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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   “巴尔塔军攻过来了!快逃命啊!”
      一个和往常一样的下午,一声变调的喊叫划破吉尔欧拉镇平静的上空,犹如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原本还井然有序的道路,刹路间拥挤起来,人们携老带幼、呼儿唤女,闹哄哄地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从道路拐角处闪出一队骑兵,领头的两个骑兵,嘴里一边叫着“滚开滚开”一边用长鞭抽打躲闪不及的路人。
      一间破旧的瓦房里,光线很暗,依稀可见一个老妇人坐在靠墙的床塌上,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缝衣服。听得外头一片嘈杂声,老妇人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扶着桌角站起来,一边在心里猜测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探头向屋外张望:“老三!老三!”
      “母亲,”一个独臂青年应声跑进来,神色惊慌地道:“母亲,巴尔塔军攻过来了,我们快逃吧!”
      “又要打仗了!”老妇人颓然坐在床塌上,两眼很茫然,半晌才捡起床上的针线,继续忙碌起来,“这仗都打了几十年了,何时才是个头啊?”
      独臂青年匆忙收拾行装,随口说:“管不了这许多,眼下逃命要紧!”
      “你二哥呢?”
      “二哥……”独臂青年似乎想掩饰什么,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他不回来了,他让人捎回口信,要我带母亲先行一步,等击退了敌人的先头部队他就会回来找我们。”
      “老二抗敌去了?领主和他的军队,难道不能保护我们百姓的安全?”
      “母亲,不能指望他们了!他们知道敌人攻过来的消息就第一个先跑了,连鸣笛示警都顾不上了。……我二哥和镇上的一些勇士,临时组成一支自卫队,掩护民众逃生。母亲,我们赶快收拾东西,我送您到安全的地方避一阵吧。”
      老妇人放下手中的衣服,从墙上取下一个镜框,那张画像画的是他一家五口,三十年前她的丈夫在抵御外侮时死在战场上,那幅画像就是丈夫出征前夕画的。他死的时候最小的孩子只有两岁。十年前,她的大儿子也在达尔西亚城抗战中身受重伤,不治身亡,最小的孩子――那个独臂青年则在沙尔亚姆平原一战中失去一条手臂,但已经算是万幸,他是那场恶战后仅存的硕果,两千余名将士就他一个活着回来。
      独臂青年从母亲手中拿过画像,放入包袱中,用仅有的一条手臂将抽泣的她揽进怀中,安慰道:“母亲,二哥是吉尔欧拉镇的第一勇士,他一定能平安无事,您放心吧,只要击退敌人的先头部队,为民众争取到逃生的时间他就会来找我们的!”
      “是啊,你们都是母亲的骄傲!”老妇擦去眼角的泪水,瞬间无比坚强起来,她合上眼低声祈祷:“帝兰穆圣教真神啊,请您保佑我的孩子吧!”祈祷完毕,老妇人从容地对儿子说:“老三,你先走吧,我要留下来给你二哥缝件衣。”
      “母亲,来不及了!”独臂青年挎上包袱,不由分说,架起老母往外走。

      喊杀声似乎要震破天。巴尔塔军的先头部队进攻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打不开那扇紧闭的大门,它像吉尔欧拉镇的勇士一样顽强!
      “报告将军!”尘土飞扬中,一匹战马转眼到了跟前,一名身上挂彩的武士翻身下马,向高高坐在马上手执鞭子的络腮胡将军报告军情。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喘着粗气说:“我军先头部队已进攻了一个多时辰,无奈敌人实在是太顽强了,加上吉尔欧拉镇的防御相当牢固,有五米高的围墙,十分坚固;还有护镇河,护镇河在墙角下,水有一人半深……我军只能从正面强行进攻,所以至今未能破敌……敌人从城楼上浇下滚油,发射火箭,致使我军死伤无数……”
      光头将军蹙起眉头,慢条斯理地问:“敌军有多少?”
      “这个……确切数目属下尚不清楚。”武士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嗫嚅着说:“估计……不到百人。”
      “什么?你们这些饭桶!”光头将军一鞭抽在武士身上,怒不可遏地斥道:“整整五千个人打了一个多小时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吉尔欧拉镇?而敌人才不过几十人。你让本将军这张脸怎么挂得住?!”
