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盗盗》骤雨狂飏

34、敌人（下）

　　太后的寿辰晚宴选在晚上举行。
　　庭院里坐满文武百官，因为是太后的寿宴所以官员们穿的都是朝服。宴席是两人一席，相同颜色的朝服代表的是官衔相同，所以坐在一起的，一般是官品一样的官吏。宴桌成半圆散开，坐在最外面的是官衔最低的，越往里面代表身份地位越高。
　　毫无疑问，坐在最高位，最瞩目的地方的人，肯定是皇帝。
　　由于临近初冬，天霖国的妍花早就凋谢了。放眼望去，整个御花园就只有绿叶。但是为了今天的宴会，天霖皇室向日曜国购买了大量的夜月花的种子。这种夜月花非常罕见，就只生长在日曜国最边远的地方，而且产量并不高，每每一出市，都会被人抢购一空。所以在日曜国的贵族都以拥有这种花为荣耀。夜月花有一个特点，它的开花时间非常快，一般是早上种植，晚上开花。等过了一夜之后，所有的花都会凋谢，真正是昙花一现。
　　夜月花开花的时候都会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所以现在整个御花园都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异香。
　　易奕躲在隐蔽的一角，一手拿着烤羊腿，一手抓着芙蓉鸡，嘴巴里还塞着珍珠鸭，吃得鼓鼓的腮帮子正努力地咀嚼口中的食物。这个漂亮小子有东西吃还不安分，那双骨溜骨溜的大眼睛不时向着搭得高高的戏台瞟去。
　　哼，小气鬼！居然想困他在景阳宫不让他出来？他长得很丢人吗？
　　易奕泄恨似的狠狠地咬了一口羊腿。
　　“下官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官员俯伏在地，发顶稀疏的头颅紧贴在地，声音谄媚得可以滴出油来。
　　易奕含着一口羊肉，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太后福似云来，健如松柏……”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官吏们争先恐后地向太后献贺词，生怕落后了给别人拣了便宜去。一堆小山似的贺礼堆叠在太后的面前，似乎还有增加的趋势。太后也算有风度，没有抖下一地鸡皮疙瘩，一一微笑应对，从容不迫地命宫人将这些压死人的礼物搬下去。
　　易奕对天翻了个白眼，突然觉得龙衍皓不准他来真是明智的抉择，这种无聊的宴会去不去也罢。
　　那班前世没见过肉骨头的狗腿子卖力地向太后献媚，间或也奉承皇帝两句，绝对保证左右逢源，桃树梨树两边开花。
　　突然，一太监急匆匆地从宫门走进来，恭敬地向皇帝禀报：“羽扬侯封世子在午门求见……”
　　龙衍皓淡淡一笑，吩咐下去：“宣！”
　　一个墨绿色高大的身影穿越人群向坐在高位的人走去。所有的喧闹一下子全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地向自远而来的身影望去，那一双双别有用心的眼睛有惊异，有猜忌，有欣喜，有嫉妒，还有更多是意向不明的……
　　“臣羽扬侯封擎苍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封擎苍单膝跪在地上，低沉有力的声音回荡着偌大的御花园里，易奕的心微微地震了一下。
　　是谁？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易奕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无奈站的位置角度太刁钻了，怎么看都只看都一个背影。易奕有点急了，丢下手中的食物，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呸，还只是看到屁股！
　　快转身，转身啦！易奕在心里大声催促。
　　好像有心电感应似的，站在人群中间的人影张望了一下，正准备转过身来时，龙衍皓一道杀风景的声音响起：“爱卿远道而来，辛苦了。”
　　听到皇帝说话，封擎苍又把身子转回去。
　　“今天是太后的寿辰，臣作为封家的子弟，回来贺寿是应该的，这点路程算不了什么。”封擎苍有礼地回答，声音平静而沉稳。
　　龙衍皓微微一笑，牙齿白得有点碍眼：“听说你在来帝京的途中遇到了盗匪，不要紧吧？”
　　“臣只是受了轻伤，托皇上和太后的洪福，贺礼都平安送到帝京。”封擎苍从容地回答，言谈间不自觉地流露出王侯将相的贵气。
　　“那就好。来，今天是你的姑母的寿辰，你还没向她祝寿呢。”
　　“是。”
　　“侄儿祝太后……”
　　下面又是一片道贺的声浪。
　　易奕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了某人一眼。
　　他奶奶的！你迟不说话早不说话，偏偏要到人家快看到那个羽扬侯的长相时才开口？想找抽是不是？呆会儿成全你！易奕边磨爪子边发狠地想。
