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虫之母》守阙抱残

2、第一章

　　天空中涌动着躁动不安的云，阳光透过层云缝隙将细碎的光洒在艾尔贝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上，宛若琉璃般晶莹透明。他抱着书本走得很急，原本与卡修斯定于下午共同参加的讲座因为上节军事战术老师在课堂实验中出现了些小失误，导致下课时间不幸延长了半刻钟。
　　艾尔贝轻轻叹了口气。
　　只希望卡修斯没有等太久。

　　指挥部与作战部日常教学场所之间相隔很远，如果不是为了主动请罪艾尔贝一学期可能都不会来这儿一次。
　　他打开手腕上的通讯器，卡修斯在二十分钟前重新发了定位：「在二号楼旁边的擂台区，你好了之后可以来这里找我。」

　　还没到擂台区的主区时艾尔贝远远就扫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些作战部的原学员早已将中间的对练区围了个水泄不通。
　　艾尔贝悄悄走到人墙的后方，眼前数百个壮硕的学员堵在一起，把擂台上的场景挡的死死的，即便他很努力地踮起脚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这些人不知是见到了什么振奋的场景，竟开始齐齐涌动欢呼：
　　“我靠，这也太强了吧！”
　　“这家伙真的还是人类吗，表现出来的实力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这次攻擂的那五个人都是作战学部很出名的老学长吧，在他面前直接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啊我去！成碾压局了都。”
　　......

　　艾尔贝听不懂他们在说谁，当然，他也不在乎作战部的事。
　　他只想趁着这次擂台赛中场休息的退场看看能不能找条道钻进去，上了一天的理论课他的手上还抱着一大摞书本，艾尔贝将它们举起抵在身前，尝试着穿过骚动的人群往里走。

　　“谁啊，嗯？艾尔贝......？”
　　路过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位指挥学部很出名的小学弟，他看出来了艾尔贝的意图，便主动帮着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好让小学弟顺利通行。
　　艾尔贝举起的书本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眸，宛若大理石般晶莹：“谢谢你。”
　　“不，不用谢……”
　　应该是天太热了，不然他的耳郭怎么会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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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谁在推我？”
　　后背莫名其妙挨了一拳的学员愤而回头，却只见一位面容精致的学弟略微有些无措地站在自己身后。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站在艾尔贝身旁，正一脸不爽地看着他：“推你就受着，长这么高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就非得挡在最前面是吗？快让开，放人家进去！”
　　“啊？”
　　他心想这不是作战部一直以来的潜规则吗，位置只凭学员的实力来分配，败者只配站在后边食尘。
　　但在低头看了眼身材相对娇小，明显不属于作战部的艾尔贝后：“.......抱歉。”
　　他连忙又挤开身边其他人，侵略别人的领地来方便艾尔贝过去。

　　艾尔贝眨了眨眼：“也谢谢你！”

　　卡修斯已经不在这里了。
　　艾尔贝好不容易挤到前两排的位置，却发现对练区擂台上面现在站着的是两名很陌生的学员。
　　他踮着脚在周围扫视了好几圈也没能找到卡修斯的身影。然而就在此时，擂台上进行的另一场激烈斗争抉出了胜负。
　　激烈的呐喊声再次响起，密集的人群开始沸腾！

　　艾尔贝非常努力地维持自身平衡，想在推搡的潮流中稳住身形，但光是稳住手上厚重的书本就废了他不少力气，更别提他所面对的是这些作战学部学员发达的胸肌以及疯狂的欢呼与庆祝！
　　最后只能绝望地体验这种被推来推去的感觉，这种无能为力，寸步难行的感觉。

　　这也是什么！

　　人潮中艾尔贝忽然发觉自己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顿时鞋底一滑，眼见着就要摔倒——一双不知从何而来的大手及时出现并接住了他。
　　艾尔贝沿着精壮的手臂望去，面露惊喜道：“卡修斯！”
　　熟悉的修长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卡修斯穿着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黑色作战服，被布料绷紧的手臂紧紧护着怀里的人：“我先带你出去。”

　　这次有卡修斯开路就轻松了不少，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内艾尔贝就被带到一片较为空旷的场地。
　　待在这里的大多是已经结束比赛的选手，中间放着一箱水，他们拿了几瓶坐在地上边歇边喝，甚至还有人直接光着膀子冲起凉。
　　坐在边上的那个人认出了艾尔贝，莫名有些兴奋地走过来，跟他打招呼：“小学弟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们打擂台赛，你们指挥部不是向来都对这种纯体能类的比赛不感兴趣吗？”
　　这时又走过来一个人肘了他一下：“人家是来找人的好吗。”说罢便开始对着他挤眉弄眼，眼神直直地看向艾尔贝身后站着的卡修斯。