      “将军!”一名士兵上前单膝跪在地上,看着络腮胡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皇太子的主力部队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络腮胡一听,愀然作色,愈发用力地抽打那个武士,武士不敢反抗,跪在地上求饶不止。“你这个饭桶,你不是存心给我丢脸吗?到现在一个小小的镇还没拿下,待会儿那小子来了还不得让他笑话?……”
      打了一顿后,络腮胡气喘吁吁地用马鞭指着那个武士道:“给我听着,一旦攻入吉尔欧拉镇,全镇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通通给我杀光,一个活口也不留!我要让这些白痴看看他们要为自己的愚行付出怎样的代价!”
      高高的石墙脚下,尸体重重叠叠,鲜血染红了护镇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和焦臭味。高墙脚下、护镇河上漂浮着无数烧焦和被箭射中的泡得有些发肿的尸体。久攻不下,天色将晚,巴尔塔军先头部队损失惨重,只得暂时退兵,等候大部队赶上,请示主将后再作打算。
      高墙上,一名身穿铠甲的战士在反反复复擦拭一把利剑,那张刚毅的脸在暮色苍茫中更显冷峻。他是吉尔欧拉镇的第一勇士加汀。
      少顷,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一枚信号弹腾空而起,像一支利剑刺入心脏。
      “队长,敌军的大部队攻过来了!”一名小将几乎是哭丧着脸道。
      加汀抚摸着他的头,他实在是太小了,不过十六岁。“你怕吗?”勇士笑着问。
      “怕死就不上战场!”小将朗声道,同时挺了挺背,但随即又气馁了:“可是,我们快抵挡不住了。”
      “镇上的人都走了吗?”
      小将摇头,忧心忡忡地说:“这几十年的仗,打得我们镇就剩一些老弱病残了,年青力壮的又都奉召入伍,跟着领主跑了……此地距离卢摩斯镇,虽然不算太远,但是要翻山越岭,恐怕不容易逃得掉。”
      “那就再尽量争取时间吧。”勇士低下头来来回回地擦拭手中的剑:“你为什么不逃呢?”
      “我不会走的!”小将斩钉截铁地说,“你忘了,我可也是吉尔欧拉镇的勇士!”
      勇士拍拍他的肩头,笑了。
      不远处,火把把半边天照得通明,喊杀声由远而近,响彻夜空。巴尔塔的千军万马势如破竹,大有锐不可挡之势。
      加汀猛地举起手中的利剑,高声喊道:“是吉尔欧拉镇的勇士,就拿起你手中的武器,坚持到最后一刻!”
      片刻,敌军已攻到城墙下,几十个士兵推着撞城锤,撞击大门,訇然有声。城楼摇摇欲坠,弓箭手从上面不停地射出箭矢,攻城的帝国军将盾牌举过头顶,挡住箭矢。油脂和箭矢很快都用玩了。片刻,门破。不等敌军冲进来,加汀已举起利剑,带领勇士们杀了出去。肠子流出来了,塞回去,撕下一片布,绑住伤口;手臂砍下来了,拾起来当剑使。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力战到底。
      加汀,守护吉尔欧拉镇的最后一个勇士,在敌军的一片乱剑挥舞中,鲜血如水柱一般喷洒出来,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吉尔欧拉镇沦陷了。巴尔塔大军开进镇上,烧毁几个村庄之后,一支骑兵向东部的卢摩斯镇挺进,执行光头将军的灭绝人性的屠城任务。从吉尔欧拉镇到卢摩斯镇要翻越一座山,吉尔欧拉镇的老弱病残,很快便被敌军的骑兵赶上,一阵乱砍,皆成剑下冤魂,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独臂青年背着母亲,已逃到了十里开外,远远地看见前方灯火通明,进入卢摩斯镇的唯一路径已被封锁,卢摩斯镇的自卫队在这里设卡,所有从吉尔欧拉镇侥幸逃脱的难民,都被集中到一处。天黑了很久,才见几辆马车和一队骑兵到来。一个肥胖的衣着考究的男子在骑兵的前呼后拥下走过来。他旁边的骑兵发话了:“吉尔欧拉镇的兄弟姐妹们,你们的境遇让人深感同情。今日,我们仁慈的领主大人捐出他三个月的俸禄,为大伙购买了土豆片和面包……”骑兵说到这里,抬手示意,很快有人抬来了土豆片和面包。人群一阵骚动。
      “各位,安静!各位,”肥胖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道:“本人就是此地的领主史路比,刚才卫士的话大家都听清楚了,你们吃完东西后就赶紧逃命去吧,当然,如果想留下来共同抗敌的,本人代表领地人民感谢你们!”