　　等啊等的，那个封擎苍就是不转过来，只顾着跟皇帝和太后说话。见没有机会再看到那人的长相了，易奕忿忿地转身离开，免得在这里生闷气。
　　待易奕走了不久后，封擎苍转过身来朝易奕刚才站的地方看去，凌锐的眼睛流过一丝诡异的光彩。

　　刚才看不到羽扬侯的脸真是不值！
　　易奕边走边埋怨，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心头怪异的感觉是什么。那时侯的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奔过去狠狠地板过那人的身子，然后……他想干点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总之，他想看，非常想看。
　　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走都走了，难道还要跑回去？说不定人家已经坐在一旁跟皇帝太后吃吃喝喝了，那有空到处张望？
　　易奕越想越懊恼，心里乱成一团糟，浑然不觉有一个墨绿色的身影悄然靠近。
　　“很美丽的夜晚呢，斯人面容憔悴，可是寂寞？”低沉魅惑的声音在易奕的耳边荡漾，仿若一个黑夜的魔咒令人忍不住沉沦。
　　易奕瞪大眼睛，那一抹墨绿色的身影现在就在他的面前，离他很近，很近。
　　他张开嘴想说话，可是像被人点了哑穴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紊乱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这个人，这个人……
　　就在咫尺。
　　不是天涯。
　　“怎么不说话？不想理我吗？”那人贴在他的耳边轻语，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飘进他的耳朵，仿似一个锤子轻敲在他狂乱的心上，令他的心一阵钝痛。
　　“你是……封擎苍。”易奕艰难地开口，他似乎无法忽视心底的痛。这个人，总能带给他痛……
　　“没错，我是他。”封擎苍点点头，漆黑不见底的眼眸没有一刻离开过易奕。
　　“你怎么会……在这里？”易奕呆呆地望着封擎苍的脸，那一张俊美到邪气的脸突然让他有一种想抚摸的冲动。
　　“因为我的东西不见了，所以我到这里寻他。”封擎苍淡淡地回答，平静无波的语气令易奕的心又是一阵痛。
　　“你不见了……什么东西？”易奕眼睛有点模糊了，所有的东西都在眼前，却又变得不真实。
　　“剑，一把绝世好剑。”封擎苍把易奕怜惜地搂在怀里，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摩易奕的额头。
　　“那你找到了吗？”易奕嘴麻痹了，声音抖了一下。眼前显得更加模糊更加不真实，舌尖传来淡淡的苦涩。
　　“找到了，原来他一直都在这里。”封擎苍将脸埋在易奕的颈窝，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给我看看，可以吗？”易奕反手回抱眼前这个高大的身躯，这个人的身体有点冷，似有若无的酒味飘进鼻翼，他有点醉了。
　　“你看过的。”封擎苍收紧了手臂，仿佛想将易奕揉进怀里。
　　“胡说，我什么时候看过了，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易奕将头埋在那人的怀里，冰冷的胸膛竟然让他恋恋不舍。
　　封擎苍闻言放开了他，坚定的眼睛认真无比地看着易奕。
　　“告诉我，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离开？离开那里？皇宫吗？
　　“不，没有……”易奕摇摇头，他是很想离开皇宫没错，但是他答应过好色狐狸要呆这里帮他卖命，他可不敢忘了，他的小命还拴在那呢。
　　“那你为什么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封擎苍眯起了眼，语气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那是因为他……”易奕急于辩解，但是在最后一刻却犹豫了，该不该告诉他呢？
　　“嗯？”封擎苍挑了挑眉，明显对易奕的话非常感兴趣。
　　“我，我……那个，那个……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易奕呐呐地说，不敢望封擎苍的眼睛，头都低下去了。
　　“我记得跟你说过，有时候所谓的真相不过是披了外衣的谎言。”封擎苍抬起易奕的脸，坚定沉稳的眼神令易奕的心震了一下。
　　“可是，我，我……”易奕急着辩解，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他误解，他也不知道什么误解了他，反正他就不要他误会。
　　“你还是那样子，想做的事情就不顾一切。”封擎苍轻笑了一下，含笑的眼抹上一丝……欣悦？
　　易奕的心升起了一团雾，大大的眼睛开始迷茫了，是不是有些东西搞错了？
