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讨厌的你》苇间风

4、第 4 章

　　“邪恶会突然降临，但谁知道何时会降临……”
　　站在山坡上凝望远方的青年轻轻叹了口气，从身后吹来的风扬起他的黑发，在他秀丽的脸颊旁恣意地飞舞。青年随手理了一下乱发，带着淡淡的惆怅微笑道：“菲比写的预言诗毫无诗歌应有的优美韵味，不过在警示人心方面倒也有它的价值。”
　　“大人是不是在为当前的局势忧心？”肃立在青年身后的男子恭谨地问道。
　　青年微仰起头，轻合上倦怠的双眼，“嗯，无法不担心啊，谁知到离此数百里外的法比恩军队会在何时降临我们这脆弱的克莱顿公国。”
　　“大人是不是过于忧心了，特兰不是答应公爵会派遣援军来的吗？”
　　“特兰……”青年睁开眼，回转头，凝视男子的绯色双眸点出淡淡的嘲意，“特兰王更象是一个狡猾的商人，克莱顿所具有的战略价值远低于它带来的风险，所以特兰的承诺只能看着是一种安慰，到时候它的军队多半在边境上磨蹭着不过来。”
　　“大人……”男子犹豫了一下，“大人应该把您的担忧告诉公爵。”
　　“你认为有用吗？提尔，我只是他永远也不想再见的会给他带来厄运的弃子，不杀了我已经是他的仁慈了，又怎么能奢求他会听我一句话呢？”
　　面袋苦笑的青年为了掩饰伤感把头掉转回去，就在这时，从远处小路上急驶而来的骑兵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公爵征兵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事……提尔，你去看看。”
　　“是。，大人。”
　　提尔躬身行礼后向莽撞地冲过来的骑兵大步走去。急着赶路的骑兵见有人挡路顿时来了火，甩手就是狠狠的一皮鞭，却不料身手敏捷的提尔顺势抓住皮鞭将他拽下了马匹。被摔得四脚朝天的骑兵刚一起身就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抢匪！竟敢摔你大爷！看我不带人把你全家杀个精光！”
　　“找死的家伙，在伊曼努尔大人面前也敢放肆！”
　　发出低沉威胁的提尔将骑兵一脚踹倒，皮靴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胸口上。骑兵露出了惊骇之色，一部分是因为提尔，但更多的是因为听到了伊曼努尔这个名字。
　　“伊曼努尔……大人？”
　　“是我。”
　　黑发青年微微一笑，被喻为会带来不祥的妖异的绯色眼眸轻闪了一下。骑兵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说不清的恐惧象病毒一样迅速在他的全身扩散开来。
　　“告诉我，你这么急是去干什么？”就像是完全没有留意到骑兵濒死一样的表情，伊曼努尔地问道。
　　“发……发现有……奸细，我……是去……报告队长……”
　　“奸细？是法比恩的？”伊曼努尔语气略尖了点。
　　“是……是的。”
　　“几个人？”
　　“两……两个。”
　　“抓住了吗？啊，应该是没抓住，”伊曼努尔自嘲地笑了笑，“嗯，他们现在在哪儿？”
　　“迷失森林。”
　　“迷失森林？”伊曼努尔的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意，“提尔，放开他吧，让他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是。”
　　提尔移开了了脚，“快说，混蛋！”
　　惊魂未定的骑兵连忙翻身跪伏在伊曼努尔的面前，将与路法斯及莱茵相遇的经过一一道明。他倒不是有意想欺骗伊曼努尔，只因为对卡曼口音不熟，加之目前与法比恩的冲突在即，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路法斯是法比恩的奸细。
　　“你是说那个年长的受了重伤？”边听边思索的伊曼努尔觉得骑兵的话中颇多疑问，不过出于某种原因他并不想多问。
　　“是，我可以肯定他的背上和腿上都有箭伤。”
　　“就这样，你们还是让他逃走了。”伊曼努尔薄唇微弯，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一个失去了坐骑，带着一个看起来没有自卫能力的少年，身负重伤的人在迷失森林里也走不了多远……嗯，你叫什么名字？”
　　“罗…罗格，大人。”
　　“好了，罗格，我就不耽误你了，你回去报告你的队长，让他尽快抓住奸细，现在这个时候，跑了一个都是不得了的事呢！”
　　伊曼努尔微笑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担忧，低头行礼的罗格象是得到大赦的囚徒一样飞快地掉头跑了，留下他的坐骑莫名地望着他。
　　“提尔，我们回城堡吧。”伊曼努尔拍了一下手。
　　提尔有些担心地问道：“大人，您不担心此事吗？我们是不是应该派些人去帮助搜索？”
　　“不必，那人如果走得出迷失森林，我会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人。”

