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你的第101次》许斤

29、我与你呀5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巨大的失落围绕着我。看见那个老板不是林松后，我暗暗嘲笑自己，居然错把游戏当成了现实。
　　我走出公司大门，天上没有飘雪，身后也没有追出来什么人。大家都在忙自己事情，走自己的路。
　　他一定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过得很好吧。那种失落感慢慢被平静所代替，阳光和煦，冬天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我将手伸进衣兜，拿出手机，看上面显示的余额，心情好上几分。我将手机放回去，继续向车站走着。
　　此刻，太阳正在落山，血红色的晚霞延伸到我的头顶，呈现出淡淡的紫色。忽然，我停下脚步，陷入了思考，难道游戏里的蛛丝马迹都是巧合？为什么，这个游戏会在灵堂那个地点停止，而不是在他撞车或者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时，我就回归现实呢？
　　突然，一种奇异的心情涌了上来，像彩票中奖的最后一个号码，隐隐预感自己选对了数字。
　　“叶晰宁。”
　　我站住，没敢回头查看，反而摸了摸自己的脉搏。
　　咚咚，咚咚，咚咚……
　　我深吸一口气，回头。
　　“你怎么现在才来。”眼眶里含着泪，有些看不清他。
　　“我得亲口听到你的答案，我才敢打扰你。”他走到我面前，用手帮我抹掉了泪水。
　　“所以……”
　　“所以那都是我。”他比游戏里更平凡些，带有自然生动的气息。
　　“那这么多年，你……怎么过的。”
　　“我住了很久的院，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我现在不想问之前的细节，我打算以后慢慢听他说。
　　“这都是你做的？”
　　“实在抱歉，我骗了你。”他低头看我，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
　　“你废了那么大劲，做了个游戏，就是为了让我回心转意？”
　　我笑着，打量他脸上的好气色。
　　“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呀。”我拉着他的手腕。
　　“这不是为了让你解解气吗？”他将我的手放入到他的手心。
　　“我把自己关进医院，休养了一阵。我必须完整地爱你，我不允许自己伤害你。哪怕是无意的，也不行。”他伸手抱住我。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脸贴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陪我，但我绝对不能耽误你的青春。”
　　他的眼睛亮亮的，眼下也不挂着乌青的颜色了。
　　“我想再追你一次。”
　　“好呀！”我回答。

　　那天搬家，我从箱子里翻出两本笔记。
　　一本白色的，翻开，里面是我的字迹，是我上大学期间写的。里面只有短短几页，我站起来，坐到椅子上，仔细翻看。

　　2022年1月
　　想你的感觉好难受，就好像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2022年12月
　　今天又梦到高中体育馆旁边的器材室，黑暗里，我数着星星等人来，可直到我醒了，他还是没有来。

　　2023年7月
　　随着从大学的寝室搬到单位的出租屋，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少，我几乎没有什么社交活动。晚上，躺在临近道边的出租屋里，我能看到天花板映着的红色车灯的光。
　　这段时间，我总是想象，想象自己真的得了绝症，也许这样你或许就会回来。假如，我真的得了绝症，我确信我一定不会有震惊、懊悔和无望，反而是解脱。好像，终于有理由去完成一些我曾经不能完成的梦。人们在健康时不敢做的事情，是将死之人的特权。
　　我想起了你，我希望自己的生命不留遗憾，就像很多其他病人一样，我也不能免俗。我渴望与你见面，又害怕打扰你，因为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这无异于用你的宽厚来谅解我的自私。你那么善良，也一定会答应其他任何一位和你有瓜葛的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朋友。这样想来，如果你迁就了我，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是一个得到了温暖而满足的人？还是一个认为我和其他可怜人一样的，计较自己并不特别的怀疑者？可能是后者更多一些。
　　有的时候，我的时间里充满了时有时无的疼痛。在这些时间里，我在想你，想象着我是背负厄运的人，因奢求与享受你太多的好意而甘愿在此遭到反噬的人，这样反倒让我觉得这些痛苦不算什么。
　　我真的想见你，可我没得绝症，所以也没有任何借口去找你了。
　　我好想和你聊天，想和你讲话，我希望你能陪陪我。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从来没和你一起吃过饭。天啊，要是我当时再勇敢一些就好了。希望上天能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好好看着你的眼睛，再好好看看你的样子。

　　2023年9月
　　我晚上睡不着，多希望能昏睡过去。

　　2023年11月
　　我这算单恋吗？单恋很痛苦吗？是有一点，但我觉得大部分时间是开心的。光是想着他就很开心，也许是痛苦的，只不过我已经感觉不到了。今天，另一个声音问我，他现在要是有了女朋友该怎么办。我暂时还没想好答案，过一天，算一天吧。

　　2023年11月
　　我想，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想换一份别的工作，这份工作实在太无聊了，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2023年12月
　　曾经我把觉得机会总是有的，现在我躺在床上，才明白，很多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失去了一切理由，我甚至都没有去联系你的资本。

