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女子》百里虽

28、第四章

　　梦卿当然不会惯着丈夫，她习惯冷眼旁观，直到实在观不下去，两指捏起内裤一角，扭头扔到垃圾桶里。

　　不巧这幕被婆婆当场撞见，她一口气飞奔而来，夺下那条宝宝裤，以母鸡护崽似的姿势怒瞪着梦卿。

　　“老公的东西说扔就扔，有你这样当人老婆的吗？”

　　梦卿心底泛起一丝冷笑，面上仍装懵犯傻：“不是你说的吗？别人的内裤碰不得，谁碰谁倒大霉。”

　　“我说的是男人！男人碰女人内裤，将来是要折寿的，女人给老公洗内裤，那是天经地义。”

　　“男人碰一下女人的内裤就不行了，那他的命也太短了，以后你儿子晚上找我求欢，要脱我衣服的时候，我也有权拒绝是吗？”

　　婆婆半张大嘴，犹如吞下一枚炸弹，努力消化梦卿射来的冷箭。

　　婆媳俩日常打擂台，自己仗着年纪大勉强占得上风，但这句话杀伤力太大，她居然无从反驳。

　　不是没话，是没脸。

　　她瞪大眼睛，盯着梦卿，愤怒于她那股时常把人气死却又云淡风轻的态度。

　　这个女人真是不知羞耻，敢在长辈面前直言床事，这么敏感的话都能说得出来，简直是毫无教养。

　　可若让她说些什么去赌梦卿的嘴，她拉不下脸。

　　梦卿短暂获胜，心里却不大畅快。

　　一生都在谈性色变的国人，保守却足足生育了超过十四亿人。

　　二胎是可以催的，三胎是可以努把力的，□□是避而不谈的。

　　孩子出生是必须自己捂住双眼的。

　　婆婆气呼呼地走了。

　　梦卿回到房间，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看一眼邮件。

　　手机屏幕不断闪烁着新的消息提醒，轻触屏幕解锁，微信界面跃然眼前，家长们依次在群里排队接龙。

　　梦卿翻看聊天记录，在一声声礼貌性恭维声后总算找到了老师发出的通知。

　　近来气温骤降，不少孩子患上季节性感冒，频繁请假，影响学业，老师提醒妈妈们要及时给孩子增添衣物，注意保暖。

　　家长群内百分之九十都是女性，女性之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妈妈。

　　妈妈承担了大部分育儿的责任，家庭、校园和社会理所当然地把孩子的成长轨迹安放在妈妈身上。

　　孩子饿了找妈妈，孩子病了找妈妈，孩子学习不好还找妈妈。

　　妈妈像是不知疲倦的陀螺，每天二十四小时待岗，被家务、工作和育儿抽打得团团转。

　　爸爸则是家里的隐形人，一团看得见摸不着的影子，让他做事的时候他总有理由借故消失。

　　梦卿催了几次，提醒丈夫把换季的衣服整理出来，女儿的校服要单独收拾，洗一洗，晒一晒，自己马上要去出差，来不及处理这些琐事。

　　丈夫在玩手机，眼睛盯着屏幕，头也不抬：“让妈整理就行了，孙女是她带大的，这些事她比我熟。”

　　梦卿头疼：“你也知道孩子现在和你不熟，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陪伴她呢？妈现在都不带孩子了，天天在麻将馆里泡着，谁叫得动。”

　　丈夫心不在焉：“那就冬眠弄，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做做家务，带带孩子，也是顺手的事。”

　　冬眠如今离婚在家，帮做些家务，梦卿没有异议，可丈夫把本该属于父亲的责任甩给旁人，哪怕这人是他至亲的姐妹，梦卿也无法接受。

　　她走到丈夫身后，还没靠近，丈夫似有警觉，猛地翻转手机，倒扣在床上，一脸防备地盯着她。

　　梦卿心疑，压着脾气：“冬眠是你妹妹，不是保姆，我们没有资格要求她做任何事情。”

　　“你有这闲聊的功夫，早把东西收拾好了，催我有意思吗？”

　　“什么都是我做，你整天犯懒又不做家务，对待孩子至少上点心吧。”

　　丈夫无动于衷，嫌恶地啧了一声。

　　梦卿拽他，他不耐，转头躲进了卫生间。

　　卧室门被他反手一甩，发出“膨”的巨响，是对梦卿唠叨的反击。

　　梦卿觉得有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但已没了还手的力气。

　　比起丈夫暴躁易怒的态度，她更好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无所事事只知道吃喝睡大觉的男人，突然变得二十四小时手机不离身了。

