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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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大雨滂沱，好像是坏掉的消防栓在四处乱喷。
考虑到手中刚拿到的文件，林秋取了把大厅的共享雨伞。
为了提高行政效率，塔在两三年前就开始推行很多手续的线上办理服务。
但显然不包括林秋今天要办的。
不像一般的失利，上次出塔不仅什么都没带回来，还搭了一条人命进去，林秋必须到线下“说明情况”。
在塔外，就算是常胜将军，也不能每次保证让所有人都活着回来。
林秋见惯了伤亡。
可这回他们没遭遇狂暴的异种，也没发生惨烈的战斗，并不是实力不足，纯粹是做法出了偏差。
如果出发前我再多了解一些背景，也许就能发现是勒莳的手笔……要是在雪山上看得更严，保护措施更严密一些，肖空花是不是就不会伤得那么重？哪怕没有中间的插曲，向江岚没有上头——
不，不对。
理智清醒地告诉他，向导不恰当的行为固然有责任，也只充当了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
复盘最重要的是找到当时的疏忽，纠正错误的做法。
只有主次不分的庸人才会囿于划分责任，反省自身当然没问题，但不应当责怪别人。
每次从塔外回来，林秋都会仔细总结一遍上次的行动，试图找出每一个可以改进的细节。
事后分析必须得足够客观，杜绝感性干扰思维。
林秋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已经受到情绪干扰，再深思下去只会越走越偏。即使他看不惯向江岚的做派，也不该放大某一个人的过错，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他书写的动作顿住片刻，很快回神，继续专注于填写从窗口拿到的表格。
己方保护上的疏漏，他坦然承认，学术圈内的龃龉，他也不避讳，严谨地补充上“自身视角有限，根据当事人口述的信息作出推测，仅供参考。”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的信息，起身向登记室走去。
“抱歉，我们不能接收入库。”
工作人员礼貌地拒绝他的申请，并告知眼前的哨兵，请先去公证处开具委托人的死亡证明，补充上有法律效力的文件才能排除小队“蓄意”或“过失”致人死亡的可能性。
得了吧，让嫌疑人自己跑去开证明，怎么想的？
肖空花在关口的抢救室不治身亡。仅从法律上讲，人没死在塔外，过失致人死亡的罪名就不成立。
要是真让普通人死在塔外，整支队伍在进入塔区北大门的那一刻，就会被扣下调查。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今天能来到服务大厅，肯定是清清白白。
林秋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一点不显，稳重地接过对方开给公证处的协调函。
不是不尊重死者，只针对这种浪费时间、多此一举的规定，让他想起上辈子在政务服务大厅搭进去的时间。
怎么不管什么地方行政流程都这么繁琐？这是什么一定会发生的魔咒吗？
到了屋外，他终于不用压制眉头的烦躁，右手微微用力，紧握伞柄，手臂内部的齿轮转速变快，输出功率缓缓爬上一个低峰。
工程塑料做的伞柄被金属手掌挤压，发出“吱吱”的低叫。
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形成一道道细小的水帘，将他与外界嘈杂的暴雨隔开。
这种短暂的隔绝感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
结果在公证处，平静的情绪再次被打破。
什么叫“必须要有当时尸检的法医出具报告并附签名”？
林秋呼出一口气，尽量掩藏语气中的不耐烦：“当时已经出具有尸检报告，也已经同步联网，殡仪馆那边都能查到。”
“是这样的，那位法医只将报告副本上传到了系统，签名不是手写，不能用作免责证据。”公证员秉持着文书工作的严谨，详细地回复道。
“我们已向对方部门反馈，仅需一到两个工作日即可得到答复。”
“这不符合规定吧？”
林秋是知道的，常规死亡证明只要法医附上电子签名章即可，但涉及塔外的则必须手写，而且还要字字分明，清晰可辨。
他上学时的室友现在就是干这一行的，经常抱怨核查的严格，有时签多了顺手带一点连笔也会被打回来重做。
