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你的第101次》许斤

12、我的新娘2

　　“你怎么能把你的肖像权卖给别的游戏公司呢？总不会是大学毕业去当了模特吧，转行了？”
　　我坐在小木屋的门口，正在房檐下的一节台阶上，看那口井里的月亮发呆。
　　而他，正对着我，在一张竹子编成的躺椅上疑惑地看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听懂。”我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是他。”我低下头小声嘟囔着，看着脚下被我划出一道一道的沙土。
　　“你在说什么？”
　　“不告诉你。”
　　我抬头，看见他正在歪着头，对我微笑。
　　“刚刚就想问你了，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回答。
　　“那你告诉我，我什么处境？”
　　他站起来，走向我，真好啊，借着月光，看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走吧。”他又把手递给我了。
　　我半信半疑地将手搭上去。他牵着我的手，走到我们身后的房子前，我们站在一个红褐色的木门前，他伸手打开木门，带我走进屋子，屋子里点着很多红烛，整个房间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红色的，地毯，床单，被子，就连家具也是木头做的。
　　我看着满屋子的古代家具，又看看这蜡烛，上面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我们两个人的面前有一个祭桌，上面立着一个小木牌，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就像是从地上随意捡来的木板，其实更像是经过修饰的树皮。
　　在这个小小的木牌前面，放着一个香炉，上面点着香，还有几盘水果和两根红色丝带，好像是祭祀，又好像是求神拜佛的阵仗。只可惜，我对此一窍不通。
　　“这是在干什么？”他不怕失火吗？
　　“与你结婚。”
　　我点点头，我确实是在明知故问。
　　“行吧。”
　　婚姻果然是坟墓，怪不得是恐怖游戏呢，隐喻得真好。
　　“这么说，你愿意？”
　　我闻言，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睛在烛光下亮亮的，似乎闪烁着什么。
　　“我能不愿意吗？”
　　“不能。”他马上又皱起眉来。
　　“那不就得了。”我故意避开他的目光，又是一个不得不过的游戏流程。
　　场面一度很尴尬，我只能听见烛火滋滋作响的动静，说不上来为什么，眼前这个人长成他的样子，实在让我害怕不起来。
　　“叶晰宁。”
　　“嗯。”
　　“你愿意成为我的……”
　　他顿住了，没继续说下去。
　　忽然，他脚下一转，从桌子上拿走一条鲜红色的丝带，向我靠近，我不住地后退一步，亲眼看见他的眼神中出现失落。
　　“借我一缕你的头发吧。”
　　我摸了摸头发，拔下一只发簪，将头发垂在胸前。
　　他离我更近了，我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他，但他只是轻轻从我手里接过头发，用五彩的细线绑上，打上结，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还没等我做出反应，他就将我的头发剪下，放在桌子上。又照着刚才的样子剪下来自己的，与我的头发放在一起。
　　他对着这小小木牌拜了三拜，期间，我犹豫着，要不要和他一起拜上一拜，但是他好像并没有那个意思。
　　“这就算礼成了。”
　　“不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他终于看我了。
　　“那我能把这些东西拆了吗？”我指了指头上的金银首饰。
　　“你坐那，我帮你。”
　　他指着床边一个漂亮的梳妆台，示意我坐在那里。
　　他就站在我后面，一件一件将我头发上绑着的，插着的东西拿下来，每一件都无比华贵、每一样都异常精美。
　　过了好一会，我才发现，这个梳妆台居然没有镜子。
　　我便拿起一只银片打磨光滑的发簪，借着烛光，照自己的头发。
　　那闪闪的银片中，只照到我的脸，并没有他的。
　　我心中一紧，赶忙放下，回过头看他。此时，他正好好地站在我身后，拿着一只金黄色嵌红宝石的步摇。
　　“你弄疼你了？”
　　“有一点点……”
　　我慌忙将头转回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衣袖。
　　我没有再次确认，我也不需要再看了。
　　你不是他，你也永远不会是他。

　　待他终于将我的头发打理好，梳妆台已经被华贵的首饰铺满了。我拆下手腕上的金镯子，站起来，看着他，笑意盈盈地指着另一个房间的桌子。
　　“我早就闻到了，那一大桌饭菜的香味。”
　　“你喜欢？”
　　我点点头。
　　“都是你的。”
　　我越过他的一瞬间，心情突然冷下来，嘴角也累得放下。
　　桌子上满是美食，我大快朵颐，恨不得将上个游戏中，因后期生病吃不下的东西全都吃回来。
　　直到我看见角落那一碟切好的桃子。
　　“你在哭什么？”
　　他看到我不对劲，于是坐在我对面，倒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
　　我抬头，嘴里还含着东西，呆愣着，眼泪汪汪地看他。只要我杀死他，就能进入下一关了，可每当我看到他这张脸，就……
　　“跟你没关系。”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手里的茶杯转呀转，转出自己的影子又破碎在烛光里。
　　“是因为和我成亲的缘故吗？”
　　我低头摆摆手，心里哽咽得说不出话，只好机械地嚼着东西，半天也咽不下去。
　　他只好一边帮我倒茶水，一边把空盘子撤下，时不时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为什么都没问。

