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你的第101次》许斤

5、生日快乐1

　　“116号叶晰宁，请到5号诊室就诊。”机械的叫号声在头顶的中央广播响起。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的单子撒了一地。
　　视野里，我的双手没有红色的鲜血，穿的也并非是布满血污的白裙子。此刻，我正站在人群众多的医院走廊里，一排蓝色塑料椅凳其中一个的前面。
　　我的耳朵习惯了前几日的寂静，所以耳鸣了好几秒，才逐渐听见这里的吵吵嚷嚷。
　　“116号叶晰宁，请到5号诊室就诊。”广播又响了一遍。
　　我赶忙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几张挂号单，手紧紧攥着，左右张望着，寻找写有5号诊室的门牌。
　　就在走廊的右侧，离我很近，我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这现实生活高度相似，熟悉的走廊，熟悉的大门，熟悉的消毒水味。
　　打开诊室的门，正对着的是一面镜子，我看见自己的脸与现实中的我一般无二，身上穿的也是普通的黑色羽绒服与牛仔裤。
　　刚一坐下，我就犯了难。
　　新的一关，在人流量如此多的医院里，那么多人，究竟谁才是那个boss？
　　“叶晰宁，是吗？”
　　我回过神来，把手里的几张纸放在桌子上，推到医生面前。
　　“啊，是我。”
　　面前这位医生白大褂，白口罩，眉头紧锁，右手不停地点着鼠标，左手在键盘上敲着什么。
　　“家属来了吗？”
　　“没，没有。”
　　“你这个情况，你父母知道吗？”
　　“什么情况？”我疑惑地问道。
　　眼前这位上了年纪的女医生皱着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电脑。
　　“你手里拿的不是上次的报告吗？来，你看。”
　　“天呐，这都多久之前的报告了。”
　　医生挑出放在桌子上的其中一张单子，她指了指左下角的诊断结果。
　　“这里写着。”
　　上面的名词我根本看不懂。
　　“这个病什么意思啊。”我疑惑。
　　医生似乎有些震惊，这时她的眼睛也不看屏幕了，她重新低下头，点了点化验单。
　　“这种脑部的恶性的脑肿瘤，恐怕……”
　　“肿瘤？”我怎么上来就是这种开局？
　　“是的。而且早就诊断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那医生，能治愈吗？”
　　“你家属来没来？”
　　“我没有家属。”
　　“这……”医生面露难色。
　　“您就告诉我吧。”
　　“以目前的医疗技术，治疗的程度很有限。”
　　哦！第二关不当被逼疯的房主了，改为被判死刑的患者了？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医生。”我在怀疑，是不是还没找到那个要杀死的人，我就先走一步了。不愧是第二关，果然有难度。
　　“患者，您……”医生没再说下去。
　　“我知道了，医生，谢谢您。”
　　我没再难为她，拿起桌子上的单子就往外走。
　　“患者。”她叫住了我。
　　“嗯？”我的手从门把手上松开，回头看她。
　　“去住院部吧，那里的顶层，坐电梯，进大门左转就是。”她的眼神中透露着怜悯。
　　我点点头，在开门的一瞬间，心跳莫名地加快。
　　还好还好，门外除了等待看病的人群外，没有什么送快递的人。

　　走出门诊部的大门，空气沉重而凛冽，视野立即被蓝天白云占满，阳光暖和和的。亮闪闪的碎光落在道边的积雪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
　　原来，平时学的再高的学问，还是获得再多的钱财，都在命运下不值一提。在这个游戏里，得了这样的不治之症。我也不再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是的一块肉，看着死神手里的刀，侥幸地从案板左边躲到右边。
　　住院部三个大字就在前面，那门口的人显然没有这里多。我向上看，顶楼的窗户和其他的也并没什么不同。
　　我转过身，向着反方向走出十几步，最终站在一棵缠着彩灯的柏树下，把手里开的一堆单子捏成一个纸球，扔进了垃圾桶。
　　如果我就不按照你的指示走，你还能把我怎样？
　　信号灯终于变成绿色，我走在斑马线上，享受着自由的空气。我在医院对面的一家面馆前，停下了脚步。
　　现在是上午，餐馆里没什么人。我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余额，信心满满地走了进去。
　　叮，铃铃——
　　门上的风铃响起一连串好听的声音。
　　“来一碗拉面。”我走到前台，看了看上头的菜单，选了角落里最便宜的。
