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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孤独的热闹 ...

  •   那一年的风光,难以用言语形容;只是这样的风光永远不属于墨星。
      她只是躲在一个无人可知的角落偷偷看着他们的快乐他们的荣耀,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如同他们一样。
      天空的颜色蓝地透彻,她的心忽然飘地很远;瞬间她就找不到自己,心想,或许自己并不是一个完备的人,她灵魂中的某些部分被封印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没有人能够找到。或者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永远黯淡永远隔绝永远沉默。
      是她错了,还是世界错了?
      透过阳台的铁栏杆望这个世界,她看到一双眼睛,静静望着她,那一刻,她猛然感知那是一个同类。
      只是……
      她很难开口,因为对他的感情太复杂。
      寒卓,他们太相似又太不同。
      她有靠近他的冲动,却又恨他入骨。
      他有太多她没有的,她有多嫉妒他,又多想和他一样。
      已经有几年,他们相对无言,即使眼里有话,可一到嘴边就都不约而同咽了下去。
      后来,是他先对她说的话。
      “你父亲让我辅导你的功课。”
      寒卓进了一流的大学,美好的前景几乎已经铺就,就等着他踩上那绚丽的红地毯;而孙墨星的未来仿佛跌进了冰窟里,没有起色没有生机。
      糟糕的成绩,父亲的谩骂,一个轮回接着一个轮回;几乎成了她全部的生活,她习惯了恐慌甚至习惯了耻辱。
      她站在阳台上,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她做不到,做不到父亲期望的一切。
      但她被下了某一种定势,父亲是挥旗的裁判,告诉她,她仅有一条路,即使迈不开步子也必须将路走完;她却站在原点迷惑不知,明知走不了的路,她该怎么走完。
      若路走不完,她就要完蛋,她真的完了,注定死在原点。
      于是她告诉寒卓,“我是考不上大学的。”
      他却只是将书轻轻摆在桌上,“我会帮你。”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只是觉得很好笑,这条路那么孤单,竟然有人会帮她。
      帮?这个字原来说出来那么容易,几乎不需要花多大的力气,我帮你,我帮你。
      “你怎么帮我?”
      他沉默片刻,垂下眼帘,“尽我所能。”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思想却迟钝疲惫,懒地再动嘴皮子。
      几年的沉默之后,他们忽然需要说很多话。
      每一天都要说话,仿佛变的很熟悉,仿佛关系和谐。
      寒卓很聪明,也肯勤奋,他的优秀是理所当然;不过他的为人还是温和谦卑,沉默低调,与人为善,像任何一个谦谦君子一样,有风度有礼貌。
      很多人都说,阿墨你真幸运有那么一个好哥哥。
      她却从不叫他哥哥。
      她叫他寒卓,他唤她阿墨。
      原来,他对她更亲密。
      她却只对百万说心事。
      因为只有百万肯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百万说,“昨天我见到你哥哥了。”
      “哦。”
      “你好象不太喜欢他。”
      “一般。”
      “什么一般两般,他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如果他敢欺负你,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嘿嘿,见他那个样子也不像是欺负人的人,是吧。”
      “你觉得他好吗?”
      “没怎么说过话,人倒长的还行,不过,人品不知道行不行。”
      墨星不禁笑,“我觉得你比他好。”
      “别开玩笑了。”
      “是真的。”
      “真的?唉,也只有你觉得我好。”
      墨星摸了摸他的脸,有些细细的胡渣,“你不也一样。”
      百万真的很好,从小时与他做朋友到现在,他一直那么好,即使家里一夜暴富,搬离了这寒酸的小区,依然把她当做知心的朋友对待,从未瞧不起过她。
      百万和她有一样糟糕的成绩,初中毕业考入了职校,学汽车维修,为了以后能继承父亲开的汽车修理厂。
      原本墨星想与他考在一起,只是父亲硬逼着她进了高中;于是两人见面的时间愈加的少了。
      “其实本来我不喜欢修车的,我爸非让我学不可,不过后来学着学着我觉得这也挺有意思;现在有空我就在我爸的厂里帮忙,我是想毕业了之后能很快接收他的生意。对了,你呢?你毕业之后想干什么?我忘了,你还得考大学。”
      墨星却摇头,“我不想考,也考不上的。”
      “别那么说,我看你……”
      “百万,你知道吗?如果我考不上大学,我爸爸一定会打死我的。”
      “胡说。”
      “真的,如果他不打我,那么一定会把我赶出家门。到时候……你会收留我吗?”
