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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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赶工期，各部门都卯足了劲，夏荷熬了好几个通宵。
周五下发通知，说是总工程师要带几位海外专家来参观隧道项目，工程部全部同事都要去，除了女的，说是什么避讳。
夏荷正自纳闷，这有什么可避讳的。
消息传来，据说总工程师是位女性，这个禁令便又不攻而破了。
周末办公室都在加班，主任走进来，示意她俩把工作停下，他要宣布一个重要事情。
“你俩谁英语比较好，看能不能当个翻译，或者搞一搞接待什么的。”
许愿说：“总工不是表明无需陪同，她自己可以应付，我们就不必过去了吧。”
“那不行，来的可是海外专家，代表的是咱们国人的颜面，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
主任为了表现非要拉她俩去，若不是因为过不了语言那关，在外国专家面前露脸的机会哪能轮得到别人。
许愿发牢骚：“去了也是白去，这等场合邀女生做陪，基本上就起到一个花瓶的作用。”
夏荷深以为然，可又好奇：“总工这么厉害，你见过吗？”
“没见过。”许愿仔细回想了下，“只听说是位极其优秀的女性，得过不少奖呢。”
又过了半月，一点风声都没有，夏荷吃过午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正觉昏昏欲睡，许愿一通电话将她敲醒。
“下午去现场。”
夏荷回去洗了个头，换了身稍得体的衣服，想着既要见人，素颜多有不便，特意花十分钟时间化了一个淡妆。
期间许愿不停地催促，夏荷吹干头发，挽了个髻，鞋都没换，匆匆往办公室赶。
主任在门口逮人，抓着她一顿输出：“待会儿你跟着我，我说什么你做什么，记得多拍点现场照片。”
夏荷觉得这活儿还算轻松，比当陪同翻译强，且不知人家说不说英语，就算说，她这半吊子水平，也不够在人眼前献丑的。
“知道了，主任。”夏荷理了理头发，戴上安全帽，也不顾及领导就在旁边，脱下鞋子，准备换一双筒靴。
主任瞅她一眼，大手一挥：“不用换了，你们用不着这个。”
“不是要进隧道吗？”她问。
“那是男人的事，你们好好待着就行。”
主任背过手，摆明不想与她多聊。
夏荷脱下筒靴，想了想，又穿上，问许愿：“你去过现场吗？”
许愿摇头：“没去过，太远了，车不好开。他们说我去了也没用。”
夏荷在手机查了下位置，不过区区十公里而已。
主任踱步进来，接了一个电话，朝两人招手一扬，说：“走了，走了。”
总工不知为何突然来了，所有人一点准备都没有，领导陪着接见，夏荷说不上话，拉着许愿在队伍后头咬耳朵。
“那就是总工程师吧。”嘴一努，指着前面那位短发女士。
“好像是。”许愿满眼欢喜，“但我没看到她正脸，你说待会儿过去要个合影，会不会很冒犯啊。”
“不会吧，进隧道要合照的机会还有很多啊。”
去现场的路十里得拐八个弯，扬尘漫天飞舞，能见度为零，雨刮器被迫在挡风玻璃上奋力划出两道清晰的轨迹，落叶碎石乒乓作响，敲打着车窗，伴着车身左右摇摆，奏出有规律的节奏。
两辆车，一路走走停停，最终抵达现场，停在离隧道洞口几米开外的地方。
夏荷跳下车，先去洞口等着，举起手机，准备先拍一段领导进场的画面。
施工队负责人拦住她：“你是哪个部门的，这里不让进。”
夏荷回头，露出一个礼貌且讨好的微笑：“我先不进去，领导们过来，我再进去。”
负责人斜睨她一眼，语气里的鄙视简直溢于言表：“哪个领导？男领导可以，女领导不行。”
“这是什么说法，施工队难道还有性别歧视？”
负责人不高兴了：“什么歧视不歧视，我们这是按照规矩办事，上头吩咐的，说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谁定下的规矩？上头是谁？”夏荷刨根问到底，“有红头文件盖章确认吗？”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工人也不作业了，叉腰看他俩的热闹。
负责人撸起袖子，操着一口浓重的地道乡音，手掌一扬，只手遮天：“跟你这女子有啥关系，赶紧走，休怪我翻脸啊。”
“你都说我是女子了，当然与我有关系啊。”
夏荷正要与他争辩，总工已携专家等陪同人员来到隧道跟前。
她闭上嘴，退守一旁，听负责人慷慨陈词，激动得唾沫横飞。
“女同志不让进，这是规定。”
总工气定神闲，仿佛已经见惯不怪，抬手示意随行人员止步，回过头，与专家解释一番，走上前，近距离交涉：“这几位专家远道而来，专程进行实地考察研究，并特别要求我作为陪同。我身为工程师，属于技术人才。你们在这里拦我，要是被他们知道，国内存在对性别的明显偏见，恐怕会影响我们未来的国际合作。”
负责人歪头思索一会儿，觉得这话在理，双方各退一步：“你进去吧，这俩女娃就别进去了。”
整个下午，许愿和夏荷都被拒之门外，成了两条没人要的野狗，卑微地蹲在洞口乞食。
负责人害怕她们擅闯，特别安排了两个男工看护。
夏荷忍不住给班里同在工地上班的男生朋友发去一则消息，问起“女人不能进隧道”一事，求证真相。
男生们先是扭捏，顾左右而言他，渐渐地，抵不住夏荷的盘问，三言两句如实回答：“老传统了，没啥原因，总之也是为你们好。”
人人都说这是传统，可为什么传统仅仅针对于女性。
夏荷从没有一刻这么迷惘过，揣着满腹委屈，回到宿舍，登陆网页一查才发现，原来所有的规矩都是有先例的。
隧道在施工期间禁止女性进入是这个行业约定俗成的秘密。
即使在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我国已是基建规模最大、发展速度最快的国家，然而，相当多的工程内部，至今仍保留有“女人不能进入隧道施工现场”的陋习。
不止女工程师、女技术人员，甚至是女监理、女干部，都有可能被人拒之门外。
虽然官方有一套正经的说辞，考虑到女性特殊的生理结构，禁止女性从事矿山隧道等危险工作，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是对女职工健康的一种保护。
但在实际工作中，施工方对于女职工想要进入隧道而无端阻挠，其实是封建迷信带来的性别歧视。
认为女性属阴，阴气过重，容易塌方。
在女性进入隧道之后，还会采用洒水、放鞭炮等方式进行“驱邪”，无不加剧了该行业内对于性别的偏见与不公。
访问结束，夏荷充任司机送总工与专家一起返程。
临别之际，总工拍拍她的肩，说了一句令她至今都无法释怀的话：
“在这个男性为主的行业里，我们女性想要得到认可和尊重，这条路任重而道远。”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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