　　扎着丸子头的年轻服务员就站在我面前，点着屏幕，没有看我。
　　“多久能好啊。”
　　那个人仍然点着屏幕，一直在点击同一个位置。
　　“不好意思，一碗拉面，您刚刚听到了吗？”
　　无人回应我。面前的人甚至连头都不抬。我后退了几步，被眼前诡异的场景吓到了。
　　透明的玻璃窗后，秃头拉面师傅重复地揉着面团，旁边穿红色围裙的服务员一直在擦同一张桌子。
　　“您好。”我怯生生地又问了一句。
　　依然没人理我，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我慢慢后退到门口，摸到门把手后，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金属的铃铛声被我甩在身后。
　　“哎呦。”
　　由于没看路，我撞到一位拿着一大包鲜花的年轻姑娘，她手里的花被我碰得撒了一地，我下意识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我蹲下来，准备帮忙。可当我看清了地上的花后，愣住了。大片的红玫瑰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特别刺眼，而每一枝玫瑰都好像会动的肉块向我爬过来。
　　“啊——”
　　我想捡花的手又缩了回去，再仔细一看，它们静静地躺在地上，微风轻轻吹拂散落的鲜红花瓣，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玫瑰而已。
　　“这位姐姐，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呀，去医院看看吧。”那个被我撞了肩膀的姑娘，穿着校服，笔直地站着。
　　“你的花……”
　　她没理我，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
　　“去医院看看吧。”丝毫没注意到玫瑰的掉落。
　　我看着她，渐渐后退，那个姑娘依然紧盯着我的脸，嘴一张一合，不断重复着：去医院看看吧。
　　见我走远了，才将脸转过去，继续向前走，连看都不看地上的花。
　　再一回头，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爷爷站在我面前。
　　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信号灯下，正对面就是医院的大门。
　　“小姑娘，你身体不舒服吗？需要我带你去医院吗？”
　　我皱着眉，连忙摆手。
　　“去医院看看吧。”
　　这句话像炸雷一样，激起了我的愤怒。
　　“去就去！”我吼道。
　　身后突然变得寂静，我缓缓向后转头，马路上的车全都停了下来，人行道空空如也。
　　看来不去都不行了。
　　我踏上斑马线，向医院的方向走去，这像是为我准备的红毯。途中，我小心地瞥了一眼等绿灯的车。无论是轿车还是公交车，无一例外，车窗漆黑无比，看不清里面的人，或许，里面根本就没人。
　　就在我踏上石阶，过完马路的下一步，身后就恢复了平时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声音无比正常。
　　我抬头，医院红色的大字占据了我的视野。
　　看来我不得不去了。
　　来到住院部的顶楼，一位穿着浅绿色工作服的护士迎了上来。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她的笑容甜美，看起来与真实的人一般无二，可是看到我之后，神色似乎有些惊讶。
　　“刚刚去门诊，医生跟我说，要我来住院部顶楼。”
　　这位护士在听到这句话后，神色突然变了。
　　“啊，这样啊……”
　　“怎么了？”
　　“没什么，请跟我来。”她在前面带路，低丸子头上别了一个可爱的红色草莓发夹。
　　“我叫小荷。”
　　那个小护士说话了，没有回头。
　　“什么？”
　　“荷花的荷。”
　　我看着她发黄的头发，低低的嗯了一声。
　　我四处打量着，这里的装修温馨舒适，像高级的体检中心，墙围是漂亮的暖黄色涂料，暖气充足，我已经微微出汗。我注意到这里的病人走穿着自己的睡衣，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着天。与其说是医院，倒不如说是休闲放松的茶室。
　　“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她仍然没回头，但是走得很慢，我又不敢催她。
　　我只好答应一声，跟着她进入一个主任办公室。
　　“主任，来人了。”
　　那个叫小荷的护士把我留下，很快就出去关上了门。
　　我坐在橘色的沙发上，对面是一位很慈祥的医生，她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