      “当然!当然!如果…….如果……你不觉得什么的话,你可以……那个,你可以到我的厂里工作,当然,那个时候就是我的厂了,呵呵,那个其实我妈妈也挺喜欢你的,本来厂里缺个收银的人,你来的话……”
      “那我们说定了,你一定要收留我。”
      “一定!一定,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真的很好,只是寒卓却没有什么朋友。
      他总是独来独往,虽然表情还是那么温和,脾气也柔顺;墨星只觉得他的心太深,没有人能够触摸到,他仿佛想接近却又怕受伤害。
      后母很急,总是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大学,多好的时代,除了学习,应该将挤出的时间都用来谈恋爱,才不枉费这短暂青春。
      他被问急了问烦了,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搬了出去。
      墨星接受辅导的地点也从家里搬到了他在大学里的宿舍中。
      她常常能够看到那些女生向寒卓献殷勤,她也看地出,他知道她们的心思,却总是做的滴水不漏;礼貌的接待她们然后有分寸的拒绝。
      那些女生虽然懊恼却也找不词来责怪他,反而更爱慕他。
      他的宿舍总是弄的很干净,一尘不染,书上说,这样干净的男子在性格的某个方面总是有些偏执和隐晦,属于性格怪异的那一类。
      只是他的性格没有更多的表现出来。
      “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就要问我;别压着,这样对你的今后的学习没有帮助。”
      即使训斥都很温和。
      他仿佛很关心她,她却依旧觉得他们离的很远,好象之间隔着什么,难以逾越。
      有时她的愚笨会让他很苦恼,但他却永远不会责骂她,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碍于她的父亲。
      向他道再见,相约明天再来,关上宿舍的门,墨星总是很难过;她宁愿他骂她责备她,只是讨厌他这样明明苦恼却还要表现的风度的样子。
      将所有的厌恶和鄙视都藏在心里眼里,从不说出来。
      人真的太虚伪,她讨厌虚伪的人,她讨厌他。
      她不愿意接受他的辅导,她恐惧与他在一起的空间,她害怕他那平直没有起伏的语调;几次都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明天我再不会来了,只是到了第二天,却又乖乖到他的宿舍。
      她不敢拒绝,父亲决不会放过她。
      她厌恶自己的懦弱,却无法抵抗心底的恐惧。
      即使做的不好,她也得循规蹈矩的生活,像任何一个身世清白家底干净的女孩子一样,按照规矩走最正统的每一步。
      只有一次,仅有的一次,她跨出了逾规的一步。
      那也是她第一次遇到暗。

      她将寒卓给的题目做的一塌糊涂,她已经与题海战斗了整整一个礼拜,烦躁不安,恐慌又无奈,嘴上不能说,笔下却难免泄露天机。
      寒卓也有些急,她却故意不紧不慢说了两句,引地他越发难耐;她很得意,突然开心起来。
      辅导不欢而散,只剩下压抑的气氛和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临出门,墨星踌躇了良久,终于问道,“为什么要叫他爸爸?”
      他一楞,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他更加尴尬,犹豫着不知怎么回答。
      “你妈妈让你叫他爸爸,你就叫了,可你明明不喜欢他。”
      没错,他不喜欢这个继父,比起墨星对继母的厌恶,他更厌恶这个继父。
      他以为没有人会知道,谁知墨星却早已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周围突然变的安静,他没有回答,她也不再说下去。
      也许意识到自己做的过分,她急急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方。
      之后又担心,不知后果会怎样。
      谨言慎行,她却犯了这个规矩。焦虑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打电话找百万。
      百万在一家酒吧打工,为了买一辆喜欢的摩托车。
      “没事,他不像是那种小心眼的人。”百万安慰她,“别担心了……我请你喝东西。”
      “是酒吗?”
