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花》沐月澄

21、蝴蝶千结

　　青丝枕明月，缠君指上温。
　　沈云程指节已经攥得微白，克制着当下就要难以自抑的冲动，痛意却丝毫压住血脉里奔涌而出的燥热。
　　安城瞧见了。
　　瞧见了他绷紧的下颌，瞧见他衣衫下急促起伏的胸膛。
　　却几不可察的唇角微勾，指尖上的力度忽地一紧，就见他呼吸骤乱。
　　那故意绕着他发丝打转的指尖，此刻正如同野火灼着他的理智。
　　可是，能怎么办呢？
　　他太不排斥了，甚至，沈云程私下想着，但是万不敢开口——他希望安城的撩拨也好、故意也罢，能再频繁些，更深切些。
　　此时她袖间若有若无的熏香，让他的呼吸更加紊乱。
　　他渴望自己的殿下不只是玩闹一般撩拨发梢，而是将手指真正穿进发间；
　　渴望自己的殿下不只是隔着衣袖偶然相触，而是……
　　这浅尝辄止的触碰，反似风助火势，烧得他神思昏聩。
　　青天白日，他盼着他的殿下的故意为之能再放肆些，再……
　　沈云程耳尖烧得厉害，这念头甫一浮现，他便被自己的僭越惊得指尖发颤。
　　他盯着那支绕着发丝的玉手，竟希望它如执笔勾画般游走于他颈侧，竟妄想它攥住自己的衣襟向下拉扯——就像校场上拽着烈马缰绳那般不容抗拒的力道。
　　窗外雨线渐疏，一滴水珠从檐角坠入石凹，那声响惊得他脊背渗出冷汗。
　　原来最煎熬的，是这悬而不决的——不碰。
　　此刻缠在自己殿下指间的是墨发，他却恨不能把整颗心都系上去。
　　想到此处，他竟觉得自己还不如他的殿下的指环。
　　至少能日日肌肤相接。
　　日日得以温存。
　　“殿下，再这样下去…”他指甲深陷掌心，扼住下去难以自抑的颤音，“总有一日，属下要溺死在殿下手中。”
　　“本宫可不是暴戾嗜杀之人，沈大人怎好冤枉人？”安城自然知道他何意，只是一味的佯装不明。
　　说话间，她的指尖依然缠绕着发尾在漫不经心的打转，眼波流转间，似有星火溅落，与平日的端庄温雅判若两人。
　　“一场及时雨，”窗外渐似雨霁天青，一声鸟啼惊醒思绪，安城终于是放开了手，款步往书案方向而去，“本宫期待去见那遍野的岁阳花了。”
　　“是。”沈云程赶紧躬身收敛心神，掌心月牙痕犹在。
　　他凝视她衣袂拂过书案，袖间残香萦绕，知道安城现下不喜打扰了，“殿下放心。”
　　他低头称是，却在转身时喉结微滚，像是咽下未尽之言。
　　他的殿下，怎么就能这般收放自如？
　　徒留他一人如坠烈焰，五内俱焚。
　　只是刚回去没多久，便有制衣苑的人来量体裁衣，说是主子有令，府内上下所有人各添一套春装夏装。
　　沈云程面上不显，指尖却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仿佛这样就能触到那人的一点恩泽。
　　江夜推门进来时，正撞见他未收回的望向主院的目光及唇角尚未敛去的弧度，不禁莫名其妙。
　　以为是他之前不了解公主府的规矩，以至于几件新衣就能露出这般神情。
　　“也对，你是头回遇上府里裁衣。”江夜好心解释，“主子素来待下宽厚，四季衣裳、节令赏赐向来不缺，往后你就习惯了。”
　　沈云程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
　　他在乎的哪里是什么衣裳？
　　江夜见他心不在焉，只当是从前日子清苦，如今才这般受宠若惊，不免暗自唏嘘。
　　待商榷完赏花计划后，临走前还拍了拍他的肩，宽慰了些主子最是体恤，认真当差好处多着呢之类的话。
　　又哪里能想到更多。
　　沈云程听着江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游廊尽头，就继续开始翻箱倒柜。
　　把家里给的盘缠、从前攒下的体己，以及公主府发的月例、赏赐都哗啦啦倒了出来，清点后就着急出门了。
　　他忽然被某种冲动灼得坐立不安。
　　入府日久，只有自己殿下各种恩赏垂怜，自己竟从未给殿下正经送过什么。
　　此念如针，扎得他连外袍都来不及换就冲进偶有细密的雨里。
　　踏过的青石板上时见水花四溅。
　　“客官，您看需要什么？”
　　沈云程扎进了一家首饰铺子，满目琳琅的钗环簪坠镯链等等一时间看的他有些茫然。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顾着出来，居然都没考虑过应该送什么。
　　好在店家是懂的。
　　“公子，头一回给佳人买礼物吧，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沈云程略有愧意的点了点头。
　　“那公子的心上人何等品貌？我看能不能给公子斟酌几个建议？”店家很热情。
　　“肃中持正。”沈云程道。
　　店家哦了一声，思索了起来。
　　“千娇百媚。”沈云程略微红着脸，补充了一句。
　　嗯？
　　店家嗯了一声，重新思索了起来。
　　“看来公子的心上人是一位对外操持有方、文雅端正，在公子面前又愿意展露本色的娇俏之人。”
　　店家努力的将前后两种矛盾的描述串起来，还得串联的合情合理，思索片刻后眼睛一亮：“公子请随我来。”
　　他引着沈云程来到一处锦缎铺就的展台前：“公子请看，这一区的发钗和发簪既不失端庄雅正，又讲求灵动俏丽，您看可有对眼的？”
　　话音未落，沈云程的目光已凝在一支蝴蝶钗上。
　　那钗静静躺在光影交界处，蝶翼上的金丝在烛火下流转着细碎光芒。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安城云鬓间的步摇轻颤，雨幕中她转身时发丝不经意拂过他手背的触感似乎又鲜活起来。
　　钗绾青丝，只是一个念头，便已让沈云程觉得心下一热。
　　“哦？公子慧眼。”
　　店家立刻便明白了，隔着锦缎上手将蝴蝶发钗拿了起来，放在锦盘里让沈云程看的更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