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赋 丹霞山记龙葵》陆灵君

2、瓦舍

　　“小苑，你怎么蒙着个面纱？”早聚在府门的丫鬟们见宇相思小跑过来，便开口询问。后者随口糊弄，“这不是昨儿生了疹子，故而掩面。我怕吓着人。”其实是怕被认出真面目。所幸新来的那群婢女完全被临安的夜市迷住了，漠视她的异样。
　　宇相思便在激动万分的心情中首次踏出了家门——
　　那夜，她惊呆了。
　　只因眼前繁华绚丽的景色花了她的眼……夜，不是歇息的时辰吗？怎么这外面的世界依然如此吵闹，灯火通明笙歌不断。她怎么会忘了呢！临安，百年皆是如此辉煌盛世。如此喧哗，如此诱人的夜市呵——
　　“来时瓦合——去时瓦解，易聚易散也——”
　　一旁花花绿绿的房屋子里传来这个声音，那声易聚易散是如此惆怅。引得宇相思转头循声……正去时却被丫鬟唤住脚步，“诶！别去那儿，瓦舍里的都不是群好人。”
　　瓦舍？不是好人？那为何这个声音可以唤起她心中的共鸣？
　　“小苑，你待在府中都不出门吗？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聚集的人可多了。”那丫鬟解释了一句，话刚落便听另一丫鬟道：“诶，我看不尽然。想当初你我还在瓦舍十三勾栏端过茶水呢！遇见的才子佳人可不在少数。”
　　听着丫鬟们的一吵一闹，更是引足了宇相思的好奇心。
　　不疑有他的毅然前去。
　　果真——这舍下热闹喧哗，人人进出，好不拥挤。
　　宇相思丝毫不在意自己跟丫鬟们被人群冲散，她只是望着眼前炫丽夺目的一景一物微微发愣。栏上正演着一出戏剧，只闻那浓妆艳抹的花旦跟清秀瘦削的小生讲着令人脸红的情话，另厢高台上的舞娘更是身着艳装，那轻飘飘的薄纱都掩不住赤裸的身子，席下，尽是形形色色川流不息的人潮，他们都醉醺醺的颠步在华丽的灯火下，饮酒作乐，合诗对弈，忽然间，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晕黄，再也无一丝真实的色彩。
　　跟她擦肩碰撞的人如此多，对她轻言调戏的人如此多，与她巧笑眉目的人也如此多。面纱早在人群的洪流中滑落，而她却浑然不知……这就是临安城下那满街满巷沉醉人间快活，流连往返的红尘男女吗——此时，宇相思惊觉过去那让她成长的十多年居然不如此时此刻来得淋漓震撼！
　　看着台上舞娘的舞姿，听着人们的喧闹，恍然——如梦。
　　不知谁人给了她一杯酒，她很自然地接过杯子，欲饮罢。却被一只厚实的大掌覆住，宇相思怔怔的盯着那只手，只见那手纹理细致，骨节有力。“美人，理当配美酒。”不经顺眼探去，入眼的男子温雅如玉极为年轻，他仪表整洁，抬手间袖口生香。
　　但是……为何在这辉煌的琉璃灯火下…他的眼神是那般黯淡？微红的双颊看来他已饮了不少酒。
　　男子丢了她的酒杯，抬起自己右手中的玲珑酒壶道：“此酒，蔷薇酿成，青梅熏味。你尝尝……”他带笑的眼微微眯起，相思有丝不满的接话，“没了手中杯，你叫我何尝？”
　　话落之时，他忽然抬起她的下颚细细端详，相思不明的看向他，却见到他的眼睛随着台上舞娘褪下的轻纱而刹间亮了起来，璀璨如火。在众人为赤裸的舞娘而高声欢呼的咆哮声中——他轻轻的一句……“对，哈哈……我…我忘了。”
　　入胃的酒，醇香而烈……呛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那是她喝的第一口酒。在他怀中，自他嘴里……
　　一瞬间，她觉得他的明眸就犹如口中温醇香滑的烈酒，如此鲜明如此生动……周遭的一切，随之升华开来，在她眼前重新添上了色彩。
　　他的笑，他的眸，他的酒，就这样深深刻在了宇相思年轻的岁月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