      “当然不是,你以为酒吧里只有酒吗?”
      “你喝过酒吗?”
      “喝过,不过你千万别告诉我妈,她不喜欢我喝酒的。”
      “我不会说出来的,对了,听说喝了酒就没有烦恼。”
      “别听别人胡说,那不过是麻醉自己,就跟吸毒一样,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百万,你变成哲人了。”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不那么沉郁了。
      百万擦着酒杯忽然大声招呼,“欢迎光临。”
      墨星转头,只见门被推开,走进几个年青的男子,打头那个穿着黑底印花衬衫,最上头两颗纽扣没有扣上,露出栗色的胸膛;衬衫外还罩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也是大开着衣襟,放荡
      轻佻。
      一进门便脱下外套扔到了身后的男人手里。
      他们陆续座到了几张长沙发上,那打头男子显然是他们的头目,一人独坐,手上还搂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他们开始大声说话,那神情都很兴奋,眉眼间全是神采。
      “飙车,用枪,没一样及得上大哥的,还妄称自己是地头的老大。”
      “靠!玩俄罗斯轮盘的时候,你看他吓的那个样子,还尿了一身。”
      他们放肆的大笑,饮着酒,亲吻身边的女伴。
      他斜倚在沙发上,满眼是不可一世的狂妄,“今后那块地头就是我的,你们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他的一声令下,引起了一场最大的骚动,那些年青男子疯狂的欢呼,酒瓶撞的乒乒响;他却是满脸的得意,欣赏见证着自己的胜利。
      墨星打橙汁打翻在了桌上,却全然不知,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男子,仿佛天地间只有那一个人。
      “阿墨。”百万慌忙擦去了满桌的汁水,“中邪啦!”
      墨星恍然,见百万手忙脚乱,才知道自己失神已久。
      “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看什么看地那么出神?”
      “没什么,没什么!”墨星拎起书包,作势要走,“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快下班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
      她用力退开酒吧的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希望能夜间的清澈空气能洗涤自己混乱的大脑。

      一个人若是做了错事,自然是逃不过惩罚。
      墨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很平静的接受了父亲的责问。
      那一夜,她回来太晚,还带着满身的烟味酒味。
      “你去哪儿了?”
      父亲绕着她打转,怒火已升至顶点。
      她却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副任凭宰割的样子。
      父亲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一个耳光扫过来,打地她耳朵嗡嗡作响。
      “我问你,你到哪儿去了?你耳朵聋了是不是?”
      父亲揪起她的耳朵,劈头盖脸就打了起来。
      她躲闪不及,只得闭上眼,任那双手掌打在自己头上。
      后母不急不缓的从楼上走了下来,似笑非笑,“够了别打了,刚才卓儿打电话过来,说是他的同学过生日,请了他吃饭,他见阿墨没吃晚饭就带着她一起去了,所以回来晚了些。”
      父亲停了手,却还是怀疑,“她这满身的味道……”
      “男孩子嘛,当然要喝酒抽烟,这有什么希奇的。”
      父亲松了手,却依旧皱着眉,怀疑地望着墨星。
      后母走近父亲,双手插腰,“怎么?难道你怀疑我儿子撒谎?我告诉你,我儿子可从来都不说谎的。”
      “我不是怀疑卓儿。”
      “那你就是怀疑我儿子和你女儿串通来篇你。”
      “为什么你每一次都那么说,什么你儿子我女儿的,我们不是一家人嘛。”
      “你都不相信他,还有脸说我们是一家人。”
      “我没有不相信。”
      墨星擦了擦嘴角的血,轻轻一舔,不由疼地打了寒战。
      原本的审问,忽然便成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夫妻争吵;她没有留下来看他们的好戏,只是默默收拾起自己的书包,踉跄地走上了楼。
      被打是家常便饭,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今天的心情格外乱。
      寒卓竟打电话帮她撒谎,先不论他是不是知道她去了酒吧,但他肯定知晓,她没有按时回家。那个谎撒的虽不是天衣无缝,却也完全契合她的情况。
      手擦过额头,竟已满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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