　　“记住，所有摸得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实的。”封擎苍突然变得很严肃，口气有点森冷。
　　易奕看着变得冷峻的男人，他知道他在等待他的承诺。易奕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点头了。
　　封擎苍见易奕应允了，放柔了表情，重新将易奕纳入怀里，喃喃地说：“灵，我的灵……”
　　淡色的薄唇缓缓地降下，易奕想挣扎，但无奈这人的怀抱想铁钳似的，怎么也挣不开……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凌灵……
　　“羽扬侯还真是有兴致，中途退席来调戏我的小内侍。”凉凉的声音在封擎苍的身后响起，易奕抬头一看，禁不住眼前一亮。
　　是龙衍皓！

　　“皇上的兴致也不错，文武百官还在御花宴呢。”封擎苍眯起了眼，幽黑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
　　“也是，朕每天对着这群老头子也腻了，出来透透气。可是爱卿不是刚回来么？放下热闹的盛宴不去，一个人来这清冷的小园不嫌寂寥？”夜风轻拂，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寂静的庭院里，龙衍皓伫立在树底下，婆娑的树影倒映在英俊的脸上，忽隐忽现忽暗忽明，令人捉摸不定。
　　易奕顿时觉得一阵恶寒由脚底升起，不由得令他想起四个字——捉奸在床。
　　“满园春色怎及这里风光独好？”封擎苍抿嘴而笑，钢铸一样的手臂明目张胆地收紧，宣示所有权。
　　小庭院的气温骤然降低，不用看也知道龙衍皓生气了。
　　闭嘴啦，你害死我了！易奕在心里大叫。
　　“皇上一人到这里来莫非也为了这片独好风光？”封擎苍对易奕的挣扎不以为意，依旧搂得牢牢的。
　　龙衍皓轻笑出声：“爱卿此言差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莫说这个小小的庭院，就连天下也是朕的，哪处风光不是由朕一人独享？”
　　嗯，没错。
　　他是皇帝。
　　易奕附和地点点头。
　　封擎苍的脸色阴沉了，猝然收紧的手臂弄疼了易奕。
　　他奶奶的！你当老子是面团啊？捏这么用力想找抽就言语一声！
　　易奕本来想破口大骂，但是恶毒的话还没出口就堵在喉咙里。易奕大吃一惊，连忙用力大叫几声，发现冲到喉咙的声音仿佛被什么压抑住了。
　　他奶奶的的奶奶的！
　　这卑鄙小人居然点他的哑穴！
　　“皇上所言极是，微臣错了。”封擎苍俯首认错，低垂的眼闪过一丝杀机。
　　龙衍皓缓缓地走出树底，火红的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更见妖异，宛若一朵盛开的红莲。
　　易奕急切地向龙衍皓望去，但是龙衍皓却连一个眼角儿也不给他，深邃的眼睛只看着封擎苍。
　　易奕突然觉得有点想哭了。
　　“爱卿好不容易来帝京一趟可不要急着回去，就在皇宫住几天，太后这些年来可想念你了。”龙衍皓温言轻语，仿佛对待自家亲兄弟一样热情。
　　封擎苍笑了，放开怀中的易奕向皇帝抱拳谢恩：“谢陛下恩典，臣正有此意。”
　　“有苍弟在为朕分忧，朕实在欣慰。前不久吏部尚书卢闵国捧着乌纱帽向朕请罪，说是不慎遗失了今年科举考试中举进士的名册呢，朕还在头疼此事，幸好爱卿回来了。”龙衍皓点点头，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封擎苍的脸色有些青白了，脸皮抖了抖，低沉的声音有点压抑：“承蒙陛下宠爱，微臣只是区区一介武将，朝政议事实非臣所长，陛下还是另觅良才为上。”
　　龙衍皓摆摆手，表示不以为然：“爱卿太过谦虚了，朝中上下谁人不知羽扬侯封擎苍封世子文韬武略双全？爱卿就别再推辞了。”
　　封擎苍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见封擎苍应允，龙衍皓也笑开了，正想再说点什么，刘佥就拖着肥胖的身子颠颠地跑了过来了。
　　“皇上，世子，原来您们都在这，太后说烟花大会就要开始了，请皇上和世子前往御花园欣赏。”刘佥气喘吁吁地说。
　　“好，难得的烟花盛会，苍弟可不要错过了。”龙衍皓拍了拍手，转头看着封擎苍。
　　封擎苍点点头，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
　　“那爱卿就跟朕一起前往吧。”
　　“遵旨。”
　　说着说着，三个人就抛下易奕离去了。
　　易奕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离开，一时还反映不过来。
　　可恶！
　　当他是水晶玻璃人儿不行？
　　他奶奶的！
　　易奕快步追上去，生怕人家不要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