　　吃饭玩手机，上厕所玩手机，洗澡把手机带进浴室，开车等红绿灯的间隙也要点开微信抓紧时间回复消息。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再放任手机留在公共区域充电，而是紧紧压在枕头底下。

　　梦卿怀疑丈夫有事瞒着自己，却仍天真地找了各种理由替他开脱。

　　譬如工作太忙，领导的要求瞬息万变，底层打工人无奈只能随时听命差遣。

　　譬如男人爱打游戏，需要一个消遣解压的私人空间，人之常情。

　　直到某天，梦卿在iPad上看到丈夫没来得及退出的微信，觉得好奇，拿来一看。

　　从此，横亘心底数月而不得解的谜题终于有了答案。

　　梦卿忽感喉头一哽，忍不住起身推开窗户透透气。

　　iPad屏幕上微信聊天对话仍在持续不断地闪烁着。

　　女生带着可爱亲昵的口吻询问丈夫，中午打算吃点什么。

　　丈夫那边几乎秒回，报了一个大概只有两人才熟知的秘密基地。

　　女生工作忙，央求丈夫帮她打包一份午餐。

　　丈夫极其大方地揽下了女生所有的工作，并邀请她一起去吃午饭。

　　女生同意了。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留给梦卿短暂喘息的时间。

　　她抱着iPad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一点一点往上翻看着聊天对话，却怎么都翻不到尽头，点开聊天记录一看。

　　不出意外，这半年以来，两人几乎每天都在聊天。

　　她是他带的实习生，他是她的直属领导。

　　他们同在一个部门，每天共事超过八个小时。

　　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她会单独给他发送一些私密的吐槽，有时是难对付的甲方，有时是恶心的秃头领导，他会一一回复，给予耐心的指导，顺便帮她把难搞的工作一起处理掉。

　　他们互相分享，从工作到生活。

　　她给他推荐好玩的游戏，他给她介绍好吃的外卖门店，她拉他一起618凑单，他陪她熬夜蹲喜欢的K-pop偶像直播间。

　　她甜甜地叫他师傅，后来又叫他哥，他觉得直呼她的名字太过生硬，亲切地叫她曼曼。

　　他们之间有着彼此的昵称，聊天记录从文字升级为语音和表情包，一对一斗图都可以持续半个小时以上。

　　单位没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异样，因为部门团建后，他带她单独去了另一个地方开小灶，她提议去吃烧烤，他回请她小龙虾，偶尔晚了，他还会送她回家。

　　这个时候的梦卿在做什么呢？

　　她在忙着加班，顶着一天的疲惫往家赶，打不到车的时候，她多么希望丈夫能够主动提出接她下班，可他此刻却在陪着另外一个女生。

　　他们是那么的亲密，彼此之间毫无保留。

　　女生甚至知道梦卿的存在，也提起过她，带着一股艳羡的口吻说，真羡慕嫂子，有哥这么优秀的丈夫。

　　丈夫笑着打趣，说婚姻不过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拼命想挤进来。

　　女生好奇，问，哥你也后悔吗。

　　丈夫没回，梦卿知道他的答案。

　　太多太多这样的对话，一页一页刺激着梦卿的心脏。

　　她选择关闭对话框，跑去卫生间，忍住干呕的冲动，反复用冷水浇灌面部。

　　很奇怪的感觉，想哭，却哭不出来，想笑，也笑不出来。

　　该去质问丈夫，寻求一个解释，可没有实际的行动，聊聊天而已，连出轨都算不上。

　　可若放任不管，一颗刺横在心里，梦卿没办法接受。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窝囊。

　　想到以前，年轻气盛的时候，好友问她，如果以后老公出轨了，该怎么办？

　　梦卿只有一个答案，离婚，还能怎么办。

　　好友戏谑她太过天真，梦卿嗤之以鼻。

　　一个对待感情不忠的男人，一个出轨的男人，一个突破道德底线的男人，她不觉得应该留恋，这样的关系令她觉得恶心。

　　可真走到这一步，她没了主意。

　　离婚二字，说得轻巧。

　　背后牵扯的利益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厘清的。

　　房子、车子、股票、公积金、贷款。

　　还有女儿……

　　想到女儿，梦卿心窝再次塌软下去。

　　再回到房间，婚纱照已经褪色，一如她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