      饥肠辘辘的难民早已迫不及待地冲向食物,独臂青年也抢到一些土豆片和几片面包。他把大半食物给母亲,然后像其他难民一样坐下来狼吞虎咽。在年轻人将最后一片面包送进嘴里的时候,他看到一些人陆陆续续地倒在地上。年轻人惊骇不已,接着,他感到四肢发软,头晕目眩。他扭过头,依稀看到领主史路比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年轻人觉得浑身又酸又痛,这才发觉自己已被五花大绑起来,一同逃出来的难民,此刻也都被捆得像只粽子。还来不及细想,一队卫士进来把他们押出去。
      有人问:“为什么把我们绑起来?”
      难民中一阵骚动。
      “不许喧哗!”卫士嚷着,将他们推搡着往前走。
      卢摩斯街上,大批帝国军的铁甲武士列队站立。领主的官邸上插着一杆白旗在风中飘扬。官邸前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一个观礼台,四周岗哨遍布,警戒森严。
      有人惊呼:“帝国军攻进来了!”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两侧的帝国军铁甲武士“铮”地拔出剑来,对他们虎视眈眈,人群这才稍微安静下来。卢摩斯镇的卫士撤走,由帝国军押送他们继续往前走,直到观礼台前。观礼台上坐着一位光头将军,加勒底亚王国领主和一些头面人物小心翼翼地陪在一边。
      一名武士跑上台去:“报告将军,人犯带到!”
      “好!”光头将军把玩着他的八字须,转向领主史路比眯着眼道:“卢摩斯子爵阁下,去表个态吧!”
      “是!是!”史路比陪着笑连声道,在两个亲兵的陪同下走到台前,换上一幅严肃的面孔,清了清嗓子,大声斥责道:“你们这些加勒底亚王国的刁民!在不利战斗的形势下,你们应该审时度势,放下武器,以求和解,却偏要负隅顽抗到底,以致给双方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也因此失去唯一和解的机会。现在,该是你们为自己的愚行负责的时候了!”
      光头将军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招来一个武士,低声交代什么。一会儿,独臂青年和另两名男子便被松了绑。武士往他们每人手里塞了一把剑。史路比站在台上,向他们大声宣布:“现在,将军给了你们每人一个活命的机会,将军要你们进行一项比赛:把这些吉尔欧拉镇的刁民通通杀掉,谁杀得最多,就可以免他一死!”
      话音刚落,吉尔欧拉镇的男女老少便吓得惊慌失措,有的还失声哭了起来。
      “还不快动手!”一名武士喝道,其他武士随即拔出了剑,团团围住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你!”铁甲武士用剑指着一名参赛的男子,“再不动手,先把你就地正法!”
      “我……我杀!我杀!”那人吓得面如土色,嘴里哆哆嗦嗦地应着,转身向他的父老乡亲举起了剑。
      独臂青年动作比他还快,“哧”的一声,一剑刺入他的心窝:“你这个浑帐!她们是你的姐妹!”
      铁甲武士见状,一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独臂青年制服。光头将军恼羞成怒,下令将他烧死。
      “不要!不要烧死他!”人群中有一个人冲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正是青年的母亲。老妇人发疯似地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一条押着他儿子的手臂,张嘴一口咬下去。
      武士“啊”的一声惨叫,拔出剑来将她刺死。年轻人痛哭道:“母亲!”遂挣脱武士的手,发疯似的同武士撕打起来,终因寡不敌众,身中数剑,慢慢地倒了下去。倒地之际,他听到从帝兰穆教国阿尔卡那圣都方向传来教堂的钟声,有如天籁。
      “神啊,惩罚他们吧!”年轻人在钟声里许下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心愿,便咽了气。此刻,钟声里有千万个声音在回应他:
      “惩罚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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