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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自妄月真人师徒离去,已过旬日,想必疫情应该控制住了。尘寂山也回到了从前的宁静,药圃里的草木遵循着自然的韵律生长,书房的墨香与药房的药气交织,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然而,在这看似不变的平静之下,有些东西,就好像深埋在地底的种子一样,在无人窥见的黑暗中,悄然破土,滋生蔓长。

      对雪闻笙而言,那天明决出言婉拒,将她留在山中的决定,像一簇火苗,点燃了她心底某种朦胧而炽热的期盼。她觉得自己与明决之间,似乎有了一根无形的更为紧密的纽带。她越发贪恋起在他身边的感觉,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一抹素白的身影。

      她会在他于露台清修时,偷偷的,自然的靠近,假装在一旁修剪花枝,只为了能多看几眼他静坐时的样子,那如玉石雕琢般的侧脸她怎么都看不够。她会在他翻阅典籍时,捧着书凑到旁边,借着请教问题的由头,感受他清冷沉稳的气息。甚至会在他专注于捣药炼丹时,悄悄坐在不远处的门槛上,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仿佛只要能待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心里便是充盈而安稳的。

      如果明决闭关静修时间太长,她看不见明决,她就浑身不舒服,觉得自己像生病了一样,恹恹的,全身没力气。所以她逮到机会就拼命呆在明决的身边,不离开半步。

      “明决,你看这句‘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是什么意思呢?”她捧着一卷《道德经》,挨着他书案旁的椅子坐下,声音放得很轻柔。

      明决从手中的药典上抬起眼,目光掠过书卷,落在她所指的字句上,平静解答:“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然其运行规律,自有章法。行善之人,其心合于道,其行顺乎理,故往往能得道多助,并非天道有所偏爱,而是其自身行为合乎了自然之道。”

      他的解释清晰理性,一如往常。

      雪闻笙“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心思却完全不在经义上。她悄悄吸了口气,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混合了药草与书卷的独特冷香,心里像跑进去了一只小兔子,砰砰砰直跳。她希望他能多看她一眼,希望他能像那日拒绝洛逍时那样,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同。

      可明决解答完毕,便又重新埋首于他的药典之中,神情专注,眉宇间是惯常的疏离与淡漠,仿佛她刚才的问题,与药圃里一株草药的长势一般,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雪闻笙眼底那点微弱的期待,渐渐黯淡了下去。心里头那点因为能留在他身边而升腾起的欢欣,也像是被细沙慢慢掩埋,时间长了生出一种郁闷。

      他待她,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依旧温和,却也依旧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他的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琉璃罩子笼罩着,她看得见他的光华,感受得到他的存在,却始终触摸不到那温度的核心。他一心修道,理性克制,悲悯众生,却似乎......独独不会为她一人停留片刻目光。

      这种认知,让雪闻笙开始辗转反侧。

      一旦睡不着觉,夜晚就变得格外难熬。她躺在床榻上,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了,意识却异常清醒。白日里的郁闷与失落,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她开始若有若无地,陷入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

      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再做那种梦了,阔别已久,如今再入梦,梦境不再是之前模糊的血色与嘶吼,景象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她梦见自己身处一片迷雾笼罩的古老丛林,四周是影影绰绰、身形矫健、容貌极其俊美的男女,他们眼神冰冷,手里持着奇异的骨刃或者藤鞭做武器,行动起来快如鬼魅一般,所过之处,那些穿着修道服饰的各路人马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奇花异草......她还梦见燃烧着篝火的盛大祭典,这群人们围绕着火焰起舞,歌声充满了原始的诱惑,他们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野性狂热的光芒......

      对于雪闻笙而言,这些梦境碎片,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是她血脉深处沉睡的记忆正在慢慢苏醒。它们不再仅仅是恐惧,掺杂了一种潜藏的兴奋、暴戾,让她心惊肉跳。

      可是她现在的心智还承受不住这些,梦境通常到了后面,她会失控,每当她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地坐起来,就会有种恶心想吐的眩晕感。窗外月色清冷,映照着竹楼宁静的轮廓,那种与现实格格不入的暴戾感让她感到无比恐慌和压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为什么会时不时做这样奇怪的梦?

      那些人......是她的什么人?为什么那么熟悉?还有梦里的那些杀戮,那些不知名的狂热,都影响着她......

