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于碎月之下》杏花雨歇

2、记忆

　　露娜在一阵轻柔的触碰中睁开眼，帐外的风沙正卷着碎雪拍打帆布，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极了小时候冬夜落在窗上的雪声。她动了动手指，触到一片温热——铠正握着她的手，侧脸贴在床沿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眼下的乌青像未褪尽的硝烟，显然守了她很久。
　　“哥哥……”她轻声唤道，声音还有些沙哑，喉咙里像含着沙砾。
　　铠猛地惊醒，眼中的迷茫瞬间被狂喜取代，他几乎是弹坐起来：“露娜，你醒了！哪里疼？”他想扶她坐起，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又触电般缩回，在空中悬了半天，最后只是笨拙地往她背后塞了个裹着棉布的软垫，动作谨慎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琉璃。
　　露娜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牵扯到腰间的伤口时又疼得蹙起眉。“别紧张，我没事。”她望着他眼中清晰倒映出的自己，心头像被温水漫过，“你都想起来了？”
　　“嗯。”铠重重点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手想碰她的脸颊，指尖在距她寸许处停住，“都想起来了。你七岁那年偷喝我酿的青梅酒，醉得抱着院中的桂树喊‘月亮真圆’，被罚抄家规时，还是我替你抄了半本；还有你第一次握剑时，把剑鞘甩到我额头上，肿了个包，你吓得直哭，说再也不练剑了……”
　　“不许说！”露娜脸颊腾地红了，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轻轻握住。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厚茧，摩挲着她的手背时有些粗糙，温度却烫得惊人，像冬日里最暖的炭火。
　　帐帘被轻轻掀开，守约端着药碗走进来，看到两人交握的手，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放下药碗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药还温着，你们慢慢聊。”
　　铠端起药碗，用银勺舀了一勺，凑到唇边吹了又吹，才小心翼翼递到她嘴边：“有点苦，忍忍。”药汁泛着深褐色的光泽，氤氲的热气里飘着甘草的微甜。
　　露娜乖乖张开嘴，苦涩在舌尖炸开时，忽然想起十岁那年染了风寒，也是这样一个雪夜，哥哥端着药碗守在床边，一勺勺喂她喝药，趁父亲不注意时，偷偷从袖中摸出颗蜜饯塞到她嘴里，那点甜至今还留在记忆里。那些被遗忘的时光，原来早已像藤蔓般缠进了骨血。
　　伤好后第三日，露娜跟着铠去巡逻。黄沙漫过脚踝，混着石子硌得人发疼，她忽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连绵的城墙：“哥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总说，等我长到能拉开满月弓，就带我来看长城。”
　　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夕阳正为垛口镀上一层熔金般的边，风卷着碎雪掠过箭楼，发出呜呜的声响。“记得。”他侧过头，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粘在脸颊，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颧骨，两人都顿了顿，“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实现承诺。”
　　露娜仰头看他，笑起来时眼里像落了星光：“不管怎样，我们在一起了。”
　　那天夜里，铠在北城墙的烽火台摆了盏油灯，灯芯跳着橘色的火苗，映得他下颌的线条柔和了许多。他正低头打磨一块杏木牌，刻刀在木头上划出细微的沙沙声，露娜凑过去看，发现上面刻着“铠”与“娜”两个字，笔画间的缝隙里填着银粉，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两个字中间用一道蜿蜒的线连在一起，像条缠绕的藤蔓。
　　“这是……”露娜疑惑的问。
　　“护身符。”铠把木牌递给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木头传过来，“用上次击退魔种时缴获的兵器熔了银粉填的，能避邪。”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以后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露娜接过木牌，比想象中沉些，边缘被打磨得光滑温润，指尖抚过凹凸的刻痕，忽然觉得眼眶发热。那些被遗忘的岁月或许不算什么，就像木牌上被刻刀削去的碎屑，虽曾是本体的一部分，却终究要为新生的模样让路。
　　夜风卷着雪沫掠过烽火台，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三短一长，是三更天了。铠伸手将露娜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挡住迎面而来的寒风，两人的影子被油灯拉得很长，在城砖上依偎着。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仿佛为这对历经磨难的兄妹，镀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铠甲。
　　这一次，他不会再忘记，也不会再放手。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这篇好温馨，会不会跟第一章有点割裂，剧情有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