　　“你好，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得查查你的病例。”
　　“叶晰宁。”
　　“小姑娘，你知道这一层是临终关怀的地方吧。”
　　“我猜到了。”
　　“不要担心，人都会走这么一遭的。”
　　我叹了口气。
　　“姑娘，人活在世上是受苦的，你在我们这度过一段快乐的日子就可以结束痛苦了，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我点点头，等着她的安排。
　　“我们这正好空出一个临终关怀的护工，只不过是位男性，你介意吗？”
　　“没事。”
　　正好空出？就是为我准备的吧！
　　眼前这位上了年纪的医生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干燥温暖，她领着我，来到走廊，叫住了一位正在为饮水机换水桶的男护工，他和其他护士一样，穿着同样的浅绿色工作服。他的背影，他的身高，他的手臂，让我为之一振，是他，是上一关游戏的那个boss！
　　“小林！”
　　他听到有人叫他，转过来身子。
　　我连忙躲在那位医生的身后。
　　“什么事，主任。”
　　我从医生的肩膀上探出头，看见他走过来，脸上戴着口罩，幸好幸好，眼睛不是白色的，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但是，但是，长得怎么那么熟悉呢？
　　“姑娘，姑娘？”
　　我缓过神来。
　　“怎么了医生？”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护工小林，平时就由他陪着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找他就行。”
　　我看着他，微微皱眉。仅从露出的一双眼睛看，长得温润如玉，身高题型跟上一关那个人一般无二，估计就是他了。看来找到boss是很容易的，毕竟都长得很像，每一关，只有细节不同罢了，这倒是很好锁定目标，下一步就是怎么计划着杀死他了。
　　“您好。”
　　他温柔的嗓音传入我的耳朵，有一瞬间我好像分不清现实与游戏，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些怜悯，我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能对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人下得去手，即使我知道这都是虚拟的，可这也太真实了。
　　见我没有回答，那个医生继续安慰我。
　　“后期，如果有些事男同志帮不成你，还是得女护士来，这你就放心吧。”
　　我没再敢看他，也没和他说上一句，就跟着医生去填表了。
　　“你先填着，我得去工作了，一会你把表交给小林就行。”
　　“啊？”我有些为难，不想和那人独处。
　　单子上的信息不算复杂，我站在填表的台子边，想赶紧写完。正在我填身份证号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慢慢写，不着急，别写错了。”
　　我一回头，那个叫小林的护工就站在我身后。我尴尬地笑笑，继续填写，上面的身份证号刚刚被我故意写错了一个数字，难道他能知道这个？不可能吧。
　　我没有更改，继续填着单子。
　　忽然，我看见左下角临终关怀的费用，那么大的金额，就算把我分开卖了，也不值那个价啊！
　　他看我笔尖停了，走到我的左边，指了指最后一行的小字。
　　“如果能为医学院做遗体捐献的话，那么费用分文不取，你只需要签个字。”
　　他的声音像早晨美好的阳光，跟上一关那沙哑冷酷的嗓音一点都不一样，如果我不记得他的眼睛，或许我就不该害怕他了。因为他看上去实在是太正常了，一点也不像恐怖游戏的大人物。
　　“我，我，我应不应该同意啊。”看他弯起的眉眼，更害怕了。
　　“这个权力在你，叶小姐。”
　　“你，你怎么知道我姓叶。”我紧盯着他，举起笔对着他，往后迈出一大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你看，你表格里的第一项就写着呢。”他一点都不恼，食指轻点我填写的单子。
　　我气馁地放下笔，慢吞吞地走回去，在捐赠后面的那个选项打了勾，又签了字。
　　我没得选，刚刚吃面前，看了手机里的余额，卡里的钱都算上，整整还剩一百块零八毛四。
　　我把单子递给他，看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我知道，这关游戏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