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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在游玩归来的某一夜,雪闻笙又醉了。

      洛逍将她送回客栈房间,她倒在床上,意识昏沉,却没有立刻睡去。窗外的喧嚣慢慢沉寂下去,月光透过木窗无声地流淌进来,像一层冰冷的纱,覆在她滚烫的皮肤上。

      酒精带来的麻痹渐渐消退,真实的感觉慢慢显露,她蜷缩着,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试图寻找一丝慰藉,闻到的全是属于客栈的熏香气味,陌生又无趣。

      明决......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带着尖锐的痛感。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畔。她觉得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在繁华的歧路上越走越远,把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地方弄丢了。

      哭着哭着就累了,在极度的悲伤中,她沉沉睡去了。

      那天晚上她又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与以往血腥暴戾,充满厮杀的梦境都截然不同的梦。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凄厉惨叫,只有一片宁静祥和,是那个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尘寂山。庭院里,明决坐在他常坐的那张石桌旁,没有看书,也没有侍弄花草,他平和地望向她,她就坐在他对面,手里捧着一杯氤氲的清茶,是他他刚刚沏好的。

      他们彼此间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微风拂过,带来药圃里花草的清香。

      那是一种深达灵魂的安宁与满足感,像温润的泉水流淌过她干涸的心田,将她所有的焦躁,痛苦都一一抚平。那是一种纯粹不掺杂任何欲望与刺激的快乐,是灵魂找到了归处的极致喜悦。

      她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个恬静,幸福的微笑。

      可惜,梦再美也会醒。

      她是被吵醒的,窗外逐渐有了人声,天光已经大亮了。

      她睡意惺忪睁开眼睛,梦中的幸福感还残留在感官里,眼前的现实是那么冰冷,那么空虚,巨大的落差将她狠狠摔回地面。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狂跳,有了豁然开朗的顿悟!

      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一直盲目在向外寻求快乐,寻求刺激,试图用喧嚣和浮华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可直到此刻,在梦境的映照下,她才后知后觉——真正的快乐,从来不在远方,不在那些转瞬即逝的声色犬马之中。

      在明决身边,哪怕只是那样静默无言地相对,她的心也是满的,是安宁的,才是真正活着的!

      什么狗屁自由,什么古怪新奇,什么人间至乐,与明决身边的那份沉静,让她灵魂得以栖息的归属感相比,全都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她只想要明决!

      她只想回到他身边!立刻!马上!

      再也没有一点犹豫,她掀开被子,赤着脚就跳下了床,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我要回去。”她喃喃自语,语气坚定,“回尘寂山,回明决身边,我再也不要浪费时间了。”她甚至没有去想回去后该如何面对明决,没有去想他是否会原谅她的不告而别,如今再狼狈的归来。

      她胡乱将最后一件衣物塞进行囊,打包好一切冲出了房门,刚走到拐角处,一道声音响起:“呦,一大早就这么急匆匆的收拾东西。呵呵,现在回去,恐怕还不是时候。”

      雪闻笙猛地顿住脚步,抬头望去。只见荣御出现在她身后,依旧是一身玄衣,双手环抱,那双深紫色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早就已经看穿了她所有的心理活动。

      “让开!”雪闻笙此刻归心似箭,语气急躁,态度强硬,“我就是要回尘寂山!聪明的就别挡我路!”

      荣御却纹丝不动,微微挑眉:“回去?回到那个把你关起来‘思过’的人身边?回到那个连你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身边?哦,不对,准确来说,是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的话刚好全部戳中了雪闻笙的心事,她脸色一白,怒道:“你闭嘴,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凭什么拦我?”

      “凭什么?”荣御轻笑了一声,笃定道,“就凭......我们是同类。”

      同类?