      她不敢深想,更不敢把这些告诉明决。

      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仅仅是这些诡异的梦境,还有她的情绪。

      她不再像几年前初来时那样,很容易得到满足,总能轻易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现在她心底仿佛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会常常陷入沉默。

      有时对着药圃里生机勃勃的花草,她会觉得碍眼。或是望着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会莫名地感到一阵烦躁。私下里,她的脾气也变得有些难以控制。一次,她给九月兰浇水,不小心被花刺划伤了手指,以前也偶尔会发生这种小意外,但这次不一样,她盯着那一颗沁出的小血珠,竟然生出一种想要毁坏眼前一切的暴戾冲动,虽然这个念头刚冒出头就被她死死压下去了,但是那种陌生的情绪还是让她自己感到害怕。

      她知道这些变化不好,一点都不好,她不喜欢这样的她。而且明决大概也不会喜欢,明决喜欢的是那个天真烂漫、纯真无邪的样子。所以她努力地控制着,在明决面前,依旧努力做着那个乖巧、好学、偶尔会闹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的少女。她不敢让他看到自己心底逐渐弥漫起的阴暗和躁动,生怕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厌恶或着疏远。

      但是她真的能做到不露出一点痕迹吗?

      这种刻意的压抑,以及梦境带来的困扰,悉数堆积在她眉宇间,染上了一抹极淡的,与她年龄不符的轻愁与沉郁。这份沉郁,非但没有折损她的容颜,反而为她增添了一种动人心魄的奇特韵味。

      其实这段时间,除了心理,她的身体也在悄悄的发生着显而易见,无人点破的变化。

      她的模样,慢慢的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正在绽放夺目的光彩,肌肤越发莹润剔透,仿佛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隐隐流动着柔和的光泽。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眼尾似乎拉长了些许,变得微微上挑,当她不经意间流转眼波时,竟天然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慵懒与媚意,偏偏那瞳仁深处,又还残留着少女不自知的纯真懵懂。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织在一起,让雪闻笙形成了一种足以令任何人失魂落魄的魅惑。

      她的唇色日渐饱满嫣红,像沾染了晨露的樱桃,无需任何脂粉点缀,自然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身段也抽长了些,原本合身的衣裙,如今在胸脯和腰臀处,都显出了恰到好处,玲珑有致的曲线,行动间,裙摆摇曳,自带一段无形的风流韵致。

      最奇异的是她的气息,周身散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草木清香,而是一种极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甜靡幽香,像月夜下悄然绽放的优昙婆罗,无声无息,便能侵入心脾,撩动人心里最隐秘的那根弦。

      雪闻笙自己当然知道这些变化,她很不适应,所以这段时间很少照镜子,偶然一次她在溪边浣洗草药,低头临水一观,被水中倒影的绝美容颜惊住了。水里的那个绝色佳人真的是她吗?美得如此不真实,如此......具有攻击性。她觉得自己很陌生,甚至感到了一丝惶恐,这日益增长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美丽,像一层华丽又危险的纱幔,将她与周围的世界隔开了。

      而明决也察觉到了。

      他注意到,雪闻笙似乎比以往安静了许多,笑声明显减少了。偶尔看向他时,那眼神复杂得让他有些难以解读,里面还有一丝他看不分明的,如同迷雾般的忧郁,而她日益惊人的容貌变化,更是无法忽视。

      他曾在她低头研磨药粉时,无意间瞥见她那段白皙修长的后颈,线条优美得如同天鹅垂首,阳光落在上面,仿佛能透过肌肤看到底下淡青色的血脉,一种脆弱而又极致诱惑的美。那一刻,即便是道心坚定如他,呼吸也不由得微微滞了一瞬,毕竟她确实是美的,极美。

      但他很快便收敛了心神。

      他是明决,尘寂山的主人,潜心修道之人。

      他深知雪闻笙身份非同一般,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恐怕与她的不明身世有关。这份美丽,是天赋,或许也是诅咒,是包裹在蜜糖外的毒药。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他的理性与克制,是他修行的根基,也是他能在这变幻莫测的局势中,护她周全的屏障。所以,他依旧待她如常,指导她功课,吩咐她做事,语气平稳,目光清明。

      只是,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刻,他独自于露台清修时,脑海中偶尔会掠过她那双混合着纯真与媚惑的眼眸,心底会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这涟漪为何而起,他不愿深究。

      天道无常,人心惟微。

      有些变化,需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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