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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次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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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谢落梧穿书后第十次重生,仍旧在这个小小的浣衣局中。
她死死捂住喉咙,好似肺部还残存着洗衣槽里的污水,几声剧烈的咳嗽后,她猛地瞪大眼。
谢落梧再次确定一件事,她仍被困在这本书的开篇,除非她死,否则这本书的剧情永远不会推进下去。
偏偏她死后,总会重生到她被杀前两个时辰。
在接连经历杖毙、被毒杀、落井等死法后,谢落梧的情绪早已由不解到愤怒,甚至于此时此刻的冷漠。
她冷漠的望着掉漆的朱红高墙,深吸一口潮湿沤烂的空气,试图让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上一世,她是被浣衣局的宫女春桃及掌事周嬷嬷合力按在水槽里淹死的。
濒死时,她听见春桃尖细的嗓音:“下贱胚子,太子妃的玉坠你也敢偷?”
玉坠,那枚见鬼的玉坠,便是导致谢落梧一次次的死亡的元凶。
但她能推测出来,玉坠不过是一个托词,太子妃杀她的托词。
可太子妃为什么费尽心思,也要杀了原主?
谢落梧缓缓抱起膝盖,细细回忆着原主这一生。
原主谢落梧乃是罪臣之女,因父亲的原因被贬成官妓,不堪受辱,便撞墙自尽。岂料原主自杀未遂,反而被贬入浣衣局中。
原主在浣衣局中受尽折磨,奄奄一息时,谢落梧便穿进这副孱弱的身体里。
可她不过是个现代世界的工作狂,平日里除了上下班便是吃饭睡觉。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死水般的生活,怎么会遭遇这般离谱之事。
“谢落梧!原来你躲在都这里偷懒?太子妃娘娘的衣裳还敢耽搁!”春桃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落梧缓缓抬头,便见春桃抱着一盆湿衣服,重重的撂在她的脚边,污水瞬间溅了她满身。
她仍然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只冷漠的抬起眼望着春桃。
春桃看着谢落梧发红的眼睛,以及苍白瘦削的脸颊,不知为何起了一股怒气,“你还敢瞪我!偷了东西还有理了?周嬷嬷已禀了上头,今日必叫你认罪伏法!”
好戏又一次开场了。
谢落梧撑着墙壁站起来,眼睛仍直勾勾的盯着春桃看。
春桃个子高大,也很强壮,对付她只能寻找一击毙命的方法。
她逐渐动了杀人的心思。
春桃不耐的回瞪着她,“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谢落梧起身抱起那盆华贵衣物,走到青石水槽边。
水槽旁已围了十几个浣衣宫女,她们见谢落梧颠簸着身子走过来,顿时噤若寒蝉。
“小姐……”谢落梧听见一个宫女小声喊她,便侧身看着那宫女一眼,却一言不发。
她转回身子,从水盆里抓出一件金线密织的帔子,一把扔进清洗杂役衣裳的水槽里。
浓烈的靛蓝色瞬间污了灿烂金线,这件华贵的衣服再也无法补救。
“啊——!”春桃的尖叫好似能掀翻屋顶,“谢落梧,你找死吗!”
春桃早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又见谢落梧糟蹋太子妃衣裳,当即朝她扑过去。
谢落梧被她扑过来的惯性撞倒,后脑磕在湿滑的地面,只听得“咚——”的一声。
“小姐!”那小宫女要冲过来,被其余宫女默默拉住了。
春桃骑在谢落梧身上,巴掌带着风抽下来。
谢落梧没躲,反而咧开嘴笑了。
春桃打人的动作一顿,疑惑的望着谢落梧,忽然觉得脊背发冷,微微有些愣神。
谢落梧则趁着这个空隙,死力咬住春桃的手腕。
“啊——你疯了——”春桃拼了命惨叫,谢落梧也在尝到血腥味后才松了口。
她的右手慢慢摸到地上的洗衣杵。
她要拉春桃一起死,这个念头一起,加之心中累积的怒火,谢落梧当即不顾一切的砸了过去。
她定要砸碎春桃的脑袋,哪怕毫无意义,只是排解愤怒。
可还不等衣杵砸下,一只手已轻飘飘的截住了它。
谢落梧只觉得虎口被震的生疼,她恼怒的望过去,便见一个面白如纸的太监,正弓着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道:“谢姑娘,我家七王爷有件衣裳送洗,寻不着了,劳烦您帮忙找找。”
她盯着那太监涂着厚脂粉的脸,冷笑一声,将衣杵扔到一边。
春桃认出来人身份,顾不得喊痛,急忙捂着流血的手腕,连滚带爬的从谢落梧身上下来。
“给……给李公公请安,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李公公拿着嗓子道:“我家七王爷让我来找一件袍子。”
春桃心中一喜,若是谢落梧被七王爷盯上,她又何必费心去找谢落梧麻烦。
她喜笑颜开的让到一边,偷偷跑出浣衣局的院子,去寻那周嬷嬷过来看热闹。
“谢落梧,你没听见咱家的话?”
谢落梧仰面躺在冰凉的污水里,她当然听见了,不过懒得开口。
那七王爷楚流璟,性子恶毒,风评极差。谢落梧九次死亡之中,有三次同他有关。
他杀人同太子妃不同,没有阴谋,没有试探,甚至无视律法,只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她身首异处。
比起太子妃,谢落梧更讨厌楚流璟这种临驾于她生命之上的傲慢。
“谢落梧,咱家问你话呢,听见了吗?”