　　2023年12月
　　这段时间我在看医生，医生说，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自己，自己的心。它生千种情绪，生万种思想，耗无数心血。不去想，不去思索就好了。可是，这对我来说很难，你是我思念的源头，我一刻也无法停止思念你。
　　我在用理智对抗你，等我好了，我再去想你。

　　2023年12月
　　天呐，下雪了，我以前最喜欢冬天。静悄悄的，很安静。现在有点期待春天了。

　　2024年1月
　　今天在我放空的时候，我的脑中好像什么都没有，一片雪白，颜色特别像你那天经过学校时，影子掠过的白墙。

　　2024年2月
　　今天开始，医生不让我吃那么多水果了。

　　2024年3月
　　医生告诉我，可能是以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2024年5月
　　可能不久之后我就要停笔了，因为我打算放弃你了。已经好长时间了，我才有勇气这样做。我想说，我曾经喜欢这的一切，喜欢所有，包括你。我也没有后悔。

　　我合上本子，长吁一口气，又翻开另一个黑色的本。
　　第一页的右下角写着林松的名字，好奇心驱使着我翻到下一页。
　　2023年6月
　　当我再次看到你时，我以为我疯了，我反问自己：这些难道是幻觉吗？因为自从你走后，我没想到还能看到你。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竟然有些庆幸，庆幸哪怕无法再现实中见你，你哪怕是幻觉，都觉得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我曾无数次向上天祈求，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希望能弥补你。只可惜，我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允许，等我病好了，游戏也完成了，我就去找你。我是一定要回到你身边的，你的身边也只能有我。
　　其实我不愿意回想，我太愚钝了。在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时已经太晚了，我应该健健康康，将自己准备好了，再去认识你。
　　我既高兴我们认识的很早，又失落于我们太早相识。
　　但是，当我身处游戏时，因体验过于真实，我又害怕接触你了。但我更害怕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被我毁掉，我怕你和我之间又走上那条让我后悔万分的路。我看着你的脸，尤其是你在笑的时候，我就能想起那天，我焦虑症发作的那天。
　　自从那天开始，我已经尽量避免与你接触，每一次表现的都比上一次更加冷漠，我尽量避免和你见面，避免与你有过多的交集。可越是这样，我对你的思念就越是控制不住。
　　但你似乎并不在意，还是那么善解人意。
　　我知道，你一定是伤心的，所以我不能再回复你的消息了。

　　2023年7月
　　在我通过别人了解你的一举一动和生活轨迹时，我曾无数次地麻痹自己：这是在与你减少见面的方法，是对你有帮助的行为。可我始终骗不了自己，我就是想念你，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想知道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人，我快要疯了。
　　自从我们分开后，我就没停止过关注你。我知道你的毕业典礼，知道你去了哪个单位，了解了你上下班的时间，也知道你住在哪。可我就是不能去找你，我现在不允许自己找你，我还不够健康。

　　2023年12月
　　当我知道你又去看医生的时候，我觉得我要疯了。可怕的事情差点发生了，我在开车跟着你的时候，差一点就让你发现了，幸好我戴了墨镜。

　　2024年1月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近，我更加焦虑。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起码我们之间有一个人能够变好就足够了。我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了，这个游戏我一定会成功的。

　　2024年4月
　　也许是我对你日思夜想，我也把自己送进了医院，你在医院里的时候也这么荒凉无助吗？都怪我没把你保护好。
　　我知道这家医院是你待过的地方，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算了算时间，你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我过一下你曾经度过的日子吧。

　　2024年5月
　　这里的饭菜很好吃，总觉得你来了也会很高兴，而且这里的病人都很安静，他们都很好管理，想必你也不用太过于费心，他们不会打扰你的。

　　2024年6月
　　我觉得我一天中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可能是治疗起了效果，起码不会想你想得失眠。这里环境很好，你但是应该是喜欢的。但是，为什么你工作了几年后就又复发了呢？你等我好了，我想天天陪着你。

　　2024年6月
　　你不在的时候，我实在是太孤独了，实在是，无法过下去。我知道，我看了许多书，它们说先学会爱自己，我都知道，我明白。可我没见过爱，我只见过你的爱，我想要学，可没有你，我该怎么爱自己，我不会，我真的不会。

　　2024年8月
　　我必须试试，我既想要回到你身边，又希望你能忘记过去，是我奢望太多了吗？但我真的很害怕你不原谅我。

　　2024年10月
　　我今天又将游戏测试了一遍，还是没有成功。现实已经足够失败了，这次能够弥补你的机会，我绝不能再错过了。

　　2024年11月
　　今天，终于成功了！

　　2024年12月
　　医生说，我已经好了。

　　“原来那款游戏你做了那么久呀？”
　　林松走进卧室，抽走了我手里的黑色本子。
　　“你喜欢哪种结局？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