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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困兽之斗 ...

  •   周以承自从入了公主府,吃住行无一处称心,甚至连府上的下人待他也没当主子。
      府里最末等的杂役都敢明里暗里的啐一口,毕竟谁不知道,这位找上门来的准驸马整日连公主的面都见不着。
      厨娘也能来拿走他费劲劈好的柴禾。
      他一日中成了勉强三餐果腹外,就是劈柴烧水、跪拜请安。
      公主府的青砖地比周家祠堂的蒲团硬的多,偏生那位殿下总要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盏清茶,他听着茶盖刮过盏沿的脆响,都像是讥讽和嘲弄。
      他连周家的列祖列宗都没这么安分的跪过。
      他心一横,觉得长此以往哪是个办法,昨日趁着夜色试图硬闯内院,才触到垂花门的竹帘,就被韩月用剑鞘抵着喉骨按在影壁上。
      他原本是听了韩怀熙等人的话,想要来自己把赐婚坐实了,让锦绣前程有了着落,却不想成了上赶着来当下人奴才。
      甚至还不如府里的下人奴才。
      这般境遇岂是驸马,简直就是她安城公主的牛马。
      又至午时,日头正毒,他本就跪的心不甘情不愿,头顶的烈日更是晒得他额角渗汗,眼前发花。
      殿门半掩,隐约能听见里头传来姜含章的笑声,轻快的简直刺耳。
      仔细去看时,又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安城公主身侧,模样略显亲厚。
      他当即认了出来,正是那晚把他扭在假山上的人。
      周以承顿时一股无名火,眼底阴翳渐深。
      区区一个府上侍卫,不过一个下人奴才,都能让安城公主如此厚待!
      而他堂堂工部尚书之子,居然只能一日三叩的跪拜在外,饶是如此,连姜含章的一个正眼都换不来?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能对姜含章怎么样?
      难道还动不了一个下人奴才?
      午后。
      鎏金香炉里的安神香尚未燃尽,姜含章朦胧间已瞥见之露在鲛绡帐外来回踱步。
      “怎么了?”
      “主子,”之露见姜含章小憩已醒,便立刻上前扑跪在地,唇瓣咬得发白,“请主子给沈大人做主!”
      “云程?”姜含章原本还有些不清醒的困意,闻言瞬间消散了,她堪堪撑着坐直起来,“说清楚!他怎么了?”
      之露声音里带着哭腔,唇瓣发颤:“大概半个时辰前,周以承不知道发什么疯,他埋伏在假山后,趁沈大人不备,先泼了整盆的冰水,趁着沈大人视线模糊之际,拿起准备好的石头就砸了过去,沈大人当即就不省人事了。”
      “什么?他人现在如何!”
      “韩月大人已经命医师去看了,外伤已经处理妥当,但人还是昏着,说是呼吸绵弱,不知道何时能醒。”
      姜含章闻言立刻就坐不住了,连绣鞋都未来得及穿,便赤足踏在冰凉的金砖上。
      之露慌忙捧来云锦袜,却见姜含章已冲到殿门处,“主子——”之露急得不行,“鞋袜。”
      “主子当心着凉!”之雨反应也快,一个箭步拦在门前,半跪着捧起那双玉足让之露趁机为她系上丝履。
      姜含章穿过回廊,疾风卷起她的衣袂时,正遇到韩月带着医师出来。
      太医刚要行礼,便被姜含章一把拦住了那些虚礼;“如何?”
      “老臣参见殿下,殿下莫急。”太医躬身回复,“外伤已包扎妥当,只是……”
      “只是什么,说!”姜含章一声急喝。
      “是,是,殿下息怒,只是伤在后脑关键处,人何时能醒?醒来是否会留下隐患,恕老臣暂时无能!”
      “混账东西!”
      韩月示意太医先行退下。
      “传本宫令,周以承目无法度,行凶伤人,一应惩处待人醒后再论;但从现在起,立刻将他押跪院中,沈云程一日不醒,他便跪一日!”
      “是!”韩月领了命令躬身退下了。
      之露与之雨一左一右搀着姜含章,只觉她指尖冰凉。
      床榻上,沈云程静静的躺着。
      分明是上午还安好的人,此刻却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面色苍白。
      如果?
      姜含章不敢想下去,不会有这个如果。
      也绝对不能有如果。
      “这几日,”姜含章闭了闭眼,替他掖了掖被角,“派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照顾,有任何迹象第一时间告诉本宫,不用分时辰。”
      “是!”
      院中。
      “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不长眼的狗东西,你们看清楚我是谁!”