谢落梧轻叹一声,“动手吧。”
李公公诧异道:“动手?”
“你要杀就杀,别顶着那卡粉的脸跟我说话。”
李公公面色一滞,随即又笑着扶起她,“哎哟,谁说要杀你了?我家王爷是您的贵人,这不是来救您来了”
谢落梧嗤笑出声,“你让她当春桃贵人吧,我看他俩挺配。”
在原主记忆里,她父亲谢右丞在朝堂痛陈皇上好战,当场被七王爷楚流璟一剑穿心。
杀父之仇,也敢提贵人二字。
“我和谁?”清润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傲慢。
谢落梧微微侧过眼眸,便见一双纤尘不染的皂靴朝她走来,与满地污水格格不入。
李公公连忙躬身行礼,“七王爷。”
浣衣局里传来低声惊呼:“七……七王爷……”
楚流璟绕过行礼的众人,直直走到谢落梧身边,“现在跟我走。”
谢落梧好像听到了荒唐至极的话,抬起眼眸,便对上他俯视的视线。
她见到一双微挑的凤眼,接着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楚流璟仿佛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静静等着她的解释。
谢落梧忽然疑惑起来,在经历过十次重生后,每个情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然而楚流璟来到浣衣局,指名道姓的找她,倒是头一回。
她随即觉得,大抵是这个王爷又找了新的法子折磨她。
于是谢落梧一动不动的和他僵持着。
李四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谢落梧,王爷问话,你为何不答?”
谢落梧冷笑一声,“楚流璟,求人要有求人的语气。”
她此话一出,四周顿时陷入死寂,那些宫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恰好此时,春桃拽着周嬷嬷跑到浣衣局,听见谢落梧的话,急忙跪在地上,同周嬷嬷互相递了个眼神,一时不敢妄动。
直呼楚流璟名讳,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李四忙佯怒道:“周嬷嬷,这便是你浣衣局教出来的宫女?”
周嬷嬷一怔,连忙磕头讨饶,“王爷息怒!这贱婢疯了!她偷了太子妃的玲珑玉佩,证据确凿!太子妃娘娘正等着拿人呢!”
李公公又问:“谢落梧,可有此事?”
谢落梧语气讥讽道:“确有此事,不过不是现在,要等周嬷嬷过来搜我身时,才能将玉佩放在我身上。”
周嬷嬷脸色一变,不知谢落梧是怎么猜到她的计划,当即辩驳:“你……你胡说八道!”
楚流璟淡声道:“李四,搜身。”
周嬷嬷一怔,连忙护住身子,“李公公怎能为这贱婢一面之词,来搜老奴身子,老奴先前也是太子妃的人!”
谢落梧冷眼旁边,她倒也没认为楚流璟会帮她,只是听得烦心,便坐直身子,冷笑道:“你那玉坠没藏好,我都看见了,便在你的腰袋里。”
“笑话!老奴行事光明磊落——”
“李四。”楚流璟忽然冷声开口,打断周嬷嬷的辩白。
周嬷嬷僵在原地,立时反应过来,七王爷这是要护着谢落梧。
便是这片刻走神的功夫,李公公随意在她腰间一拂,手中便多了一抹温润碧色。
周嬷嬷面无血色,腿一软瘫倒在地:“不……不是王爷!这是陷害!是谢落梧这贱人陷害老奴!”
楚流璟接过那枚玉佩,拎着坠子垂在谢落梧眼前。
他唇角轻轻勾起,“是这枚玉佩吗?”
谢落梧并未回话,目光越过玉佩,落在楚流璟那毫无表情的脸上。
他好像在帮她?
还没等她想明白,楚流璟已懒懒挥手:“把周嬷嬷拖下去,交内侍省按宫规处置。至于太子妃那边……”他瞥向李四,“便说贼人已获,玉佩完好。”
周嬷嬷后知后觉,“王爷饶命!是老奴记错了!”
她的求饶哭号声被迅速拖远,浣衣局里静的可怕,所有宫女伏在地上,落针可闻。
楚流璟这时才垂眸看向谢落梧,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跟我走。”
谢落梧不悦道:“你杀我还要挑地方?”
楚流璟顿了顿,忽然弯下腰来凑近谢落梧。
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接着便惊觉他的气息掠过耳侧。
“你死了九次还不够吗?”
谢落梧心口一痛,霍然抬起头,只觉得被一道惊雷砸在头顶,再也无法平静。
楚流璟为什么会知道她死了九次?他……他难道不是楚流璟本人了?
在极短的时间里,谢落梧由心如死灰,迅速转为惊涛澎湃。
她喉咙发干,“你……你……”
她一连说了五个“你”字,却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流璟已缓缓站起身子,又是那副矜贵疏离的模样,“李四,带走。”
谢落梧呆呆的坐在原地,看着他的墨蓝袍角,终于找回声音。
“王……王爷,等等!”
楚流璟负手而立,微微侧目斜睨着她,“说。”
谢落梧深吸一口气,环视着这困死她腌臜院落。
她心思本就活络,在楚流璟回身的空档,便已想清楚利害。
她想:“我此时若留在这里,定是死路一条。可跟着楚流璟走,可能会遇到比死亡更痛苦的事。然而他既然来了,我又如何抵抗?干脆借坡下驴,提点条件。”
谢落梧定了定神,沉声道:“我跟你走,但我有一个条件。”