　　太阳西落东升，即使这座山是那么偏僻，怎么时间也不会把它忘记。
　　我一觉睡到天亮，听见有人在院子外边敲敲打打的声音。
　　我忽的一下坐起来，环顾自周，床上只有我一个人，被子好好地盖在我身上，上面用金线绣了鸳鸯戏水的图案。我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那个摆放木牌的案桌，上面升起三缕细细的香，是好闻的味道，跟他身上的香气很是相似。本来放在上面的头发，却不见了，兴许是放在什么别的地方了。
　　他昨晚在哪睡的？
　　咚，咚咚！咚，咚咚！
　　到底是什么声音？
　　循着声音，通过窗户，我看见一个人影。他正弯着腰，手里对着几根木头敲敲打打。
　　“我看山下的人只要坐上这个就会高兴，你喜欢吗？”
　　他坐在院子边的一个小凳子上，见我来了，马上站起来。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旁边是一个用木头做的秋千，虽然粗糙，但是看起来既结实又耐用。
　　“你居然做了个秋千……”我站在门框边愣愣地看他。
　　“来试试？”他正伸出手招呼我过去。
　　我坐在秋千上，看着他眼光下白皙的脸。做得可真像啊，不愧是大公司、大制作。我看着他的脸，在心里忍不住感叹道。

　　“过来。”

　　“你来尝尝这道菜。”

　　“快来看我新买的书。”

　　“瞧瞧我给你带来什么了？”

　　“你看这道题。”

　　我迈向他的每一步，都像是更加靠近我的心意，离他越近，理智就越是要告诉我不能沉溺于回忆。
　　“快来试试！”我被他的声音拽出了陈旧的回忆。
　　看着他兴冲冲的样子，莫名地心中愧疚，不知道刚刚看他时，我笑得是否令他满意，不惹嫌疑。
　　我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脚尖，阵阵微风从我耳边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预示着天气干燥，鸟儿的鸣叫宛转悠扬。
　　“哎呦，你别哭呀，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你看，我也没问你的意见。”
　　他蹲在我面前，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他的动作可真轻柔，袖子竟一点也不吸水。
　　“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做吃的，我忘了你们还得吃饭。”
　　“别走。”
　　我拉住他。
　　“你过来。”
　　他又蹲在我面前。
　　我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他这才搬过来坐下。我微微低头，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忽然觉得我在欺负他。
　　“喂。”
　　“嗯？”
　　“你认识我吗？就对我这么好？”
　　“认识。”
　　“认识？”
　　“你是它们送给我的妻子，对你好是应该的。”
　　“他们？”
　　“是的，就是山下的那些……”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我送给你？”我急切地打断他的话。
　　“我要的。”
　　“你要的？”他轻松的语气让我有些恼火。
　　“准确来说，是他们算出来我要的。”
　　“你要妻子干什么？”
　　“他们想升官发财。”
　　“那我的意愿呢？”
　　他愣住了，看着我的眼睛暗下去，不一会站起来，走向后院，头深深地低下。
　　“你去干嘛？”
　　“做早饭。”
　　我低下头，脚放在地上，秋千静静地立在那，我盯着脚边的泥土，听着厨房刀刃切在木墩子上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杀不掉他。

　　晚上，我拿着他送给我的衣服，终于换下了大红色的婚服。
　　“为什么没有镜子？”我换好衣服，打开门问他。
　　“我想看见我自己。”
　　“你看我不就好了，我眼里有你。”
　　他站在院子里，身上还是那件初见时的衣裳。
　　“跟你，我说不通。”
　　我尴尬地又把门关上了。
　　“我又说错话了吗？”他贴在门外小心地询问我，那声音弄得我心痒痒的。
　　“你从哪听说的这话。”
　　“话本上啊。”
　　“少看那些。”
　　“那你开门好不好。”
　　我转过身，慢慢打开一条缝。看见他站在离门口很近的位置上，他身后是漂亮的星空，凉风从他身后吹来，我又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进来吧。”我把门打开了。
　　他走进来，回身将门关上了。
　　“你晚上睡哪？”
　　话刚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你希望我睡哪？”
　　“我，我……”
　　“你是我的妻子。”他朝我走了一步。
　　“是，是吗？”我看他严肃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我们已经成亲了。”
　　他步步紧逼，我不住地后退着，小腿很快就碰到了床沿。
　　“山中的生灵也都同意了的。”
　　“啊，他们也参与了啊，哈哈。”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只好偏过头，一下子坐在床上。
　　“你敢说，你就没有一丁点的心甘情愿？”
　　他弯下腰，伸手，我赶忙闭上眼睛。
　　结果，他只是碰了碰我的耳环。
　　叮铃铃——
　　我睁开眼，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你先睡吧。”
　　他的声音似乎是从门外传来，但又不像。
　　“好吧。”
　　我松了口气，心却一个劲地响。过了好一会，我才站起来，轻轻吹灭蜡烛，没有去看炉子里那三根刚刚熄灭的香，此时正弯弯绕绕地向上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