　　话题中心的本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眼中只有艾尔贝的身影，他从头到尾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箱子里抽了一瓶水，还特地拧开之后再递给艾尔贝。
　　“我自己能拧开。”艾尔贝接过水瓶后瞥了卡修斯一眼，显然对他自作主张事事包办这种行为很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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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艾尔贝同学你来晚了没看见真可惜！要知道这次卡修斯比赛期间竟然因为实力太强导致无人攻擂的情况都出现了，最后还是导师亲自出马把他强行叫下场才让比赛能继续打下去，这种场面可谓前所未有，太精彩了！”
　　一开始打招呼的那个人边说边偷偷往后挪了几步，主动与这形影不离的两人拉开距离，心想卡修斯这家伙光看着就这么恐怖谁会想不开来挑战啊。

　　艾尔贝闻言抬眼望去，卡修斯深邃的金瞳在烈日之下依旧凛冽。
　　“唔……是这样吗？”嘴角微微弯起一道弧度，艾尔贝狡黠地盯着对方：“真的好厉害呀，卡修斯。”
　　平时无论发生什么都面无表情的卡修斯却在面对这样的目光时莫名偏过头，语气沉静：“普通的训练水平而已。”
　　一旁眼尖的人注意到他的异常，跟身边的朋友窃窃私语，调侃这个平常看起来跟怪物一样的家伙居然也会有无以自容的时候。

　　恒温教室内，阶梯一般的座位到后方排到近十米高，最前排空出来三十平的讲台供来此的演讲者自由发挥。
　　这场表演进行到中段时，黑暗中无人在意的后门走进两个身影，艾尔贝牵着卡修斯的手顺势在最后一排随便挑了两个位置坐下。

　　“人类一次次的退让根本就不会迎来他们口中所谓的和平，只会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族更加轻视我们，战争的步伐只会来的更早！……”

　　他们一齐看向讲台，上面站着的是当今征服派推举出来的领袖，此刻正用激情澎湃的语气发表着同样激进的言论。

　　联邦多年来都维持着两派制衡的局面，卡蒙司令向来又十分憎恨和平派的主张，或者说不只是他，他背后所代表的整个征服派一直以来都将和平派视作眼中钉，恨不得马上就除之而后快。

　　“卡修斯？还在生我的气吗……”
　　无视前面情至深处唾沫横飞的卡蒙司令，艾尔贝微微低头，无可奈何地看着躺在自己腿上，头靠柔软腹部的卡修斯——他又一次把指尖自己垂落的头发打结了。
　　卡修斯垂眸：“没有生气。”

　　确实没有生气，只是艾尔贝身上散发出的香味无时无刻不在引诱他。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艾尔贝有时会感到抗拒但卡修斯还是要形影不离地黏着他的一大原因。
　　源自基因的信息素左右着卡修斯的神经，只要不在艾尔贝身边他就会觉得异常乏力，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一半。
　　这个原因也只有他本人清楚。
　　看着尚且一无所知，懵懵懂懂的艾尔贝，卡修斯回过神来，将已经到达嘴边的话咽下，选择了保持沉默。

　　“那为什么不好好听讲座？一句话也不说就开始不停捉弄我的头发。”
　　艾尔贝将那缕打结的头发从卡修斯的手中夺回，随便拨弄几下将它复原后满意抬头，可在抬眸这一瞬就与一直竖立在演讲台边上，那位穿着黑色西装，胸前挂着“助手”针牌的导师对上视线。
　　他顿时睁大了眼睛，眼眸中充满不可置信，嘴里也不自觉地呢喃道：
　　“查理斯怎么会在这里……”

　　明明早晨管家先生在开车送自己来学校的路上还在说明他今天可能会很忙，需要艾尔贝自己在学校解决一下晚餐。
　　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艾尔贝的表情变得很凝重，他的家族多年以来从未参与过任何党派之争，更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支持卡蒙的主张。
　　想到这里他放缓了气息，默默移开视线。

　　难道说，是哥哥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虫族嗜血而残暴，屠戮无数同胞的生命！只要它们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就一定会再次向人类发动进攻！届时势必会造成巨大的伤亡，人类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先下手为强，率先征服它们……”
　　想到过往人虫交战时那些血腥的场面，卡蒙的双眼被愤怒染上鲜红，他看向面前密密麻麻的观众席，声音嘶哑又愤懑：

　　“唯有征服派的抉择才是正确的！先辈用血肉之躯为我们争取到如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和平派那群懦夫却要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机会溜走，倘若虫母再次出现，就势必会率领虫族发起战争，后果谁能设想？谁又能承担！”
　　那些激动的心绪如同海啸压着胸口，每喘一口气，都裹着沉得发闷的重量。
　　卡蒙抬起头，眼神阴沉狠戾：“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在想什么，那个讲座吗？”
　　卡修斯端着两人份的晚餐回到事先挑好的位置时，艾尔贝正蹙起眉头发呆，手上还捏着一把叉子。