　　遮天蔽日的树冠几乎夺走了所有的阳光，踩着齐膝的野草，跨过象巨蟒一样盘曲隆起的树根，路法斯紧抓着莱因的手跌跌撞撞地向树林的深处跑去。究竟跑了有多久他已经没有概念了，越来越昏沉的脑子只是本能地做出决定：只有跑得更远才有逃离危险的希望。
　　“路法斯，停一下……”莱因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路法斯回了一下头，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清莱因的脸，“累了吗？再…再坚持一下……”
　　话只说了一半，接近崩溃边缘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地跪了下去。
　　“路法斯！”
　　被他下坠的身体猛地一拽的莱因大叫起来，这伴随着恐惧的尖叫成了路法斯意识丧失前脑中最后的回响。

　　冥冥中有吱吱的怪叫传入耳中，路法斯从深沉的昏迷中惊醒过来，扑入眼帘的黑暗让他有些不适应，他不自觉地动了动脑袋。
　　“你…你醒了吗？”
　　带着七分喜悦三分迫切的声音从头上方传来，紧接着一只颤抖的手抚上了路法斯的头，确认般地细细摸了摸后又突兀地抽了回去。
　　“殿下，您还好吧？”路法斯摇了摇仍昏沉的头，虚弱地问道。
　　“我没事。”小小的回答声听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路法斯用胳膊半支撑起身子，背部撕裂般痛的箭伤因他的动作而加剧，路法斯闷哼了一声，遍身的冷汗随着身体的战栗如水一般流下。
　　“可以帮我个忙吗？殿下？”
　　“什么事？”
　　“帮我把背上的箭拔下来，我自己够不着。”
　　“啊~”了一声后，莱因并没有马上动手，就在路法斯猜想他是不是不想做时，莱因的手伸了过来，默默地在路法斯的背部摸索着，然后抓住了一支裸露在外的箭秆。感觉到背上的箭头又往外拔的迹象，路法斯咬紧了牙关。
　　“呜——”控制不住地呻吟在□□被撕伤牵拉的瞬间从牙缝中逸出，冷汗再度流下。
　　见鬼！是有倒勾的那种箭头！
　　在心底发出诅咒的路法斯留意到莱因的手停了下来。
　　“拔……拔疼了？”莱因脸色发青地问道，即使看不清路法斯的伤口，从喷到手上的血量之多他还是可以判断出那是多么严重的箭伤。
　　“不要紧，还有三支，请继续！”
　　莱因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迟疑数秒后，他再度抓住了另一支箭秆。

　　拔完身上所有的箭后，路法斯差点又昏死过去，只因为听见树林深处让人毛骨悚然的野兽的嚎叫，出于对莱因的担心，他才强打起精神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就在他将身上的衣服扯成布条作绷带为自己包扎伤口时，近旁枯叶的沙沙声里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擦过莱因的腿窜进了树丛。被吓了一跳的莱因连忙抓住了路法斯的胳膊。
　　“别怕，那是一只兔子。”
　　“哎……”
　　莱因的身子又缩了回去，明明怕得要死，他却还是不肯让路法斯看不起自己。这时，他的肚子发出了让他难堪的咕咕声。他连忙用手按住了饿得瘪瘪的肚子，但咕咕的声音还是不断地响着。
　　路法斯伸手摸了摸腰际，还好那装着土豆的袋子奇迹般地没有失落。
　　“给，这是土豆，我洗干净了的。”
　　虽然担心莱因会拒绝，路法斯还是试探着递了过去。让他大松一口气的是，这一次土豆被很快地拿走，很快咔咔的咀嚼声在黑暗里响起。听出快要吃完的声音，路法斯又递了一个，一连递了四个。
　　“可以了，再吃的话肚子会不消化的。”
　　确定莱因吃完了第四个后，路法斯尽量以温和的语气说道。他一直小心地注意着什么话该说，什么时候说，以免无意间伤及莱因敏感的自尊。为什么会考虑这么多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只能简单地认为是不想再起什么波澜。
　　抱膝而坐的莱因一时间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有些凉凉的手悄悄地抚上了路法斯的背。
　　“路法斯……不会死吧……”
　　“怎么会？我的身体可是铁打的！”路法斯裂着嘴爽朗地笑道，笑的时候因身体的抽动又牵拉了伤口，结果本来很豪迈的笑声就变得虎头蛇尾了。
　　不过这点异样并未被心事重重的莱因留意到，他张了张嘴，“喔……那……那路法斯也吃点土豆吧，这样……这样伤口会好得快一些的。”
　　慌慌张张地说完，又慌慌张张地抽回手去的莱因重新变得沉默。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以想见的羞红了的脸让路法斯的心中又一次产生了“真是很可爱！”的想法。
　　这个傲慢的王子竟然也会有关心人的时候，真是没想到啊！不过，他可能是怕我死了就没人保护他了也说不定……
　　呼地叹了口气的路法斯环视了一下四周，越发深重的黑暗、阴冷的气息让他意识到夜晚的来临。
　　如果不尽早恢复体力的话，那还真的无法对付未知的危险！想到此，他抓起了一个土豆喂到了嘴里，生涩的味道很快在舌面上扩散开来。
　　看来莱因王子真的是饿坏了！
　　想着刚才莱因狼吞虎咽地吃完四个生土豆的情形，路法斯不觉笑了。

