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说喜欢我》点雾水馅

1、chapter 1

　　他叫万叙。
　　是洪连多年后，都还记得的少年。
　　洪连初一时，他初二，在尖子班，是个学霸。
　　那个冬天盛行写信。
　　洪连也跟风给他写了一封。
　　晚上就收到回信，上面写了三个字：小屁孩。
　　真的，和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脑子抽风一样，会给他写信，说什么喜欢他。
　　洪连不想去姑母所在的城镇上学，更不想借住姑母家。
　　索性在招生卷面上胡写一通，没有及格，连招生分数线都没有达到。
　　只能回到离家不远的初中，没有参加军训，与班里的同学也就不熟。
　　洪连独来独往，没有相熟的同学，在她被拒绝后，与其他同学嘲笑。
　　和同学也就很少说过话。
　　班里有三五个小学同学，可能因为孤僻和单亲的缘故，没有怎么往来，就是学号挨得太近，值日会在一起。
　　值日区在八年七班和八班楼下的一处花园。
　　要去捡里面的垃圾袋，塑料袋，纸屑，瓜子皮。
　　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到她值日那几天，那个花园里格外多的垃圾。
　　多的多扫了几次，垃圾桶装下大半。
　　洪连烦躁，看着八年八班，狠狠地瞪着，也只能懦弱狠狠地瞪着，没有其他行为。
　　洪连住在校外不远的区域，每次放学上学，都能看见万叙和他的同伴。
　　时间一久，知道那两个人的名字，洪中和马梨。
　　外号红中和蚂蚱。
　　他们惯会取外号的。
　　他们住校，经常溜出来外面吃饭，吃不惯食堂里的饭菜。
　　班里来了两个实习老师，一个漂亮羞赧，一个爽朗大方。
　　圣诞节和平安夜，那两天要疯了。
　　到处都是卖苹果的，包装漂亮精致的苹果。
　　两个实习老师的宿舍，都摆满漂亮的苹果，为表感谢。
　　大方的老师抄写一首《忘记时间》 送给学生，唱给学生听。
　　洪连买不起，也不想买，一个拳头大小的苹果。
　　要五块钱。
　　五块钱对她来说，是天价。
　　一包卫生巾，最便宜都五块。
　　还得偷偷摸摸的去买。
　　重新安排座位，按照月考名次安排，她是班里第一名，全年级第三，按理应该选第一排。
　　毫不犹豫地选了靠窗，又能看见楼下操场的位置，能晒太阳，还能看见他。
　　男女厕所旁边，就是乒乓球场，他经常和洪中和马梨在那打乒乓球，还喜欢蹲围墙下。
　　她知道为什么会被同学孤立。
　　语文老师姓邓，有一次安排作业，全班就她一个人写。
　　其他同学交白板，被班主任罚去跑操场，跑十圈左右。
　　空荡荡的教室，就她一个人。
　　和时不时来巡视一眼的语文老师。
　　早知道，她也不写。
　　孤立的噩梦，在初二终止。
　　重新整合班级，顾名思义，另一个尖子班。
　　从四至九班，筛选成绩优异的，组合新班级。
　　语文老师还是她，邓老师。
　　洪连的成绩，被数学拉下来。
　　实在是讨厌数学，对数学不感兴趣。
　　她开始交白卷，数学的白卷。
　　被请去喝茶。
　　为补数学，绞尽脑汁，跟家里说了好多好话，才得到购买资料的钱。
　　然而，在一个星期后，学习太累，赶上农忙，不小心睡着，被咒骂了一下午。
　　那天，没和爸爸说话。
　　他没讲一句好话，全是难听的。
　　最刺耳的是，“要不是为了你们三个……”
　　说的好像没有他们三个拖油瓶，他就不能好好生活一样。
　　明明有人做媒，让他再娶一个。
　　可那不懂事的妹妹说：“给我找后妈可以，要一模一样的。”
　　自这以后，没有人再说媒。
　　他也一直单着，喝点酒就开始发疯，骂人。
　　村里抄电表是轮番上阵的。
　　今日张三，明天李四。
　　到他抄电表时，收取的电费单子突然不见，真的突然不见。
　　洪连莫名其妙挨一巴掌，被呵斥跪在家神面前。
　　西南地区，有很多的地方供奉着家神。
　　洪连盯着那“芳流德祖”“天地君亲师”发呆。
　　脸是红肿的，在这么发呆的时候，看到一张收据，就在家神下方的柜子里面，轻飘飘的漏出来一角。
　　一到星期五，别人都忙着收拾行李回家，有爸妈来接，有包车回家。
　　只有她磨磨唧唧，走出校门口，乌央乌央的人群和车，摩托车，面包车，被挤在路中间的班车。
　　这个时候，总能看到万叙，坐在一辆摩托车后面，跟他的同学挥手道别。
　　偶尔，他也会在人群里面张望，像是寻找着谁。
　　她提着沉重的书包，走路回家，和村里的堂姐弟一起。
　　弟弟洪懑初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他是家里的宝，她是家里的草。