　　绵延的思绪被打断，艾尔贝回过神来看着桌面上这张盘子里一道道熟悉又精致的菜品，却发现自己竟毫无食欲。
　　但他也没多想，最终还是强忍下微妙的不适感逼着自己咽下一些，勉强吃了个半饱，想着也许是因为现在心情不好吧，所以才会一点胃口也没有。

　　简单解决完晚餐问题后艾尔贝放下手里的叉子，抽了张纸巾擦拭嘴角在方才进食期间不小心粘上的奶油：“总觉得最近好像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你有发现近期的新闻报道上出现过什么异常事件吗？”

　　卡修斯三两下就迅速解决了属于他的那份晚餐：“你指什么方面的？是征服派官员又一次在某场会议上同和平派大打出手，自由派某位军官被记者发现第七次外遇，还是你哥哥在巡查碧玻星时在飞行基地被那些狂热粉丝围堵……”
　　“当然不是这些！”艾尔贝扶额：“你整天都在星网上看什么啊？”
　　他开始考虑限制卡修斯使用终端的可能性，反正不能再让这人跟着星网鱼龙混杂的媒体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卡修斯对此却不以为然：“当个喜剧看，你不喜欢这些笑话吗？”
　　看来在这方面是没法讨艾尔贝开心了，他关上终端，捏起艾尔贝放下的叉子又插了一小块蛋糕递到对方嘴边：“难道联邦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我去认真关注的吗。”

　　“我没在开玩笑，卡修斯！”艾尔贝咬下叉子上那一小块抹茶蛋糕，随后习惯性地舔了舔红润的嘴角，把一旁的卡修斯看得有些莫名眼热。
　　“从前这两派也总是吵来吵去，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些小打小闹，规模都没有近来这么盛大。”
　　甚至都已经开始直接将宣扬党派极端思想的讲座开到隶属于帝国的第一学院来了。

　　“如今更是连查尔斯都在涉足这些事，哥哥可能也在暗中关注吧。”想到这些，艾尔贝轻轻叹了口气：“可是他们两个没有一人向我提及过相关的事情，对于他们的想法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自艾尔贝有记忆起帝国就没有发生过规模较为庞大的战役，虫族这些年在失去虫母变得势弱后一直都很安静。
　　这些年来之不易的安宁日子让那些本就向往和平的人们不停推举和平派上位做主，如今依然是帝国联邦的主治政派。

　　艾德里安很少会跟他讲有关联邦政治方面的事，因为他们的家族一直以来所代表的军部以及艾尔贝当今求学所处的塔林顿学院直属于学部，这两种势力都独立于联邦而存在，很少会受到党派干预。

　　至于查理斯的话……
　　艾尔贝回想起他先前询问查理斯关于立场话题时的场景。

　　查理斯作为这一个大家族的管家连在一天之中最稀少的空闲时间内都会选择与艾尔贝待在一起，服侍伺候艾尔贝乖乖睡觉。
　　他戴着纯黑色的丝绸手套轻轻解开艾尔贝腿上绑了一整天的半铜制袜扣，上面印刻着象征希尔塔家族意志的白鹰。
　　他的手指轻轻覆在艾尔贝的小腿上，助小少爷褪下小腿袜，好在这双手套的质感不错，让肌肤比常人要敏感好几倍的艾尔贝稍微没那么抗拒。

　　艾尔贝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头银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晶莹幽幻，他端起被查理斯放在床头的烛台，照亮了单膝跪在自己身前的身形：“你是谁派来的呢，查理斯？”

　　“少爷这话可真我叫我感到伤心……难道就不能是我自愿前来的吗？”
　　习惯性无视查理斯油嘴滑舌的托辞，艾尔贝凝望查理斯这张英俊冷傲的脸，一心只想寻求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和平派？征服派？还是什么其它派别？”
　　很快他自己又推翻了这些论断：“可如果是这样的话，直接进入政坛不是更简单便捷吗？在这里做一名普通的管家整天只知道围着我转，于你而言不会太屈才了吗？”

　　艾尔贝这些稍显幼稚的话语让查理斯这张在夜色中雾蒙蒙的脸庞掠过一丝柔和，他推了推鼻梁上微垂的眼镜，语气无奈：“就不能真的只是为了你吗？”

　　做好睡前准备工作后查理斯站起身，抽走艾尔贝手里捏着的烛台放回桌面，又替他掖好被子：“……你最近怎么开始关注起这些了。”

　　“艾尔贝，那些政派的主张于我们而言并不重要，感兴趣的话当个睡前故事听听就够了。”
　　看着这只露在被褥外面的秀气鼻尖与一双水灵灵盯着自己的大眼睛，查理斯不免觉得好笑：“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举起艾尔贝的手，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晚安小少爷，做个好梦。”

　　随即吹灭了床头不断闪烁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