“明明是法医那边的工作失误，却让我多等？左搪塞右拖延，回育儿中心上社会实践课都能多学到两招，文职的贡献点这么好拿啊？”林秋属于说得越多嘴越毒的那类人。
他也不想咄咄逼人，好像蛮不讲理，但有些事情注定没法体面地轻松解决。
遇上开凭证、办手续、在各个部门之间连轴转这档子事，人的耐心真的经不住消磨，也就每天泡在行政岗的从业者能习惯。
“那……当然，我立马联系对方部门，让那个法医过来处理工作失误，您看，行吗？”公证员换了套说辞，依然游刃有余的样子。
等两个小时当然比等两天更好。
不过他一直没想起来去看一眼尸检报告上的署名。
当法医本人终于匆匆赶到时，林秋刚把给老师的回复发出去，一抬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黑头发白眼睛。
“关，——是你？我之前……没注意去看名字。”林秋罕见地有点窘迫。
自己刚刚用老同学的经验来对付的未知法医其实是老同学本人。
哈哈，你说这事巧不巧。
“是好事啊，一般只有对报告内容有异议、想挑事的人才会专门找法医的名字。”
关山，法医，林秋曾经的同学，同宿舍的室友，“屠夫”最初的成员之一；同时也是个哨兵，就是住在639那个。
“我也没注意到死者是你们的委托人，忙昏头了，对不起啊，搞错签字了。”他把签好的纸质版报告交给公证员。
向江岚早些时候不适应林秋的浅灰色眼珠，觉得颜色太淡太亮，空茫茫的一片灰含不了情绪，看哪都像是无情又冷漠。
但是和身旁这位虹膜纯白的哨兵站在一起，林秋灰蒙蒙的眼睛反倒多了几分活人感。
白瞳衬托下，眼白区域的红血丝格外明显，眼下的疲惫更是无处可藏。
“这么忙吗？”林秋后知后觉地有了拉人加班的实感。
“老谭退休了，空位还没人来补。我们现在十八小时一班，等会我就直接接夜班去。”
法医只招哨兵。
死因不明或存疑的尸体才会被送上法医的解剖台，其中近半数都来自塔外、或是回塔时已经半只脚踏入地府了。
只有特种人能应付得了这些人体组织中，高于安全值的异变因子含量。
哨兵具有格外敏锐的视、嗅、触觉，往往能见微知著；而死去的生物没有精神力，向导充其量是个抗性拉满的普通人，作用不大。
不是所有人都能过得了心理那关，就算主观上能接受，长期且频繁地接触不成人形、味道奇妙的尸体会极大加重感官负荷，撑不过实习期的人比比皆是。
不仅开不了源，还节不了流——随着年纪增长，人体机能自然退化，迟钝的感官无法继续胜任工作，到岁数了只能退休，返聘也没用。
行业困境两头堵，能保持从业人数增减平衡已经很不容易。
各地的司法鉴定所都缺人，缺到一个人当成两个甚至三个人用。
如此高强度工作，如果有接受定期精神疏导会好些吧，林秋想。“还是老样子？”
关山知道林秋指的是这方面，老生常谈的话他懒得再重复讲，点点头就是回应。
“你妹妹呢，也是……？”
“老样子。”
公证员去验收封存了，虽然屋里现在没有别人，这两人说话还是像打暗号一样。
不过他们都喜欢简洁、高效的交流，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抱歉…”林秋知道道歉解决不了问题，但只要见到关山，内心的负罪感就开始抽鞭子。
“不要道歉，不是你的错。”
关山总是这样说，他妹妹关青阳也说从没怪过林秋。
是谁的错？
当然是那个该死的、阴险又狡诈的、唯一一个被赶出“屠夫”队伍的向导，勒莳，那个疯子。
那场混乱平息之后，关山主动退队，转行去当了法医，虽然没有主动避开，但工作生活没了接触，曾经多年室友到底渐行渐远。
混蛋向导的目的最后还是达成了一项，成功把初代“屠夫”拆的七零八落，把林秋身边的亲友赶得一个也不剩。
兄妹俩都是明理人，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轮都怨不到林秋头上，可事情与他有关，因他而起，林秋如何能放过自己？
道歉的话说了上百遍，即使没人要求，没人让他弥补，没人让他负责。
可关青阳还是不能见人，关山依旧抵触向导，如果“对不起”能抚平伤痛，他愿意再说千百遍。
“关先生，麻烦来做一下人脸识别。”公证员叫到。
“哦，来了。”
黑发的哨兵抬腿向里屋走去，心里既无奈又好笑。
他担心林秋总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劝他早日看开少内耗；林秋担心他精神海拖出病来，劝自己早日脱敏定期疏导。
回去讲给青阳听，她肯定又要笑话了。
关山现在的心情很好，表情却几乎没有变化，只有眉峰微微上扬，脸上依旧冷冷清清的。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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