      周以承被韩月命人反剪双臂押出房门时,还在不断嘶声怒骂,他发冠歪斜,锦衣皱乱,像只被拔了毛的斗鸡。
      他伤人后本是想要逃离公主府,可公主府的守卫各处犹如铁桶一般,他刚摸到角门就被按在了地上。
      韩月急着救人,姜含章又在午睡,只好命人先将他锁在偏房。
      如今得了命令,哪里会再有顾及?
      “看的清楚!”韩月指节攥得咯嘣响,冷笑着用铁钳般的手掐着他后颈往院中拖,“周公子好大的胆子,连公主府的人都敢伤,看来外头传言的行径,也没一件是冤了你的。”
      “韩月!”周以承脖颈青筋暴起,“你想清楚了,本公子是工部尚书之子,就凭你一个侍卫,区区一个看门狗,也敢动本公子,活腻了吗!”
      “我是什么人,我活的如何,不劳周公子费心!”
      韩月话音未落,一脚猛踹周以承的腿弯,又用靴底碾着他腿骨,硬生生将人按进青石板缝隙里。
      “但周公子要是敢起身——”韩月俯身,抽出利刃拍上他的脸颊,笑里藏刀。
      “那就可以试试,你会变成什么人,又会活成什么样!”他一字一顿,“是想当个跪着的活人,还是做具躺着的尸首!”
      周以承闻言身体微颤,不自觉地吞咽了口水。
      韩月见状忽的起身,突然收刃,居高临下不屑的瞥了周以承一眼。
      “都散了,各司其职。”韩月活动了下手腕,转身之际补了一句,“但通知下去,不管是谁,在除此处之外要是看到了站着的周公子,不用通秉,不必留情,断手断脚你们看着办,有任何事,我担着!”
      “是!”
      “韩月,你敢!”
      “你可以试试!”
      韩月说罢,侍卫们便无声退去,只剩树影里惊飞的雀鸟。
      周以承刚要挣扎,却见韩月回眸凛然一笑:“对了,府里不少弩机年久失修…”他拍拍腰间箭囊,“若见着站着的畜生,周公子,当心啊!”
      烈日灼烧着脊背,周以承跪在滚烫的青石板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彷佛连空气都已扭曲。
      他哪里受过这般对待,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一个公主府的区区侍卫都敢按着他的头,一群下人奴才都敢对他连拖带拽。
      他好似听到远处传来侍女们的轻笑,她们正在廊下分食冰镇葡萄。
      可他膝下的青石板缝隙里却嵌着几粒糙米,正是他今晨嫌恶踢翻的早膳。
      他拳头攥得掌心快没了血色,喉间翻涌着铁锈味的恨意。廊下阵阵笑声,正随着葡萄的甜香,一丝丝渗进他溃烂的尊严里。
      膝盖传来的刺痛让他想起幼时被父亲责罚的藤条,但那是家法惩戒,眼下却是折磨羞辱。
      四下无人,他刚想起身,又想起来韩月方才的眼神,怕他真敢做出什么来。他现在万般懊恼想要回周府,也早被堵死了所有的路。
      这笔账,他将唇咬出血色,他不仅要算在姜含章头上,更要算在韩怀熙那个伪君子身上!
      要不是他的馊主意,几番怂恿,自己断不至落到这般田地。
      在周府,即便他命人杖毙弄脏他狐裘的婢女,也无人敢说半分。
      公主府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他不过是打伤了府中一个低贱的侍卫,说白了充其是个看门狗,姜含章竟然真下令罚他,丝毫不顾及周家颜面、工部尚书的颜面。
      入夜。
      姜含章第五次搁下朱笔。
      她中途又去看过一次沈云程,榻前的烛火明明灭灭,却始终照不醒昏着的人。
      她揉了揉眉心,案上的奏折字迹忽然模糊成一片,这般心神不宁。
      “请主子安。”之露蹑步来见,“主子,厨娘李氏说有事求见主子,正在外面候着,是……说是关于周以承的。”
      姜含章闻言眉头微锁,指尖一顿,狼毫笔上的朱砂滴在‘刑’字上,泅开如血,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寒意。
      之露见状立即慌忙跪下:“主子恕罪!奴婢该死!只因李氏说得略有古怪,奴婢怕自己表述不清,传话有误,这才准允李氏……”
      “带进来吧!”
      “是!”
      之露垂首蹑步退出,很快就领了李氏进来。
      “见、见过殿下。”
      李氏第一次在庄严肃穆的书房直面姜含章,兽炉吐着的冷香映得座上之人此刻眉眼愈发凌厉,不免紧张无措。
      她略显肥厚的双手死死攥着衣裙,跪地请安的话都带着颤音。
      努力克制着避免抖如筛糠。
      “免礼,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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