      这话一出口,雪闻笙冷静了下来,她终于第一次,真正地,正视起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少年。

      “你......你到底是谁?”她盯着他问。

      事实上,这个问题她早在第一见面的时候就问过了,但那个时候她直觉他没有恶意,又急着逃亡,所以没有细究他的来历,如今看来,他在山下的出现,处处透着诡异。

      荣御终于收敛了唇角的戏谑,正色起来,没说话。他深紫色的眼眸仿佛带着魔力,直视着雪闻笙的眼睛。

      雪闻笙的身体立刻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全身血脉呼啸沸腾起来,她在对面的荣御身上清晰的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她不由睁大了眼睛:“你......”

      “是的。”荣御坦诚道:“我名荣御。如你所感,我们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脉。你是吾族等待了百年的‘玄女’,身负唤醒法器并引领我族重现世间的重任。而我,是守护你的‘影卫’。”

      玄女?影卫?家族重任?

      这一连串陌生的词汇,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睁大眼睛看着荣御,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不......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我只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

      “普通的什么?”荣御打断她,一步步逼近,眼睛牢牢盯着她,“你想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呵呵,好好想想吧,哪个普通少女会做那些充满杀戮与力量的梦?会无师自通地运用血脉之力?会对那座清冷的山,那个清修的人,产生如此强烈到不顾一切的执念?”

      他说的每句话,都是雪闻笙心中最隐秘,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看着她震惊的样子,荣御不想逼的太紧,于是语气缓和了些,带着引导般的诱惑,劝慰道:“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我们玩了那么多日子也该玩够了,但有些事,逃避永远也无法解决。你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何不先去见见‘他们’?我是说,见见你真正的族人们,看看你本该归属的地方。或许,看过之后,你才能真正明白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底该往何处去。”

      雪闻笙怀里的包裹变得千斤重,方才还清晰无比的回山之路,此刻被荣御寥寥数语击得粉碎。她僵立在走廊,耳边嗡嗡作响。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挪回房间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外界一切声响隔绝,也仿佛将她与过去所认知的那个“自己”隔绝开来。她机械地走到桌边坐下,试图将混乱的思绪一根一根捋直。

      荣御的话......并非全无道理。那些被她刻意忽略,或被尘寂山清修生活所掩盖的细微异样,此刻争先恐后地浮上心头。

      其实她不止一次在深夜,望着窗外的月亮,觉得自己可能遗忘了某种与生俱来的歌谣,她对山林草木有种超乎寻常的亲近,能分辨最细微的香气变化,有时甚至觉得能听懂风掠过不同叶片的低语。

      以前她只知道自己是明决在尘寂山茫茫大雪中捡回的无名孤女,她的身世,简单,苍凉,像一幅留白太多的水墨画。“无名孤女”——这四个字定义了她的来处,也框定了她的世界。

      可她不是傻瓜,所以不止一次偷偷想过,捡到自己的那场大雪之前,她在哪里?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她梦里曾经闪过的模糊光影......它们来自何方?这茫茫人世,会不会在某一个角落,流淌着与她相似的血液?他们是否曾为她哭泣过,是否在某个夕阳下,眺望着她可能归去的方向?

      这种猜想不是强烈的渴望,而是一种淡淡的,萦绕不去的怅惘,是看着山间小鹿奔向母鹿时,心头倏然滑过的一丝凉意,是听到热闹市集里传来母亲呼唤孩童回家吃饭时,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顿。原来,那不是后天习得的羡慕,而是刻在血脉深处的,对“同源”与“共鸣”的本能向往。

      如今,荣御骤然掀开了幕布的一角。

      同族人。

      不是孤零零的“一个”,而是“一群”。不是无根的飘萍,而是有源之水。

      她感到一阵眩晕的恐惧,随之而来的,是连自己都压不住的执拗的希冀。同族人......他们生活在怎样的地方?会有自己的亲人吗?父亲......母亲......会不会有哥哥曾为她爬上树摘过果子,有姐姐曾经为她梳过发辫?哪怕只是远房的叔伯,疏堂的姐妹......

      这期待如此陌生,又如此灼热,烧得她喉咙发干,指尖冰凉。

      回去尘寂山,还是走向荣御口中那未知的“家”?

