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说谁是天才呢 ...
-
在比赛阵容方面达成共识，飞世彩纪找来白纸铺在桌面上，几笔落下迅速勾出球场轮廓。
“既然绫濑亲来当投手——”
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彩纪圈出投手丘的位置，写上“绫”字，主动解释：“参加比赛，投手得解决控球、球种和体力分配的问题，教练会指导，但根本来说这些都要绫濑亲自己攻克……别担心，我也会做捕手专门训练，帮忙分担压力。”
说实话，飞世彩纪对绫濑川非常放心，接过对方的球之后更是信心十足。
他们的ace放眼整个高野都无人能出其右，素有“完美投手”之称，其强大在小学五年级就已初显端倪。
无论是与高质量直球相辅相成的豪快速度，还是手套架在哪里就投到哪里的精准控球，绫濑川次郎已然具备，不仅如此，他还随心所欲地操纵球路变化，将平常可见的滑球与曲球化为打者棘手的犀利武器。
而据彩纪了解，绫濑川在选择棒球之前尝试过很多运动（体操、网球、游泳等），并且都做出了一定的成绩，因此那些运动必然强化他的节奏适应和呼吸分配，投手合理安排体力这一块绫濑川本人心里有数。
球种么……彩纪前两天还听绫濑川说自己在学指叉球——对着教学书和网络视频看一看练一练就能差不多投出来。
小学生的比赛，先不说有没有变化球限制，绫濑川这种能自由切换滑球曲球再在中间塞一个绝品直球的投手上场，不亚于降维打击。
明明才加入足立斑比不久，棒球经验不到一个月……绫濑亲，就是这么厉害！
彩纪与有荣焉，ace的荣耀，队友的骄傲。
他心里一边美滋滋地夸奖小伙伴，一边寻思自己能从旁辅助的地方。接球只是基础，捕手在场上通常还会将其他因素纳入考虑。
“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吧。”
雨谷捕手平淡地对着球网，挥棒时带动凛凛风声，他随口说着，“提高接球手套发出的声音、针对不同的打者调整引导、轮到自己打击的时候拼命打……本质上就是让投手心情好、然后投爽，就这。”
飞世彩纪当时坐在一边的瑜伽球上，给他抛球打，“听起来你一直在迁就绫濑亲……可每次比赛他都没有让自身状态影响发挥，表现一贯稳定，你应该很放心才对?”
“对个头，绫濑川他超难搞的好不好？”雨谷正捕手翻个白眼，气势汹汹地挥出球棒，梆一声直击球网，他见状长长吐出一口气，重新站好、引棒。
“你不能糊弄他，每件事利害要说清楚，出于什么心态的隐瞒都不允许；不能不平等地看他，夸他天才、过度崇拜、怜悯他之类的都不行；不能替他决定一切和他沾边的事情，参与这种事情之前要征询他的意见——不然他会一直记着，就算当面不跟你置气，闷在心里，就挑个好时段集中跟你翻脸。”
在捕手凶巴巴地瞪视中，彩纪抛出下一球，想了想还是问出来，“把投手的好恶摸得如此透彻，也是捕手的必修课吗？”
“……”
捕手失语了。
小五的绫濑亲似乎不是对自己的心理边界严苛计较的类型，但日后肯定要为比赛增加训练量，提前通气会比较好。
彩纪望向绫濑川，诚挚地询问：“还有一个月才提交申请，这段时间我们多多练习配合，或者你要我配合的话随时喊我，这样可以吗，绫濑亲？”
“嗯！！”
被点到的绫濑川次郎用力点头，眼神亮亮的。他最近简直爱上棒球了，进入足立斑比，竟然足□□上了三个！同龄人朋友！而且他早就想约着小伙伴在课余时间玩耍，这下放学后也可以找彩纪玩了——是这个意思吧！
一想到这里，绫濑川简直浑身充满动力，他绽开大大的笑容，“与伙伴们一起商量某件事”令他获得以往从未有过的参与感和满足感，因而他对彩纪的话没有异议。
飞世彩纪这边顺手又画了个大小相同的扇形球场，继而停笔看向小安，“还有，比赛不能仅靠一名投手支撑，考虑到球数限制和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小安，身为投手的你就是我们最好的后备支援，必要的话，你可以上场投球吗？”
安田祐树被翠色的眼眸注视着，那道平静真诚的目光稍稍缓解了他的紧张，同样是期待，却温暖明亮，没有再让他承担仿佛喘不过气一般的沉重。
安田祐树没想过还有自己的参与，他反应过来后毫不犹豫回答：“我可以！”
