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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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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我再也想不起那部电影的名字。
是韩国的还是日本的呢?
在那棵葱茸的大树下,得了癌症的男人紧紧地抱着前女友刚刚生下的孩子,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痛哭失声。
一个刚刚出世,一个即将死去。
每每想起,我都在心里跟他说句,“连真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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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真回到家从抽屉底下摸出一盒落了灰的烟,扯开一支接一支地倒出来。边咳边抽,边哭边点。
他关了客厅的灯,只有外头阴阴的天空施舍来的一点日光落进来。
有些事他不是不懂。他忘不掉一次又一次经历的难堪,那些讥讽,那些无可辩驳,那些不光彩的非同一般。在那个最易印刻伤痕的年纪。
所有最不愉快的记忆织成一盘让人发狂的录像带,在你不经意想起它的夜晚,疯了般无限循环。
连真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自私。他只求这份自私能给脆弱的梦境带回本有的平静,带回此时此刻独自生存的勇气。至于它的伤害,只有心中永远道不出的一声抱歉。…… 多苍白。
大概会下地狱吧。
不要再见面了,就不会看到我这么可恨的样子。
他抹掉脸上的泪痕,把整包烟揉烂了丢进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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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把脸,他摸着扶手一步步下楼,沿着街边全无目的地走着。拖鞋摩着鞋底的沙,轻作沙沙响。
车水马龙的傍晚,今天烦人地寂静。
连真停下步子,把擦水的纸巾丢到路边的垃圾桶里,抬头看看路边熟悉的面包店。
灯光温柔,铃声清脆。
好诱惑。
连真吸吸鼻子,往光亮的那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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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真推门进来,自己走到柜台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店里放着不算轻柔的音乐,连真不会唱,却觉得熟。他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挂在墙上的围裙。
忽然就觉得很累,连呼吸都要花上全身气力。原来生活这么难,这么苦。
眼皮也自然地沉重起来,他慢慢合上眼睛。
“喂。”
连真猛睁开眼。
荒早成站在他眼前,盯着他眼睛,“你干什么?”
“什么都没干。”
“眼睛怎么了?”
连真不自在地撇开脸,“…红眼病。”
旁边的一对母女立即惊得看过来,蛋糕也不挑了,妈妈扯着女儿的小手就往外走。
荒早成眯眼审视了他一会儿,“屁。”他走到饮料机边,盛了碗热奶,推到连小子面前。
连真摸着碗边,“干嘛拿碗啊?杯子咧?”
“杯子要钱。”店长头也不回,盘着他的账。
“切——”
想也知道,碗肯定是店里他和小翠自己用的。
他知道一句话:杯子是客,碗是家。
连真捧着碗干干笑了声。自作多情啊…
奶喝了大半,他放下碗朝店长喊,“早成哥,忙完没有?”
荒早成抬起头,“干什么?”
“我要吃东西。”
店长放下手里的活,“想吃什么?”
连真挪着椅子退了一步,大手一挥指向展示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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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早成瞥了他一眼,却往他指向的反方向走。
“黑森林,我今下午才做的。”
“那个下次再说,今天切块楼给我吧。”
荒早成停下脚步,对上他殷切的脸,“你记得这座楼摆在这几天了?”
“两个……多星期?”
“叫好救护车了么?”荒早成笑笑,蹲下身打开橱柜,“史多伦做得最好,尝一块?”
荒店长还蹲着,手里拿着餐盘,等着对方的回答,却许久不见回应。
他把橱柜的门关上,站了起来。
连真正直勾勾看着他。
荒早成迎着他的视线。
连真扶着橱柜沿靠过去,“卖给我吧,我买下来行不行?”
荒早成不说话。
连真开始掏口袋,东摸西摸全摊到桌上,才发现也没带多少钱下楼,他抬头,“要多少啊?”
荒店长瞧着他那怂样,默默系上围裙,走到展示柜前打开柜门上的小小锁头。
连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直到岳阳楼最上头的两层被摆到他的面前。他又蹩脚地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摸着桌上的钞票,仰头小心翼翼地问,“这些钱……”
荒早成斜了眼他的手,“去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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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真抱着垃圾桶吐完最后一点残余。他虚脱地把桶慢慢踢到一边 ,捂着辣痛的胸腔伏到橱柜上。
一杯热茉莉塞到他手里。
“漱漱口,吐到桶里。”
连真听话地做了,漱口完后把剩下的茉莉花茶一滴不余地饮下。
荒早成在他身边坐下,似笑非笑地问,“好吃么?”
连真眯起眼,抬脚往他小腿上就要踢。
荒早成一把捉住他的脚踝,握在手里。
“不听老人言,就等着吃苦。”
“是哟,老大爷,我知错了。”连真摇着大腿,脚踝上的手仍没有放开。
小子回头瞅着空荡荡的展示柜,“比萨斜塔呢?拿出来摆啊!”
这一提把荒早成的气提上来了。
“还没做好!”
连真学乖坐回来,搔了搔头,小声续了句,“…做这么慢呐。”
“慢?你嚷着要的那破塔要歪着保持平衡多困难你想过么。” 他用力拧了一下手里的脚踝。
“我错了错啦!诶哟,轻点轻点…”他缩着腿讨饶,又被对方一把扯回去。
“那…柜子明天就这样空着啊?”
“不空着你蹲进去让人看啊?”
店长说得没好气,却听得连真呵呵笑起来。
看他乐得没心没肺,荒早成无奈地笑了笑,选了坐得更舒服的姿势歪着。
夜色宁静。
连真偏过脑袋靠过来,摇了摇被牵制的小腿。“疼了…别提着腿啊。”他把左手伸到对方手边,“要不,牵着手吧。”
荒早成转过头来,看见不敢抬头的连真一下又一下不安的眨着眼,伸过来的手微微蜷着,并不大方的样子。
时间拖着时钟滴答走的步子,慢得令人发指。
肾上腺素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它让喉咙干渴,耳鸣眼花,手指都不自主地发着麻。
太难熬了。连真一秒钟都不想再坚持。他想着,扯回自己的脚,拍拍他的肩膀,嘻嘻哈哈道个别吧。
他才在心里左右击掌打定主意。
大腿“啪”一声被放下来。
他惊了一下坐直起来。
荒早成弯腰牵起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