彼此的身影在这扭曲的空间视窗中，渺小、孤立、如同被遗弃在亘古荒原上的两个微不足道的沙粒！

　　“忘机！魏公子！！”蓝曦臣运足毕生修为，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以神念混合灵力，朝着那洞开的、却又冰冷隔绝的空间裂缝竭力呼喊！声浪带着撕裂空气的力量撞向裂隙——

　　然而！如同泥牛入海！那片死寂的沙漠没有激起一丝涟漪！那两道如同凝固在永恒时间孤岛上的身影，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半分！

　　死一样的寂静。

　　冷风吹过孤岛，卷起残余的魔气与尘埃，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蓝氏三十六名琴修脸上流淌着汗水，灵力不计后果地疯狂灌注，白骨琉璃塔的哀鸣如同巨兽濒死的沉重喘息在每个人心头震颤。但，裂缝彼端的绝望画面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所有的挣扎与希冀都吸噬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