“小安的承诺让人很放心呢！”彩纪夸奖，同时在投手丘处标上“安”字，他尽可能解说得清晰易懂，“绫濑亲和小安，不同投手登板有不同的配合方案。”
绫濑川次郎登板投球时，飞世彩纪暂任捕手，一来他对配球略知皮毛，还是在饭搭子耳濡目染下习得的；二来他不清楚小学生棒球能到什么水平，也不清楚是否有人能打中绫濑川的球。
彩纪保守地下结论：绫濑川的球不会被打到外野，而他配球时也会倾向于配些难打好的球，遂将三年级的队员分配到外野。
二垒手、游击手在投手的后方待机，理论上来说也是球很难打到的位置，但因为二游处于来球频率高的内野、又要看顾两侧的大片守备区域，就让四年级的队员担任。实力稍强、经验略多的五年级生（特指小伊和小安），担任一、三垒手。
安田祐树登板投球时，整个队伍的阵容大幅改变。
“小伊来当捕手。”彩纪说。
小伊：“诶？”
彩纪：“之前小安一直和小伊搭档，从熟悉程度和守备安排来说，小伊就是最合适捕手位置的人。”
见对方有些犹豫，彩纪露出笑容，轻轻拍拍桌子，给予小伊信心：“不要有压力嘛，小伊，这样的话我会担任游击手，遇到不好对付的打者，让我处理，可以配些让他们打到左半场的球——这个我们找教练商量一下吧。”
“而绫濑亲，在我的设想里最好待在外野，比如中外野手之类的……保存体力优先，”彩纪边思考边说，“万一真有球过去了，绫濑亲还可以长传，或者传给我接应。”
“没关系，放轻松啦～，真要丢分也没什么好怕的，打回来就是了！重在参与嘛，说不定今年参与之后明年比赛就有经验了！”
彩纪拍拍手掌，得到了小伙伴们一致认同。
足立斑比缺人，左看右看堪堪能凑齐比赛人数，连防守核心的人选都挑不出来，彩纪列着阵容，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用。
但好在这里有绫濑川——ace投手（.lily）的作用就是定心丸啊，只要绫濑亲参加比赛，彩纪就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再说了，作为绫濑亲的伙伴，他觉得自己也很厉害哦！比赛、一定没问题！
敲定比赛阵容的大致方案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细节，畅想比赛中可能出现的种种状况，上午时间很快过去。
斑比五年级生们在飞世家吃过精心准备的午饭，在客厅就着投影仪爽打多人合作小游戏，再被飞世爸爸以“要休息眼睛”的理由赶起来，在院子内外组成一队溜溜达达；被修好的缝纫机运转的声音吸引，受飞世堇邀请、参观她位于二楼的工作室，痛痛快快玩了一下午。
新的一周足立斑比练习，听着飞世彩纪清晰的表述，教练意识到这孩子口中的“商量”不是在开玩笑，他听着对方有理有据、甚至有预案和计划性的安排，感到一阵一阵的心惊。这也说明，眼前的孩子们为了“能带足立斑比去比赛”，付出了很多努力。
可是，U12选拔会就要开始了。
斑比教练感到煎熬，正是绫濑川次郎与飞世彩纪表现出来的天赋，令他无法放任他们在斑比这支小小的队伍里蹉跎。教练打算让他们试试选拔会，如果中了，这些孩子会拥有更多的机会，更大的赛场。
所以，现在不需要为其他的、小儿科的比赛，费劲筹谋。教练暗自下定决心，他顺着彩纪说的话安排好后续的练习内容，嘴上说着“一切为比赛周转”“我也会帮你们报名的”，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而飞世彩纪这边一得到教练的认可，立刻飞快回归队伍，挨个和凑过来的斑比们击掌，“教练说可行哦！接下来我们踏踏实实做好每一项训练就好啦！”
这周彩纪花了心思钻研捕手的技能，深入了解才发现“最累的位置”并非浪得虚名，捕手思考量好大，原来每次上场打击的时候，后面蹲着的捕手脑子里真的在转“打者偏好击球区”“场面情况”“引导配球方案”等等组合问题。
难怪他每次都和对面捕手打招呼，面罩后面的脸却仍然挎着，偶尔对视，彩纪都觉得自己不受欢迎极了——捕手要同时思考很多问题才会变成这样的，他懂了！
认真学习出了效果——彩纪和绫濑川配合越来越好。
一段再普通不过的中场休息，彩纪摘掉面罩，撑着膝盖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挪去背包处补充水分，他刚拧开一瓶新的矿泉水，打算一口一口喝小半瓶下去，就听到同样摸索过来的绫濑川说话。