　　接近中夜的昏睡被一阵冷浸刺骨的风惊醒，睁开双眼的那一霎那，路法斯因过度的震惊而屏住了呼吸，在他的视野里，奇妙而诡异的蓝色光晕照亮了林中的一切，藤萝缠绕的粗大树干上，三个长相极美的女子并排坐着，看向路法斯的眸光妖媚而森然。
　　“好久~好久没有人闯入我们的乐园了！”左边有着青色长发的女子吃吃地笑了起来。在她妖娆地扭动身躯时，路法斯吃惊地发现她和她的同伴腰以下竟是长着鳞片的蛇身，三条粗粗的蛇尾亲密地纠缠在一起绕上了下面的树干。
　　是传说中的蛇怪！！！
　　路法斯的心因从未有过的恐惧而收紧。在伊比利亚的诸多传说中，蛇怪是专吃人灵魂的魔物，几乎所有的母亲都会用“不听话的话蛇怪会来挖去你的心、吃掉你的灵魂！”之类的话吓唬孩子，不过，路法斯可从来也没相信过真有这样恐怖的怪物。
　　右边金色卷发的相貌像十几岁孩童的女子用梦幻一般的腔调说道：“自从伊曼努尔大人离开后，我们是多么寂寞啊，多么怀念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
　　她低下头开始轻声吟唱一首略带忧伤的歌谣，歌词似乎是哀吊远去的情人。魅惑的歌声只唱了一半就被中间飘逸着鲜红发丝、神情冷淡的女子打断。
　　“西碧尔，伊曼努尔只能成为我们的回忆，他并不属于我们。倒是今夜的猎物，我嗅到了好久没闻到的芳香的气味，尤其是这孩子。”
　　她抬起了白玉一般的纤手，半透明的长长的指甲伸向仍在昏睡的莱因。
　　“忧伤、纤细、像水晶一样澄澈，而且我还看到了里面细细的裂痕，多么美味的灵魂啊！我已经有现在就吸食的欲望！”
　　伴随着女子阴森的冷笑，象蛛丝一样的细线从女子的指间伸了出来，盘曲着绕上莱因的身体，将他悬在了半空中。
　　“不！！！”路法斯大叫着想要冲过去，但身体才一动，一股足以冻结人血脉的冰冷从他的皮肤闪电般地侵入肌肉骨髓，他顿时变得连舌头都僵硬了。
　　“你是我的，漂亮的美男子！比起青涩的灵魂来我更喜欢象你这样坚韧有野心的灵魂。”
　　青发女子甜腻的声音吹入路法斯的耳中，带有某种扰人心神的花香般的气息掠过他的面颊。
　　“不过李莉丝，在盛宴开始前我们例行的游戏还是要进行的。”
　　“塞弗说的是，既然是盛宴当然不能乱了进餐的顺序。而且我对这个孩子也有浓厚的兴趣。”
　　金发女子咬着指甲娇憨地笑道。她的身子轻巧地跃出，在半空中环抱住如人偶般被束缚的莱因，浅桃色的樱唇俏皮地印上了莱因紧闭的双眼。
　　“在游戏结束前，李莉丝都不能碰他哟！”
　　红发女子好像嫌麻烦似的皱了一下眉头，“那好吧，我也不想破坏进餐的气氛，在享用主食前，就让我们尽情地品尝开胃酒吧！”

　　只能无助地听着蛇怪们用比歌声还要悦耳的嗓音商量可怖的事情，路法斯陷入了绝望，他不知道蛇怪们的开胃酒是什么意思，也无法预测她们会进行怎样的游戏，他冻结的身子在青发女子指尖射出的细丝缠上时也一点点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意识像被狂风卷走的落叶飞旋着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