      挣扎如潮水般,涨涨落落。

      最终,对“根源”无法掐灭的好奇,尤其是对“亲情”本能的渴望,慢慢汇聚成一股力量,推动着她。她抬起头,望向荣御,将那句重若千钧的话,一字一句地挤出喉咙:

      “我们的同族人......他们,在哪里?”

      荣御的唇角重新勾起:“跟我来,我带你去。”

      雪闻笙点了点头。

      荣御没有惊动还在熟睡的洛逍,只带走了雪闻笙一个人。他俩乘上马车,离开客栈,一路向着东南方向疾行。他们穿越了人烟稠密的城镇,进入了越来越荒僻的山林,荣御一路上显得十分小心谨慎,不时探出身子观察身边情况,最后兜兜转转,走走停停的抵达了一处隐秘的海岸线。

      他们在一座黑色石碑前停下,俩人一起下了马车。

      “这是什么地方?”雪闻笙站在一片大海前面,满是迷茫。

      荣御笑了一下:“你只管看着就好。”说完,他从衣袖里取出一枚黑色骨笛,看起来与那黑色石碑质地相似,他放在唇边吹奏出一段不成调的音律。“呜呜呜呜......”声音不大,低沉幽远,仿佛能穿越时空达到幽冥之地。

      雪闻笙似有异感,静静等着,随着笛声的扩散,他们面前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泛起诡异的波纹,雪闻笙几乎以为要发生海啸了,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涌来大片大片浓雾,迅速笼罩了四周,这下,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了,雪闻笙睁大眼睛,拼命辨别眼前景物,在雾气最浓处,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一座岛屿的轮廓,像极了海市蜃楼。

      荣御看了一眼雪闻笙,确定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走吧,我带你进去。”他拉住雪闻笙的手腕,踏入了浓雾之中。

      雪闻笙忽然觉得有一种奇妙的失重感,好像穿越了某种无形的屏障。俩人走了好长一段路,当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去,雪闻笙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眼前是一座光怪陆离的岛屿。

      她谨慎的打量的周围,天空上方是一大片瑰丽的紫色霞光,岛上生长的植物很壮硕,许多都是她未曾见过的,有的叶片像晶莹的蓝宝石,有的花朵绽放的时候像跳动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尘世间截然不同的香气,甜靡又幽异,不让人厌烦,是非常让人愉悦欢喜的。

      最让她心神震动的是岛上的人。

      他们大多拥有令世人惊叹的容貌,无论男女老少,皆生的俊美非凡,眼波流转间,天然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魅惑。他们的穿着也与外界不同,风格大胆而华丽,多用轻纱,鲜花,宝石点缀,充满了异域风情。

      当雪闻笙和荣御踏上岛屿时,那些原本在各行其事,或慵懒憩息的人们,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他们的眼神,不是外界人看她的那种或惊艳,或痴迷,或畏惧的那种,带着一种好奇,激动,甚至是......隐隐敬畏的复杂眼神。

      雪闻笙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看着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心中竟油然生出一股熟悉感,太亲切了,仿佛血脉深处有什么东西自然而然的被唤醒了,在轻轻共鸣。

      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朦胧,她抬手摸了一把脸,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了。她根本忍不住哭泣,不是难过伤心,是久别重逢的怅然。

      “呜呜呜......”高高的瞭望台上有人吹响了号角,那是某种特殊信号,声音哀婉动人。

      不一会儿,远处走来一群人,在一众年轻女子的搀扶下,有一位老婆婆,满头白发的年纪,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绝代风华的模样,周围有人唤她女使长。

      她颤巍巍地走上前,看着雪闻笙,良久,眼中竟泛起了泪光,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无言,向着雪闻笙深深地弯下了腰。

      接着周围其他的族人,仿佛也受到了某种无声的召唤,纷纷向着雪闻笙的方向,躬身行礼。

      雪闻笙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超乎想象的一切,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既震惊又茫然,还有......找到了根源一样,一丝微弱的归属感。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尘寂山,竟然还存在着另一个能让她产生归属感的地方。

      她看着这个岛上的人,他们......就是她的族人们?

      她下意识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努力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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