　　说不到一块去，他的眼神里充满讽刺。
　　特别是在和堂哥叔伯他们说话以后，看过来的眼神都变了。
　　为了不被骂，回到家就开始清扫客厅的垃圾，一堆的谷物碎屑，老鼠屎。
　　厚的跟浓雾一样的灰尘，呛得难受，打喷嚏，鼻腔里面都是黑色的灰，
　　周六周日上午，无休止做家务，歇下来写作业，就听到一句嘲讽：
　　“又开始在那装模作样写作业！”
　　语气恶毒。
　　看着祖母恶毒的冷眼。
　　只有无休止做家务和干农活的时候，才会听到：“你爸爸一个人养大你们不容易，你们要学好，要成器，要好好孝敬他。”
　　洪连木讷，不知道怎么回应。
　　对父亲的付出和丧妻之痛，是有感触的。
　　可在动不动就打人，发脾气，说着恶毒，难以入耳的话。
　　有点矛盾了。
　　谁是好人？
　　一篇作文《我的母亲》，让洪连得到一个称号：“才女”。
　　成了毒害她的利刺。
　　开始有人嘲讽，说单亲家庭的人都有问题。
　　尤其是精神方面，物质方面。
　　的确，她有问题，她没钱。
　　和普通女孩子一样，和电视剧里，小说里的普通女主角一样，连卫生巾都是便宜的。
　　经血漏了也没人提醒的，穿着脏裤子晃悠，去厕所才发现裤子脏成这样。
　　因为卫生巾的事，每个星期，比弟弟多五块钱零花钱。
　　祖母常说：“你姐姐身上来，要买卫生巾，给她多一点，你不要有意见。”
　　祖母的脸上总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小时不懂，大了才懂。
　　母亲去世多年，祖母还常说她的坏话，也说外祖母的坏话。
　　她不该思念只有一点记忆的女人。
　　一个生病还要躲计划生育的女人。
　　明明生了儿子，儿女双全，还要拼三胎，缴罚金。
　　最后还听他怪里怪气的说：“躲他们两个，罚了好多钱。”
　　妹妹才会走路，牙牙学语。
　　母亲就走了，一头栽在还有火星的木柴里，怀里抱着妹妹。
　　听人讲，那天有人在喊祖母，说她儿媳妇不行了，祖母还说谁在那鬼叫。
　　听祖母说，把母亲抬回去的时候，人都已经僵硬，面额上有灰，外祖父赶来看见鼻子里有血。
　　给她换寿衣，洪连还有印象，湿冷的冬天，穿了七八条单裤，全都被剪碎。
　　给她穿衣服的这晚，去解小便时，看见她在外面蹲着，穿着那身黑色的衣裳，和她说话也不理人。
　　洪连说：“娘，你怎么不进去？外面冷。”
　　没有回应。
　　她的遗物也开始被清理，衣服送人了。
　　在清理时，在衣兜里找出来零碎的钱，两角的，五角的，一角的……
　　母亲去世在那一年冬天，下了好大一场雪，绵竹都被积雪压弯。
　　一个普普通通的思念，都要说成是有问题。
　　思念无情。
　　还是思念无罪？
　　或许，有罪的是她，不该写这篇作文，应该随便写，像不愿意在姑母家借宿一样胡写一通。
　　姑母和祖母一样，面上总挂着浅浅淡淡的笑，以为她们真的好说话，可实际上，那是笑面虎。
　　讨厌这些人，这些恶毒的人。
　　更恶毒的，是初三那年暑假，洪懑去一次城里后，家里的堂哥叔伯姑母对她的态度极其恶劣，横挑鼻子竖挑眼，各种不顺眼。
　　洪连没钱交学费，被迫辍学。
　　离开家乡，离开那个只一眼就喜欢了一辈子的少年。
　　和万叙，没有说过一次话，却一直记得他。
　　记得他的笑容，和那肆意洒脱的动作，他很自信。
　　只有小店才敢招童工。
　　洪连在小店做事，一个月八百多块钱的工资。
　　刚去的那个月，可能是老板可怜，发工资的时候，也给她发了一百多块钱。
　　兴冲冲的拿着钱坐车回家，还买了月饼。
　　临近中秋，头一回花自己的钱买月饼。
　　早上的第一班班车，走路一个多小时到家里，听到一个巨大消息。
　　家里的人为什么讨厌她？
　　讨厌的那么明显。
　　初三那年暑假，弟弟在游泳池差点淹死。
　　原因是她支持弟弟去找堂哥，车费是她去借的。
　　二十块钱，就二十块钱，葬送她读书的机会。
　　得到离开大山的机会。
　　得到远离家乡的机会。不能再见万叙的机会。
　　听一个关系稍微好一点的同学说。
　　万叙谈恋爱了，女生可爱，漂亮，齐刘海，发梢有点黄，和他同班。
　　那段时间，学校抓早恋，抓带手机的。
　　再过一段时间，同学说，班里有个成绩好的，考上重点高中的女生被狗咬伤，很严重去世。
　　洪连心里难受，隔得远，没能去送，尽管关系不好。
　　可惜，没机会，没时间，没钱买车票。
　　只能从同学那里得知万叙的一点消息。
　　他常去四中，常去小吃街，和另外一个女生。
　　他又换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