“彩纪，”绫濑川次郎握着水杯，眼睛却没有看着他，只盯着略有波动的水面，“如果别人问你为什么棒球能打这么好……说你很有天赋，就是天才，你会怎么想呢？”
“……”
飞世彩纪“咕嘟”一声咽下嘴里的水，小心地瞄了他一眼又一眼。绫濑亲一听别人夸他“天才”就会翻脸，雨谷两年多合作下来彩纪深谙相处之道。
要彩纪来说的话，绫濑川心思过于敏感，虽然被那狂傲的外表裹着看不出来，但他确实是个对察觉他人态度与情绪相当敏锐的家伙，在某些问题上有着深刻而独特的理解和思考。
……现在，绫濑川询问他的答案？
“呃，我觉得首先感谢妈妈把我生得这么好，我的身体健康结实，免疫力很强；其次爸爸做饭营养好吃，平时也会陪着我多锻炼；再就是我的平衡感、反应速度确实比普通人好一些，我能感受到并且充分调动我的能力，我的良好心态也助于特长显现。”
彩纪说着说着，试探性地补充一句，“所以……谢谢那个人肯定我，和我的妈妈爸爸的付出……？”
绫濑川：“……”
还是绫濑川：“呜。”
“哎呀，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彩纪用力拧上瓶盖，振振有词，“只是我这么想没有用，要看说这话的人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回答才行。很多时候，别人夸奖也不是真心的，随口说说的话，但就是会让我们很在意……”
绫濑川这下子瞪着彩纪，但彩纪知道对方眼中的委屈和愤怒并不针对他，只听绫濑川声音压抑着：“而且他们那么容易就说出来……怎么可以那么轻率地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有人对绫濑川次郎说了什么。
这下彩纪确信了，他忽然冷静下来，声音也陡然降温：“因为有些人很懒惰，不愿意通过努力达成目标，只是做着紫微星降临的美梦；不愿意着手去做去实现，只是羡慕地望着有成果的人；甚至不愿意夸奖你的敏锐、刻苦、高效率，只肯用‘天才’这一个词来概括。”
这种情况太常见，以至于彩纪恍惚间觉得无趣又乏味。
属于“过来人”的飞世彩纪当然不会被这种事情动摇，但当绫濑川提起时，他才想到绫濑亲，无论在棒球方面表现多么出色、身体生长发育如何迅速……他现在还只是小学五年级的孩子，需要呵护小孩子纤细敏感的内心。
在这种非常考验语言艺术的时刻，飞世彩纪求助自己的记忆，绝望地发现以往这种很需要高情商话术的场合，游击手只会和绫濑川互相挂个臭脸对着生闷气，捕手更是爆炸接着也摆臭脸说些客观但是更加伤人的话，其他的队员要么就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当和事佬，要么就是喊他“彩纪快来他们有矛盾——”
飞世彩纪的解决方案一向是各打五十大板，但现在不能用。
终于，望进那双颜色浅而亮的眼瞳，彩纪审慎地开口，他不想绫濑川钻牛角尖，更不想绫濑川认为自己不站在他那一边。
彩纪的语调慢慢的，咬字十分温和，声音都跟着放缓放轻：“每个人都会有优于他人的地方，比如记性好、反应快、跑得快、声音动听、柔韧性好、能同时思考很多件事、很准确地察觉别人的情绪……想得到的或者想不到的点，很多很多……
“但是，发掘自己的闪光点，真正将它们育成一个具体的长处、才能，并发挥出来，让世界看见，我觉得这样的人才是‘天才’，即这个词语用来夸赞的本意。
“绫濑亲，我们还会遇见很多很多人，也会把很多很多人甩在后面——有些人在原地踏步，有些人走走停停，我们没办法得到所有人的关注、留意和偏爱，而他们也只能用一个词语来概括被我们抛弃的委屈、无力、嫉妒，和看见我们的感动、期待、祝福……等等所有的情绪——就是‘天才’。”
飞世彩纪的表述逐渐流畅。他说得越多，语言的痕迹越干涸，他也越触及自己本真的所思所想，当他将有所共鸣的心绪分享给绫濑川次郎时，他几乎放弃了矫饰，直白地、真挚地说。
“因为我们是一直向前走的呀，绫濑亲，你能明白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你说谁是天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